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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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从半开的房门里,保尔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胖女人,确切些说,是看到这女人的肩膀
和一条光着的肥腿。
杜巴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用脚一踹,把门关上了。
“你怎么,是来找安娜·博哈特同志的吗?”他眼睛看着墙角,用沙哑的声音问。
“她已经不在这儿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保尔沉着脸,仔细地打量着他。
“我不知道。她搬到哪儿去了?”
杜巴瓦突然大发脾气。
“这个我管不着。”他打了一个嗝,又压住火气,不怀好意地说:“你是来安慰她
的吧?好啊,来得正是时候。位子已经腾出来了,行动起来吧。你肯定不会碰钉子。她
跟我提过好几次,说她挺喜欢你,或者像娘们的另一种说法……抓住机会吧,那你们精
神和肉体就都一致起来了。”
保尔感到两颊发烧。他竭力克制自己,轻声说:“德米特里,你怎么堕落到这种地
步!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无赖。过去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嘛。你为什么要堕落下去呢?”
杜巴瓦把身子靠在墙上。看样子他光脚站在水泥地上有点冷,所以把身子蜷缩起来。
房门打开了。一个睡眼惺忪、两腮浮肿的女人探出头来,说:“我的小猫,进来吧,在
那儿站着干什么?……”
杜巴瓦没让她说完,猛地把门关上,用身子顶住。
“真是个好的开端……”保尔说。“你把什么人领到房里来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啊?”
杜巴瓦显然不愿意再谈下去,他大声喊道:“连我该跟什么人睡觉也要你们下指示
吗!这些说教我早就听够了!你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吧!去告诉大家,就说我杜巴
瓦现在又喝酒,又嫖女人!”
保尔走到他跟前,激动地说:“德米特里,把这个女人撵走,我想最后再跟你谈一
次……”
杜巴瓦把脸一沉,转身走进了房间。
“呸,这个坏蛋!”保尔低声骂了一句,慢慢走下楼去。
两年过去了。无情的时光一天天、一月月流逝着,而生活,飞速前进而又丰富多彩
的生活,总是给这些表面似乎单调的日子带来新的内容,每天都和前一天不一样。一亿
六千万伟大的人民,开天辟地第一次成为自己辽阔土地和无穷宝藏的主人,他们英勇地、
紧张地劳动着,重建被战争破坏了的经济。国家在日益巩固,在积聚力量。不久前不少
工厂还废置着,没有一点生气,一片荒凉,可是现在烟囱全都冒烟了。
保尔觉得,这两年过得飞快,简直是不知不觉地过去的。
他不会从容不迫地过日子,早晨不会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迎接黎明,晚上也不会十点
钟准时就寝。他总是急急忙忙地生活,不仅自己急急忙忙,而且还催促别人。
他舍不得在睡眠上多花时间。深夜还经常可以看到他的窗户亮着灯光,屋子里有几
个人在埋头读书。这是他们在学习。两年里他学完了《资本论》第三卷,弄清了资本主
义剥削的精巧结构。
有一天,拉兹瓦利欣突然来到保尔工作的那个专区。省委派他来,建议让他担任一
个区的共青团区委书记。保尔当时出差在外。在保尔缺席的情况下,常委会把拉兹瓦利
欣派到一个区里。保尔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一个月过去了。保尔到拉兹瓦利欣那个区视察工作。他发现的问题虽然不多,但是
其中已经有这样一些情况:拉兹瓦利欣酗酒,拉拢一帮阿谀奉承的人,排挤好同志。保
尔把这些事情提到常委会上讨论。当大家一致主张给拉兹瓦利欣严厉申斥处分的时候,
