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四辑)-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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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安慰了达诺,而且给了他勇气。
叶拿着钥匙开门,达诺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气息在叶圆圆的肩膀上磨擦,假如他
从身后搂住她,假如他在她脖颈上亲一口,假如她回过头来……她说,大哥,进屋吧。
达诺一怔,他被虚设的伦理削弱了胆气。机会在犹豫中失去了,他真恨自己(甚至怀疑
自己激情不足)。
房间里,虽然没有什么上档次的家具,也没有装修,但新婚不久的气息尚未消逝殆
尽,达诺刚坐下,布置在角角落落里的温馨和浪漫从角角落落里钻出来挤兑他,他觉得
有点悲怆(比难受的感触更分明),只有身处这种环境,他才能想起自己那不幸的婚姻。
他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情绪和叶一样协调。达诺洗毕脸,站在了镜子前,
公允的镜子告诉他,他的气色和刚进门时相比,好多了。这个腼腼腆腆的小于艳福不浅
呀(他对叶的爱人既嫉妒又羡慕)。他在想,四年了,小伙子肯定变化不小。四年前,
他在叶的房间里见到的那张在河边的照片咋不见了呢?达诺正在胡思乱想着,他听见,
叶和爱人在外面说话,达诺干咳了两声(似乎向叶的爱人表示,里间有客人)。
面对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达诺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个小于和四年前判若两人,使
他不敢相认。叶大概明白他为什么而惊讶,吃地一笑,说,牛华,这是咱的大哥,我给
你说过的,是个作家。原来不是小于而是小牛(其实,换一个人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彼此打过招呼以后,达诺怀着一种平常心坐在了沙发上。小牛的长相和个头都能说得过
去,就是微黑的脸上有一种暗暗的东西游移不定,却很分明。他没有笑,也许笑容和他
这样的脸庞搭配在一块儿就像油里面加上了水不可溶解一样。牛华似乎是礼节性地问叶
(后来,达诺才明白,他的问话中含有阴暗的目的),大哥是几点到的?达诺抢着说,
十一点。牛华说,你给车间里停的假?叶兴奋地说,大哥来了,我能不提前回来吗?牛
华支吾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在欲笑和没有笑之间徘徊着。
吃毕中午饭,还没有到上班时间,牛华提前走了。叶对达诺说,大哥,你下午先在
我的房子里凑合一下,我给我们技校的校长说好了,明天你就到技校去写,咋样?他说,
行啊,山里的气候这么凉快,哪儿都行。叶临上班时,给他泡好了茶,将一包烟放在书
桌上,把干干净净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叶走后,达诺走出了房间,他在平房和平房之间的甬道上走了一会儿,回到房间里,
开始写作(一坐到桌子跟前,他如同上了战场,注意力很集中,不再想其它的事了)。
写了两页纸,他觉得挺满意的。这时候,牛华回来了。他给达诺递了一支烟,点上了火,
自己也叼着一根烟,坐在达诺跟前,在茶几上摊开了一张图纸。达诺以为他是回家来查
看什么数据或翻看什么资料的(叶告诉他,牛华是车间里的技术员),他就抽着烟,耐
心地等待着他的离去。他连续抽了两根烟,牛华依然坐在那儿(不在看图纸,而在翻一
本什么书)。达诺试图写下去,可他一句话也写不出来了。当着一个人的面写小说,无
异于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女人去做爱,这是最尴尬最窘迫的事。无奈之际,达诺
离开了房间,他想,他在外面走动一会儿,等牛华离去后再写,叶肯定是和她的爱人说
好了,才邀请我进山的,牛华是不会干扰他的。达诺在家属区走动着,他无意留心什么,
对不远处的高山峻岭也缺乏感觉。大约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他回到房间里,牛华还没有
走,一直到叶下班回来,牛还没有离开房间。叶一回来,牛华就问叶,没到下班时间,
你怎么回来了?叶说,我要到镇上去买肉。牛华说,我去买吧。牛华一走,房间里那难
为情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叶一看,烟灰缸中那么多烟头儿,就说,大哥,写得怎么样?
