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在纽约-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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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借钱?”
“就是说,我们会还给您。”宁宁说。
“做什么用?”
“做生意。”
“什么生意?”
“这您先别管!”
“我要借钱给你,我得知道。”
“您想知道做什么生意?”
“对。”
“遗憾,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我不能借!”
“妈妈!”
宁宁把妈妈拉到一旁,低声对妈妈说:
“杰姆斯是个好人,明白吗?”
“好人?”
“对。这一年多,他尽帮我了。”
“帮你?”
“对。要是没他的帮助,我都活不到今天!”
“出过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是说,他是一个大好人。现在,他要做笔大生意,需要钱。妈,您得帮他这个忙!”
“做什么生意都不清楚,怎么借钱?”
“妈!我真不知道,可我担保,他是个好人,他会成功,会把钱还给您!”
“问他,做什么生意?”
“妈吧!喂,杰姆斯,你做什么生意啊?”
“这生意很大,能赚很多钱!”
杰姆斯翘着腿,十分自信地对宁宁和郭燕说。
“妈,听到了吧?大生意!就算为了我,借给我吧!”
“多少?”
“才十万美金!”
“十万!”
“怎么,多吗?”
“我要和你爸爸商量!”
宁宁偷偷看了杰姆斯一眼,杰姆斯伸出五个手指。
“那就五万吗。”宁宁反应快。
“五万也不是小数,得等你爸爸。”
“OK,我们走吧!”
杰姆斯说着站起身,搂着宁宁走出门。
郭燕追到门口。
“你该等你爸爸!”她对宁宁说。
“不啦!”
宁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燕听到杰姆斯在对宁宁说:
“你有一个精神病的妈!”
那辆黑色跑车猛一加油,飞也似地驶出了车道。
18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财运到了,躲都躲不开。
又到年底,王起明和郭燕,合上帐本,相视一笑:又赚了。
除去所有开支,刨去一切的税,还足足剩下三四十万块。
他们俩看着,又有点发愁。这三四十万搁哪去?
存到银行里去赚那8%的利息?
只有傻瓜才那么干。
投资股票?太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投资餐馆?可自己又是个门外汉,吃饭行,做饭差点,不懂行,非砸不可啊。
想来想去,他还是认为房地产最安全。
房子跑不了,地也溜不掉,它永远是个东西踏踏实实地摆在那儿;不灵了,转卖了,也赔不了几个。
这几天,他相中了一幢新建的商业楼。这楼地点还好,盖得也挺考究。他整天跑到楼跟前去看,象看个漂亮纽似的,还拿着计算器糙算了几遍,收支打平没有问题。他尽听说了,谁谁谁在房地产上发了横财,谁谁谁的商业楼几十万购进,转眼一番,就变成了几百万的产业。要买房,抢手。
“你哪,有一想十,没个知足。”郭燕不满意他这个想法。“可是也不能让钱躺着睡觉,当画儿看着呀。”他反驳。
“手上有三十几万现金,就想买二百多万的商业楼?昏头了,你!”
“我才不象那些老老侨哪,手上有十个,才拿出五个,作小生意,胆小怕事,一辈子也发不了大财!”
“可你也不能太冒险了吧。”
“做生意不冒险,人家白送给你好不好!”他说,“这是美国,不冒险,喝西北风去吧。”
“二百万的楼,你才能付出百分之十,哪个银行肯贷给你这么多款?”
“我早打听过了。律师说,凭我的生意,凭我多年来的信用,申请下贷款来没问题。”
“你还是掂量掂量吧,”她说。
“还掂量什么,这是机会;机会抓不住,飞了,看人家发财,哭都找不着调门!”
“不留一点周转资金,你现在的生意还做不做?”
“做呀。”他说,“这两年生意这么顺,出货就进钱,留什么周转资金,没事儿!”
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吗?
王起明毕竟是个来美国不到十几年的新商人,尽管他聪明、会想、会算计,可是他毕竟对美国的经济的规律,经济发展的高、低、弱、强的发展周期性并不了解。精明的老商家,这时候都收紧银底,缩小战线,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经济低谷。因为他们知道,当经济发展到高峰的时候,低谷也就快到了。
王起明的美国混得太顺了,太自信了,只凭着头脑一热,就贷款买下了这座商业楼。他根本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一场把他淋得精透的暴风雨。
签约买楼后的第二天,他就忙着登记、托人,急着赶着要把这房子赶快租出去。
得赶紧租出去,不租出去这楼就象手里揪着一个烧红的烙钱一样,非把他的手给烧糊了不可。
一个月得付将近一万美元的银行贷款。
租出去了,这点钱不算什么,少赚点就能对付了;租不出去呢?租不出去那可就得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贴。
一旦窝在手里,甭多了,有几个月就能把人拖垮了。
真到那时候,银行就来收。全收。
一个礼拜去了。
两个礼拜过去了。
三个礼拜!
愣是没有一个人来租,别说租了,连一个问问价的都没有。
急人哪!
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呢?
他走进那座空空荡荡的楼,没有目的的瞎逛。
新盖的楼,还是潮湿的墙壁,发出一股子潮味儿。
他走路的脚步响,在空楼里头,显得挺响。
没人租用,暖身也没开,嗖嗖的冷气,他觉得好凉,透心的凉。
他把大衣领子往上拽了拽,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路上,行人和车辆稀少,对面是一年小学校,孩子们正在操场上玩耍,那种学校特有的喧哗声飘过来。
王起明好象觉自己有点要出错。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马上拟了一份新的招租启事:出租商业楼
出租商业楼
商业楼,面积×××米
,地点极佳,楼房全新
且设施齐备。
一楼临××街,店面宽大,可作百货、餐馆、美发、水产、干货等中小商界适用,月租适中。
二楼办公室向阳、明亮,设有暖气、空调,适合律师、会计、保险、地产等类公司租用,租金低廉。
三楼可供住家,地下室可作仓库。
楼房间数有限,先到先得,欲订从速。
电话:718——463——5381
请找王起明联系。
他写好后,复印若干,又用传真电话发向了各大报纸。
办完这些,他的心踏实了点。
几天来,他纹丝不动,坐在办公室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两台白色电话机,一天到晚,瞪得眼睛都酸了。
房子租不出去,一天他就得垫出去400多块。一天400,不是小数。
搁谁谁不急?
