阿信(第一部)-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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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安什么好心……”
“姐姐,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他经常到制丝厂去,对那些嫌工作太苦、有意不干了的女工花言巧语,欺骗她们,把她们卖去做妓女。”
阿信惊得目瞪口呆。
“阿信,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去山形的餐馆里当女侍……”
阿春问道:“他是不是说可以穿着漂亮衣服,轻轻松松地挣钱?什么做女侍!要是相信了他的话,一旦真的去了,那就完了。确实是去侍候客人,可是却不是光陪着喝酒就行了的。我的那些受骗的女伴,不知道有多么可怜!她们说,待在制丝厂比去那里好得多了……”
阿信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阿春又说:“就算死,也不能答应那个人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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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出逃(14)
“春姐姐……”
“你莫非……”
“爹非得让我答应……”
阿春坚决地说:“不行,不管爹说什么,你都要拒绝。”
“可是,已经决定了。”
“阿信?”
“没有办法啊……”
阿春突然说:“阿信,你逃走吧!”
阿信大吃一惊。
“你要是在这里的话,他们会把你强拉去的。”
阿信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春姐姐……”
阿春拼命地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钱包:“你拿上这个,快走吧!”
阿信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去东京的路费。”
“东京?”
“这里面有一个地址,你就去那个地方吧!”
阿信打开钱包,取出一个纸片。阿春说道:“哦,就是这个,你能认识上面的字。”
阿信看着纸片,问道:“这上面还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是姐姐认识的人吗?”
“我没有见过她,可是她知道我的事。原来说好了我要去她那里做工的……”
阿信没有听明白:“姐姐?”
“在制丝厂无论待多久,都只能是一个女工。而且,身体会越来越差。那时候我的肺已经搞坏了,心想不能再在工厂里干下去了。我过去有一个同伴,那时候在东京干活,我就托她帮我在一位梳头师傅那里找了个门路……”
“那么说,这个人就是那位梳头师傅?”
“阿信,女人也不能永远被人使唤,一定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
“……”
“要是学会了替人做头发,那么一个人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
“当时我想反正也不可能和平野先生结婚,索性把他忘了的好,所以就决心要去东京。我开始一点一点地攒钱,因为总不能走着去东京啊。只要有了够买火车票的钱,那我就随时可以去东京了。可是我的工钱都被爹提前支走了,我就从那点零用钱里一分一分地积攒,总算有了这么点钱……”
阿信默默地听着。
“可是,等我攒够了车票钱以后,我的病已经很重了。就算我想去,我的身体也由不得我了啊……”
阿信悲痛地叫道:“春姐姐……”
“结果这钱成了我的丧葬费。可是如果你能用得上它,那我攒钱的苦心就没有白费……”
“可是……”
“你为了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爹……”阿春苦笑了一下,“这点钱只够买火车票的,不过要是梳头师傅收下你当徒弟,你就有办法了。”
“……”
“阿信,你要替我当一个优秀的梳头师傅啊!”
“……”
“我活不了多久了……阿信,你要替我多活几年啊,把我的那一份也活下来……我做不了的事,你替我去做……”说着,阿春像是耗尽了力气,趴倒在被子上。
“姐姐……”
“不用管我,你快点收拾,不要告诉爹,要是他看见了这些钱,你就走不了了。”说完,阿春昏迷了过去。
阿信从柴房里冲出来,对着正在井边洗菜的母亲叫道:“娘,姐姐她……”阿藤吃了一惊。
“你快点来!”
阿藤扔下手里的东西,向柴房奔去。
看着昏昏沉沉地睡着的阿春,阿藤说:“大概已经不行了……”
阿信痛苦地沉默着。
“你才活了这么大,可是全都在吃苦受累。阿春,娘对不起你啊!”
阿信依然没有做声。
“可是,她神色多安详啊!平野先生来看她,阿春该有多高兴啊!”