达诺苦笑了一声,说还可以。
晚上,达诺睡在技校的房间里,几乎彻夜未眠。他弄不清这小两口玩的什么把戏,
为什么一个没有去上班?为什么一个提前下了班?在这样别扭的环境中,他还有什么情
绪写文章。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他不辞而别了(要辞别,叶是不会答应的,必定要
问他为什么要走)。临走时,他写了一个便条,塞在了叶的门拉手上,便条上只有一句
话:我回省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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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可以给你说明白,我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达诺看了看叶,说道。
这已是四年以后。
清早起来,叶一看门上有达诺的一张便条,她看了一眼,以为是大哥和她开玩笑,
就到了技校。果然是人走房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牛华也表示不解其意。叶连续给
达诺写了好几封信,问他为什么要突然离去?这是达诺预料之中的事,前两封信他还溜
一遍,后来她来的信,他不开启,顺手丢在了纸篓中。达诺很委屈,他觉得,在他和叶
的短暂交往中,他被打败了,他对叶来说只是一种需要,需要满足她的虚荣心(她可以
向她圈子里的人炫耀,她有一个当作家的大哥),需要他给她海阔天空地谈趣闻,谈文
学,谈历史,谈哲学,谈她想听的家长里短。同时,他觉得他完全忽略了她狡黠的一面
(她原来是用哥哥妹妹来阻拦他和她产生肌肤之亲的可能),他还以为,他们的兄妹之
情是一座桥梁,是一座通向情感(包括肌肤之亲)的桥梁。当他觉得,他的想法有多么
可笑多么幼稚之后,断然和叶断绝了往来(不再通信)。
一个春日融融的中午,达诺正在办公室里看一篇作品的校样,电话铃响了。他拿起
听筒,对方一语未言,便是一串咯咯的笑声,女人的笑声很年轻很开朗,他问:你是谁?
她说,你猜我是谁?甜美的女中音后面又挂起了笑。讨厌!还没等他挂断电话,对方便
大哥大哥地叫他,她说,小叶在叫大哥;她说,叶子离开大哥很近,在东郊。是她吗?
她是叶?四年了(他原以为,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了),她咋又想起了给他打电话?他
稍一迟疑,挂断了电话。还没坐稳当,电话铃又响了。他拿起听筒,还是叶。她说,大
哥,你听我把话说完嘛(又是撒娇的口气),怎么?还生我的气?她说,大哥,我们10
8厂两个车间搬到了市东郊,我到省城两个多月了,每次挂电话,都说你不在,今天是第
八次。我来看你,好吗?他冷冰冰地说,不必了,我很忙。
坐在办公桌前,他再一次面对校样,字迹在白纸上跳荡不定,正确的字被他校成了
错字。他再也校不下去了。这四年期间,说他不想她,是自己欺骗自己。当他踏上清晨
的火车之后就后悔了:他必须向她说清楚,他为什么要走(即使谎话也要说得像真话一
样,使她相信),这样不辞而别就意味着不再和她往来了。其实,他多么渴望拥有她,
他已经感觉到了,她是一个善于挑逗男人而不能让男人轻易得到的女人。他没有时间和
精力来和她纠缠(他以为,她需要纠缠),他经过一番思考,决定放弃她,不再往来。
现在,她又来了,他该怎么办呢?