手上的周转资金已经全部用光,眼看着月底就要到了。银行可是铁面无私的衙门,拖一天扣你一天的利。一个月不付款,马上给你远来黄单子警告,两上月付不出就是红单子警告。要是三个月见不着钱,这幢楼归银行。
王起明急得浑身冒冷汗,真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除了团团转,又能怎么着怎?
郭燕在这个时候,并不火上烧油,只是劝他再耐心一点,再等,再等……
偶尔也来一个两个电话在,不是嫌地点不合适,就是嫌价钱不合适。
不等王起明降降价格,那边早早地就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出了大事。
一个星期一,纽约华尔街股票市场,股市一落千丈,股位直线下跌。
黑色星期一。
紧接着,报纸电视接连不断地传来大小商家倒闭的消息。
洛克菲勒的转让,布鲁米代欧的移手,地产大享唐那川普的破产,充斥在新闻节目里。
一向只注意娱乐版和中国消息的王起明,现在也戴上老花镜整天翻经济版了。
报上没有好消息:
餐馆拍卖。工厂让政府收走。就连那些不可一世的大汽车公司、大航空公司也连连倒闭关门。
卖不出去的汽车,成千上万地排列在依丽沙白港口的巨大码头上,一眼望不到边儿。
堆积如山的家用电器,处四大减价。
市面上的牛奶、面包、肉类也在打折扣。
老板们的脸,一个个都变了铁青色,街上的行人统统收起了笑容。
这一天,王起明来到他的老客户安东尼的办公室。
安东尼也发大了,办公室豪华富丽,早已非昔日那么一小小展销室所能比拟的。
办公桌上的两杯咖啡看来已经凉了,可是还不见人端起来喝。这里禁止吸烟。王起明下意识地在手里颠倒着一个火柴盒。
安东尼走过走过去,表情神秘莫测。这里的气氛很压抑。
还是安东尼首先打破沉默:“现在,正象你也知道的,市场太不景气了,我们不能做任何事情。”
“这我知道。”
“现在生意不好做,我很困难。”
“可是,象你出的这个价钱,我赚不到利润,任何钱都赚不到,我靠什么生存?”王起明很带感情地说。
安东尼狡猾地眨了眨他那双蓝眼睛,提醒王起明说:
“别玩游戏,王先生。你可以赚到钱,可以赚到,只不过比以前少了一点,仅仅是少了一点点……”
“我的意思是……”
“请讲。”
“每件衣服我要再加上两块钱。”
“王先生,我们一起合作了七年。七年,这不是个很短的时间了,我很了解你,你也很了解我。这次,假如你不做,我会给另外的承包商。现在的活儿可不好找啊……”安东尼的语调虽然并没有严厉多少,但那其中的威胁一听就能听得出。
王起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他说:“好吧,我接受你的价格。不过,你最少要给我两千件,这是前提,否则我不接受。”
安东尼盘算了一下,微笑了起来,说:“你很运气,我这里有这个数量。”
“那么,成交?”
“成交!”安东尼显然很满意,“请签字吧。”
王起明的打算盘是利润少而多做,仍然可以赚到钱。这年头,先不说薄利多销,就是有活儿干,能打个平手就不错。
有了这笔大订单,财源就算续上了,房子一时租不出去,拿这里的盈利与那边一补,总算可以打个平手。
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郭燕,郭燕反倒给下了一跳。
她指着订单对丈夫说:“两千件,三十天出货,这不是开玩笑吗?”
“可你不接,有的是人接。有的赚总比没的做强。”
“人手不够啊。”
“雇。现在失业的人多,好找的就剩下人了。”
“可新手的手艺咱们都不摸门儿呀。”她说,“人一多,难管理,时间少,质量就难以保证。万一次品多,客户不付钱怎么办?你就是卖了咱们住的三所房子,也不够付工人的工钱,还有买毛线的钱!”
郭燕没说假话,这是一次冒险。
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往前走又该怎么办呢?
那座商业楼,每天就往外赔400美元哪!
“死活,我也得把这批货拼出去。不然的话,真是死路一条。”
“可是,”郭燕若有所思。
“没什么可是的,你不愿意拼,我拼;你怕苦怕死,我不怕!”
王起明这人就是这样,发无名火的时候,非常非地不通人情。
郭燕一看他又犯了牛脾气,态度又这么坚决,知道扭不过来了。
“要不,”她低声和他商量,“咱们把那座商业楼,卖喽?”
“你想得美。这么个时候,除了疯子傻子,谁还买地产啊!
你没看见房地产一天一个价儿地往下跌,自古至今,就没跌过这么厉害,真邪了门了。那个房地产商,可真不是个东西,他准是看出这点眉目啦,把那座没人要的商业楼塞给我了。没别的,我让那小子耍啦!”
说到这里,他极度地沮丧,禁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他姥姥!”
果然不出王起明所料,眼下就是人好找。报纸上招工广告刚一登,呼啦啦来了一大群,里里外外站满了车间。
王起明见着有这么多人来,想到这么多的人都得听他的,不免心里头有点得意。他披着大衣,站在办公室门前,语调矜持,典型的老板腔。
“欢迎各位来这儿。”他又清清嗓子,“今年生意难做,这大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