保尔出人意料地说:“应该永远开除,不许重新入团。”
大家都很吃惊,感到这样处分过重,但是保尔坚持说:“一定要开除这个坏蛋。对
这个堕落的少爷学生,我们已经给过他重新做人的机会,他纯粹是混进团里的异己分
子。”
保尔把在别列兹多夫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我对柯察金的指摘提出强烈抗议。他这是报私仇,谁都可以捏造罪名陷害我。让
柯察金拿出真凭实据来。我也会给他编几条,说他搞过走私活动——凭这个就把他开除
吗?不行,得让他拿出证据来!”拉兹瓦利欣大喊大叫。
“你等着吧,会给你证据的。”保尔对他说。
拉兹瓦利欣出去了。半小时后保尔说服了大家,常委会通过决议:“将异己分子拉
兹瓦利欣开除出团。”
入夏以后,朋友们一个个都去休假了。身体不好的都到海滨去。一到这个时候,休
养成了大家热切盼望的事,保尔忙着给同志们张罗疗养证,申请补助,打发他们去休息。
同志们走的时候,脸色苍白,神情倦怠,但是都很高兴。他们留下的工作全压在保尔肩
上,他就全力以赴地工作,像一匹驯顺的马拉着重载爬坡一样。这些同志晒得黑黑的回
来了,个个精神饱满,精力充沛。于是,另一批同志又疗养去了。整个夏天总有人外出,
可是生活是不会在原地踏步的,生活要前进,保尔也就没有一天能够离开他的岗位。
年年夏天都是这样过的。
保尔不喜欢秋天和冬天,因为这两个季节给他肉体上造成很多痛苦。
今年,他特别焦急地盼望夏天快到。精力一年不如一年了,即使只向自己承认这一
点,也使他感到非常难过。现在只有两条出路:要么承认自己经受不了紧张工作带来的
种种困难,承认自己是个残废;要么坚守岗位,直到完全不能工作为止。他选择了后一
条。
有一回,专区党委常委会开会的时候,专区卫生处长巴尔捷利克,一个做过地下工
作的老医生,凑到保尔跟前,说:“保尔,你的气色很不好。到医务委员会检查过吗?
身体怎么样?大概没去过吧?我记不清了。反正你得检查一下,亲爱的朋友。星期四来
吧,下午来。”
保尔有事脱不开身,没有到医务委员会去。可是巴尔捷利克并没有忘记他,亲自把
他拉到自己那里。医生给保尔仔细检查了身体,巴尔捷利克也以神经病理学家的身份参
加了。
检查之后,写了如下处理意见:医务委员会认为柯察金同志必须立即停止工作,去
克里木长期疗养,并进一步认真治疗,否则难免发生严重后果。
处理意见的前面,用拉丁文写了一长串病名。从这些病名中,保尔了解到的只是:
他的主要灾难不在腿上,而是中枢神经系统受到严重损伤。
巴尔捷利克把医务委员会的决定送交常委会批准,没有一个人反对立即解除保尔的
工作,但是保尔自己提议,等共青团专区委员会组织部长斯比特涅夫休假回来之后他再
离开。保尔怕丢下专区团委的工作没有人负责。这个要求虽然遭到巴尔捷利克的反对,
大家还是同意了。
再有三个星期,他就可以去度他一生中的第一次休假了。
抽屉里放着到叶夫帕托里亚去的疗养证。
保尔这些日子工作抓得更紧了。他召开了专区团委全体会议,为了能够放心离开,
他竭力在走之前把工作安排妥当。
就在他要去休养,要去看他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大海的前夕,他遇到了一件十分荒唐
而可憎的事,这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
下班以后,保尔来到党委宣传鼓动部办公室,坐在书架后面敞开窗户的窗台上,等
着开宣传工作会议。他进来的时候,办公室里没有人。过了一会儿,进来几个人。保尔
在书架后面,看不见他们,但是从说话声音里听出有法伊洛。法伊洛是专区国民经济处
处长,高高的个子,一副军人派头,长得很漂亮。保尔不止一次听说他爱喝酒,见到好
看点的姑娘就纠缠。
法伊洛过去打过游击,一有机会就眉飞色舞地吹嘘,说他每天都砍下十个马赫诺匪
帮的脑袋。保尔非常厌恶他。有一回,一个女团员找到保尔,大哭一场,说法伊洛答应
同她结婚,可是同居了一个星期以后就抛弃了她,现在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监察委员会
调查这件事的时候,那个姑娘拿不出证据,法伊洛蒙混过了关。可是保尔相信她说的是
实话。保尔留心听进屋的人说话,他们不知道他在里面,其中一个人说:“喂,法伊洛,
你的事情怎么样?又搞了点新名堂没有?”