他正在思忖着,有人敲门,拉开门,他未免有点吃惊:是她?叶。她不是说在东郊
吗?这么快就到了省作协?门没有全拉开,他站在门口,堵住了她进去的路。她咯咯一
笑,叫了一声大哥,很自然地拿下了他按住门的手臂,抢先进了房间。她仿佛是他的主
人,落落大方地说,大哥,愣什么?你坐呀。他坐在办公桌前,一句话也不说,佯装看
校样。她从他的身后闪过来,身子几乎全伏在他的身子上,她的乳房也正好压在他肩胛
的部位(不无挑逗的意思),她伸出一只手,捂在了校样上。她用满含情意的眼睛看着
他,笑嘻嘻地说,大哥,怎么?不欢迎我?我可是很想你的。他只好收拾了校样。他感
觉到,她比四年前更丰腴更成熟了,她的性感不是用丰乳肥臀能够解释的,她的性感体
现在她的气韵上,她的全身的所有器官都逸散出一种足以使男人动情的气韵。她拉开一
个手提包(人造革的手提包),取出一个小塑料袋子,向他的办公桌上一搁,她说,大
哥,没有什么可给你带的,带了一包山里的五味子,你写文章时,嚼几粒,文章就有了
酸辛苦甜咸,五味俱全了。她的嗓音,她的语气,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和每一个动作,
足以撬开最冷酷的心。达诺的情绪波动得厉害,他真想上前去拥抱她,他看着她,开口
说话了,他说叶,大哥也是很想,很想你的。达诺离开了办公桌,和她一同坐在沙发上,
他们彼此谈了四年的生活状况,他注意到,她只是谈到了她那三岁的儿子,而没有提及
她的丈夫牛华,他也就
没有问牛华是否也来到了省城。没几天,叶又来了。这一次,她是带着她的儿子来
的。
叶的儿子似乎不像叶,也不像牛华。这孩子倒乐意和陌生人接近,在达诺的办公室
里玩了一会儿,孩子就和达诺很融洽了。叶恳求达诺(口气确实有恳求的意味),陪她
和孩子去游一次水族宫。水族宫就在省作协附近,水族宫中展览的全是海里的动物,他
到这个
城市十多年了,从未光顾过水族宫,他讨厌那些冷血动物,特别是那些鱼类的颜色
使他觉得心里发阴而黯淡,他喜欢的是明朗而沉着的色彩。叶既然恳求他,他也只好随
了她的心愿去水族宫一趟。一到水族宫,叶将抱着的儿子给了他(她是多么细心,在省
作协的院子里,在街道上,她抱着孩子,和他拉开了距离)。于是,他就抱着孩子,她
很自然地偎依着他,把一份情侣的亲昵一份家庭的情调悄无声息地递给了他。拐到第二
个展厅,他听见旁边的一个女人在抱怨她的丈夫:你看看人家两口子,抱孩子的是当爸
爸的。在他扭过头去的时候叶也扭过去了头,她肯定听见了那女人的话,也看见了那一
男一女,在那男女的眼里,在展厅中人们的目光里,他们是多么和谐的夫妻。叶故意地
拉住了他的衣袖,故意叫了他一声大哥。看完水族宫已是十二点多,他一点也不感觉到
累。
在饭桌上,达诺才有机会问叶:牛华呢?牛华是不是也回到了省城?叶呷了一口饮
料,淡淡地说,我们离婚了。对此,他并不惊讶,离婚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很正常的事
情,非正常的恰恰是,叶为什么要选择牛华呢?他说,你们的离婚早在我的预料之中。
他的话使叶略略吃惊:他如何预料得到?莫非他知道了她和牛华离婚的前因后果?她将
心里的疑虑掩藏好,尽量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说,大哥,不要用预感代替生活
了,你们当作家的就是这样,不学易经也会算卦。他扳正了面孔,冷静地说,不是预感,
是有事实依据。什么事实?叶有点紧张(她不愿意让达诺知道,是牛华和她都有了外遇
以后才离婚的)。达诺说,这得从我四年前的不辞而别谈起。叶一听,达诺并不知道他
们离婚的原因,那一点骤然而来的紧张感松弛了。
他在监视我。达诺一旦想起那天下午就有些激愤。他说,你就没想一想,他为什么
要问你中午提前下班之事?他以为,你下午会和我在房间里约会才没有去上班,他监视
着我,弄得我不但没写文章,心情坏到了极点。这么一个小心眼儿的男人!和他会有什
么爱情?就是在一块儿过日子也是不行的。回到省城后,我就想,你们迟早会离婚的。
叶拿过啤酒瓶,一点一滴地给达诺续酒。她说,我就知道,你的不辞而别是有原因
的,我没有想到,他的心眼儿会这么小。我给他说过,我如果和大哥之间有事,早就有
了,你说是不是?叶用火辣辣的眼睛逼着达诺,似乎要他承认这是事实。达诺眼睛里有
点潮湿,他从坐在他俩中间的孩子身后伸过去手要拉叶,叶站起来,举起酒杯说,人能
把人防得住吗?不行的。他真蠢。来,大哥,我敬你一杯。达诺那只去拉叶的手只能收
回来去举酒杯(因为他的左手夹着点燃的烟,不可能有第三只手去拉叶了)。
现在,我可以给你说明白,我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达诺重复着刚才的话。他似乎有
几分醉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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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每隔几天,叶就到达诺的办公室来一次。她那姣好的面庞上堆满了惬意快乐,
似乎从来就没有体味过生活之累和人生的艰辛。她告诉他,她不在车间上班了,给一家
公司当推销员。达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