阿信默默地凝视着阿春昏睡着的脸。
这天晚上,阿春结束了仅仅十九岁的生命。阿信望着姐姐瘦骨伶仃的遗体,痛楚地体会着姐姐临终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把我的那一份也活下来……”阿信把阿春给自己的钱包珍重地藏进怀中,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完成阿春的遗愿。
阿春的葬礼悄悄地举行了。对阿信来说,故乡已经无可留恋了。阿信决定要遵照阿春的遗言到东京去。可是,一想到母亲阿藤,她又不禁心生踌躇。
傍晚,在附近的野地里,阿藤正在焚烧阿春用过的被子和衣服,阿信在一边帮忙。阿藤心酸地说:“本来想把这些留下来做个纪念,可是阿春得的又是那样的病……”
“……”
阿藤忍泪说道:“真可怜……阿春,还有阿春的东西,都消失了。不久,大家会忘了这个世上曾经有过阿春这个人……”
阿信静静地说:“我不会忘记的。阿春姐对我那么好。我学会写字的时候,最高兴的是阿春姐。她还给了我钱,让我去买石板和石笔。那时我多高兴啊!”
“……”
“阿春姐永远会活在我的心里。只要我活着,阿春姐就会和我一起活着。我们约好了,我要把阿春姐该活的那些年都替她活下去……”
“阿春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什么都听爹娘的。可她生来就是佃农的女儿,一辈子受尽辛劳……”
阿信突然叫道:“娘……”
“?”
“我要到东京去。”
阿藤大吃一惊:“阿信……”
第八章 出逃(15)
“阿春姐做不了的事情,我要替她去做。那是我对阿春姐在天之灵最好的供养。”
“可是,你已经决定了要去做工啊!”
阿信痛苦地沉默了,又说:“姐姐曾经盼着有一天能够去东京,当一个梳头师傅……”
“在制丝厂里,实在是太苦了啊!”
“姐姐虽然喜欢平野先生,可是知道不能和他结婚,已经不抱希望了。像我们这样的佃农的女儿,什么事都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心愿来啊!”
阿藤痛苦地沉默了。
“可是,我要去做做看。如果不能走自己的道路,那一辈子只能自怨自艾。这是阿春姐教给我的。她吐了好几次血,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可是为了我拼命地说着……”
“……”
“阿春姐的病急剧恶化,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阿信不禁哽咽起来,“一想到阿春姐的心情,我就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去东京……”
“……”
“可是,如果我由着自己的心思去做,又会给爹娘添麻烦。我知道家里的日子艰难。我真是难受极了……”
阿藤说:“你这是说什么呢?你不要考虑爹和娘的事……”
“可是……”
“你爹虽然把‘家里怎么样’挂在嘴皮子上,可是我们这一辈子当佃农已经够了。你们能出去独立地自谋生路才是最要紧的。如果庄治也说要扔下这个家,那他就走好了。我不会拦着他的。”
“娘……”
“而且,他们要让你去当什么女侍!你爹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就觉得不对劲。真是荒唐透顶!不要去那种地方!”
“……”
“可是,你要是去了东京,能平安无事吗?要是能当上梳头师傅,当然最好不过,可是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如果那个梳头师傅是个狠心的女人,那就没有退路了!”