问话的是格里博夫,法伊洛的朋友,跟他是一路货。格里博夫浅薄无知,是个大笨
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当上了宣传员,而且很爱摆出一副宣传家的架势,不管什么场
合,一有机会就显示一番。
“你给我道喜吧,昨天我把科罗塔耶娃搞到手了。你还说成不了事呢。不,老弟,
要是我盯上了哪个娘们,你就放心吧,我准能……”法伊洛接着说了一句不堪入耳的脏
话。
保尔感到神经一阵震颤——这是他极端愤怒的征兆。科罗塔耶娃是专区党委的妇女
部长。她和保尔是同时调到这里来的。共事期间他们成了好朋友。她是个大家都愿意接
近的党员,对每一个妇女,对每一个向她求助或请教的人,她都热情接待,体贴关怀。
科罗塔耶娃受到专区委员会工作人员的普遍尊敬。她还没有结婚。法伊洛讲的无疑就是
她。
“法伊洛,你没撒谎吗?她可不像是那种人。”
“我撒谎?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比她强的我也搞到过。这得有本事。一个娘们一个
样,要用不同手段来对付。有的当天就能弄到手,这样的当然是不值钱的货。有的得追
上一个月。要紧的是要会打攻心战。干什么都有一套专门的办法。老弟,这可是一门高
深的学问!我在这方面是个专家。哈——哈——哈——哈……”
法伊洛自鸣得意,兴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一小群听众怂恿他往下讲,他们迫不
及待地想知道细节。
保尔站起身来,攥紧了拳头,他觉得心在急剧地跳动。
“像科罗塔耶娃这样的女人,你想碰运气,轻而易举就搞到手,那是白日做梦,可
是把她放过去,我又不甘心,何况我跟格里博夫还打了一箱葡萄酒的赌。于是我就开始
运用战术。假装顺便走进她屋里,去了一回,又一回。一看,不行,她尽给我白眼。外
面对我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不定已经传到她耳朵里去了……一句话,侧击是失败了。于
是我就迂回,迂回。哈——哈!……你明白吗,我跟她说,我打过仗,杀过不少人,到
处流浪,吃足了苦头,可是连个可心的女人都没给自己找到。现在我的日子就像一只孤
苦伶仃的狗,没人体贴我,没人问寒问暖……我就这么胡诌瞎编,一个劲地诉苦。
一句话,抓住她的弱点进攻。我在她身上可下了不少功夫。有一阵子我想,见他妈
的鬼去吧,演这种滑稽戏,不干了!但是事关原则呀,为了原则,我不能放过她……最
后总算弄到手了。老天不负苦心人——没想到我碰上的不是个婆娘,竟是个黄花闺女。
哈——哈!……嘿,太有意思了!”
法伊洛还在把他的下流故事讲下去。
保尔不记得是怎么一下子冲到法伊洛跟前的。
“畜生!”他大喝一声。
“你骂谁?偷听别人的谈话,你才是畜生!”
保尔大概又说了句什么,法伊洛伸手揪住他的前襟:“你竟敢这样侮辱我?!”
说着,他就给了保尔一拳。他是喝醉了的。
保尔操起一张柞木凳子,一下就把法伊洛打倒在地。保尔衣袋里没有带枪,法伊洛
才算拣了一条命。
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荒唐事:在预定动身去克里木的那天,保尔不得不出席党的
法庭。
党组织的全体成员都到市剧院来了。宣传鼓动部里发生的事件使与会者很愤慨,审
判发展成为一场关于生活道德问题的激烈辩论。日常生活准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党
的伦理道德等问题成了辩论的中心,审理的案件反而退居次要的地位。这个案件只是一
个信号。法伊洛在法庭上非常放肆,他厚颜无耻地摆出一副笑脸,说什么这个案件人民
法院会审理清楚的,柯察金打破他的头,应该判处强制劳动。向他提出的问题,他一概
拒绝回答。
“怎么,你们想拿我这件事当做谈笑的资料吗?对不起。你们愿意给我加什么罪名
就加吧。至于那帮娘们对我有那么大的火,道理很简单,那是因为平时我根本不答理她
们。那件事不过是小事一桩,连个鸡蛋壳都不值。要是在一九一八年,我会按自己的办
法跟柯察金这个疯子算帐的。现在没有我,你们也可以处理。”法伊洛说罢,扬长而去。
当主席要保尔谈谈冲突经过的时候,他讲得很平静,但是可以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