“阿春姐本来就想去投奔这个师傅,我相信阿春姐。”
“要学会做头发,可是很苦的。要是不忍耐上好几年的话,就不能自立门户。你又要吃苦了……”
阿信却平静地说:“我已经习惯了吃苦。一想起七岁的时候去木材店做工的经历,再遇到什么辛苦,我都不在乎了。”
“我倒是不担心你,可是,我们当爹娘的没有用,又要让你去人家那里受苦,一想起来就觉得你真是可怜……”阿藤忍住泪水,又说道:“可是,这比起去做酒桌上的女侍来,不知道又强了多少倍。娘已经没什么说的了。”
阿信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如果我走了,娘会被爹……”
阿藤笑了:“你爹要是骂我几句,我早就习惯了,就算他打我几下,娘也不在乎。只要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娘就满足了。”
“娘……”
“你的行李,我过后给你寄过去。你就空着手走吧。要是被你爹发觉了,就麻烦了……”阿藤从怀里取出钱包:“娘没有什么给你,你把这个拿去吧!”她把钱包塞进阿信手里。
阿信推辞道:“不用了,阿春姐已经给了我车票钱。”
“这是娘的一点体己钱,里面只有一点零用钱了。”
“前一阵你给我的那一块钱,我还没有花,我想着要还给你,还没来得及……”
“你把那个也带上吧。光有去的车票钱怎么行呢?要是在梳头师傅那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你不是连家都回不来了吗?”
阿信黯然地说:“我不会回家来了。我这样走了,哪能再回来啊?就算不能当梳头师傅,我也会在东京努力生活下去的。”
“你还是带上这点钱吧,万一到了那种时候,也好有个退路。娘反正还有办法……”
“娘……”
“娘也再见不到你了吗……”
阿信沉默了。
“我和你分别了好几次了,可是东京那么远……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阿信的心中堵得满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母亲。阿藤幽幽地说:“就算是母女之间,不知什么时候也会有这么一天啊。也许就像阿春那样,再也见不到了,也许是你们长大了,走自己的路去了……”
“娘,原谅我吧!我知道自己不孝,做出这么任性的事情来……”
“这样也好。永远互相依赖在一起的话,爹娘和孩子都很不幸啊!不过,你这样去做,可不要认输啊!”
“……”
“要是那个梳头师傅是个善心人就好了……”阿藤的脸色渐渐明朗起来。阿信久久地凝视着母亲,仿佛要把母亲的样子永远地烙在自己的心底。
佛龛中新添了阿春的牌位和骨灰罐。作造和庄治在佛龛前喝着酒。作造说:“阿春真是可怜,可这是各人命中注定的啊!”
庄治说:“制丝厂也真够狠毒的。明明通知他们了,可他们不但不来参加葬礼,连一块钱的奠仪都没有!工人身体搞坏以后,他们立刻就扫地出门。连请医生的费用,都是咱们自己出的。”
“唉,幸亏她没拖太久。要是得了不治的病,还是早点走了为好,病人也轻松些,家里人也能少受些苦……”
“这个病明明看了医生也没有用,可是娘和阿信非得张罗着又是请医生,又是吃药的,多了那么多开销。真是拿钱去打水漂啊!”
“那没办法,阿信不是为了这个把她的钱都拿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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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出逃(16)
“活着的人还吃不饱饭。葬礼也花了不少钱,阿春她一分钱也没留下来……”
作造说:“这些年来阿春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家里。她的葬礼总不能比人家的差得太多。唉,总算都结束了……”
庄治问道:“阿信什么时候去山形?”
“我对胜次说,等阿春的葬礼结束再让阿信去,也###天他就会来接阿信吧?他说会带着订金来的,那样咱们总算能喘口气了。”
庄治没有吱声。
“我不会让你光是吃苦的。我们早一点把债还上,也给你娶上媳妇……”作造为了让庄治高兴,给他添上酒。
这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晚饭,晚饭很是丰盛。作造看着饭菜,不满地责问阿藤说:“你这是干什么?家里开销那么大,你还这么奢侈!”
阿藤答道:“一来为阿春吃素的日子已经满了,二来给阿信送别,所以杀了一只鸡……”
阿信吃了一惊。作造不悦地说:“什么送别?她只不过是要去山形,还要搞什么饯别,真是小题大做!”
阿藤说:“阿信,你喜欢吃鸡,多吃一些。”
阿信放下心来。
庄治说:“阿信去了餐馆做工,天天能吃到大鱼大肉,哪用得着在家里大吃大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