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2期-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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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再坐到崔喜身边时完全是另外一种表情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她问崔喜定没定亲,崔喜说没有,她顺势就问,你看宝东怎么样?崔喜涨红了脸,低下头去笑而不语。崔喜的这种表情其实就是一种回答,三姨当然心领神会。当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崔喜的婚事其实已经定下来了。
三个月后,崔喜顺理成章地嫁到了这座城市,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宝东的妻子。对于这座陌生的城市,崔喜除了惊奇还是惊奇,走在到处是车是人的街上,想着田野里的庄稼和院子里的鸡鸭、钉粑、锄头,崔喜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不断地问自己该不该这样,然后自己又不断地回答自己,就该这样,就该这样!我凭什么不该过一过城市人的生活呢?崔喜想到这下巴就一点一点地扬了起来,就和街上的其他人一样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宝东虽然是二婚,却没有过孩子,前妻是得肾病死的,他们结婚不到一个月她就得了肾病,是尿毒症,她整整被病魔折磨了三年才撒手而去。新婚之夜崔喜就怀上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临产的时候,医生建议她剖腹产,宝东和婆婆姑姐都同意,说时下城里女人生孩子采取剖腹生产是时尚,这样生出来的孩子顺利、聪明。一家人只有崔喜一个人不同意剖腹,她说女人生孩子就像猪生猪娃,一使劲就下来了,我为什么还要挨上一刀?医生说根据我们的诊断,你有百分之五十难产的可能,你要坚持自然生产,出了事我们可不负责。崔喜说我不会难产的,我是个正常的女人,我有能力把自己的孩子顺其自然地生下来。婆婆说为了孩子的安全你就剖腹吧,崔喜说不。姑姐说为了孩子以后聪明,能考上大学。你还是同意剖腹吧,崔喜还是说不。宝东说我说了算你就剖腹吧,崔喜和宝东急了,她说孩子在我的肚子里,我说不剖腹就不剖腹。最后医生还是尊重了当事人的意愿,让她自然生产。产床上果然遇到了麻烦,崔喜折腾了四个小时,但还是不屈不挠地将孩子生了下来。崔喜被人从产房里推出来的时候,她被汗水泪水冲洗过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才有的笑容。说心里话她并不是怕挨那么一刀,她之所以坚持自然生产完全是潜意识里的一种东西在作祟,那种东西叫做对抗,就像一棵迁移的庄稼对异地的土壤产生排斥反应一样,一切都源于本能。
崔喜推着由大春修好的童车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正如大春所比喻的那样,腻虫似的在眼前蠕动着。在这些腻虫面前她老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她不断地眨巴眼睛,以此来提高自己的注意力。
做完家务以后,崔喜总会推着孩子到大街走上几圈。说心里话她并不怎么喜欢逛街,可是她却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来逛一逛,她能到这座城市来是不容易的,她有足够的理由来享受城市,她每日出来走上一圈既是对自己的珍惜也是对城市的珍惜。
宝东的前妻死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了,病魔在她的身上肆意作乱三年,耗尽了她身上几乎每一块肌肉和脂肪,火化的时候其实烧着的只是一把骨头。当她的遗体被推进炼人炉时宝东哭得很厉害,他拼命地向前扑去,近乎疯狂地与撕扯着他的亲人们较劲,他的两只手在空中乱抓,仿佛要抓住前妻身上的几缕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在场的很多人曾被他的痴情所感动。其实他心里明白他此时要抓回的不是前妻,而是自己婚后这三年来的痛苦日子,他要把它们扯住,撕碎,然后再扔进炼炉中去,以此作为一种生活结束的仪式。
前妻在和宝东恋爱的时候人就很瘦,但毕竟瘦得可以令人接受。她是一家药厂化验室的负责人,具有本科学历,而宝东只是一家机械厂的工人。他们是经人介绍开始恋爱的,宝动一直不知道前妻喜欢他什么,在他们每一次接触中他总有一种前妻高他一头的感觉,这种感觉既令他别扭又影响了他的正常发挥,婚前他们每一次亲昵几乎都是前妻采取主动,而他不过是受宠若惊的接受和顺理成章的迎合。他们婚前的一段日子宝东是稀里糊涂过来的,他也说不出自己喜欢前妻什么,也许是她的身份吧,能娶一个读过大学的女人做妻子,他没有理由不感到自豪。
婚前他们虽然有过无数次无微不至的亲热,但却从来没有真正上过一次床。宝东是在新婚之夜才真正见识了她的裸体,她的瘦给宝东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同时也使他的性欲大打折扣。但仅此而已,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他没想到的是仅过了一个月,这个瘦弱的身体就发病了。宝东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悠悠地倒下去,在无数个陪护的日子里,他似乎听到了她身体内发出的断裂声、坍塌声,那是种撕裂人心的声音呀!这个过程漫长而又令他触目惊心。
宝东完全有理由认为自己是个不幸的男人,蜜月刚过,他这个新郎就变成了患者家属,这种角色转换来得迅速而又自然,好像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肾衰病人的肠胃反应是相当严重的,前妻吃下的东西几乎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呕吐出来,呕吐物那种浓重的味道每天都在他的身边萦绕着。通常的情况是宝东先照顾她吃下饭去,然后便用一只手轻揉她的胃部,试图给她的消化增加一点帮助,然后是呕吐,他把一只瓷盆端在前妻的面前,撕裂人心的呕吐声便响彻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病人痛苦,宝东有理由比病人更痛苦,他一直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无端地认定前妻和他的婚姻是一个阴谋,各方面条件都优于他的前妻嫁给他只是想找一个廉价的陪护。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想法,这个想法和阴谋一样是见不得阳光的。
前妻身上那点可怜的肌肉在一天一天减少,生病初期,他们偶尔还会有一些不咸不淡的性生活,但随着她病情的加重,他们之间的性事犹如她脸上的笑容一样永远在生活中消失了。在漫长的三年时光中,宝东实际上是充当着一个无性别的角色,他的性饥渴被前妻的病痛毫无保留地冲刷了,就连一些可爱的年轻女人的丰乳肥臀,也勾不起他的一点联想。
有关这方面的欲念是在前妻死后一点一点在宝东的身上复苏的,再找妻子,他发誓要找一个健康偏胖一些的女人,并且社会地位要低于他。城里不好找,就到乡下去找。崔喜是个令他很满意的选择,崔喜各方面的条件几乎无一例外地符合他的要求和标准,尤其是崔喜的臀部令他非常满意。崔喜的身体并不胖,但非常结实,她的腰身很细,但一到胯部就陡然地后突起来,这种突臀很接近于黑人女性,对于一个黄种女性来说非常难得,应该算珍品了。他们第一次上床,本应算色中饿鬼的宝东一点也不急躁,他在崔喜的臀部上用了太多的时间,先是看,后是摸,欣赏几乎大于实用了。后来连头一次做这事的崔喜都忍不住催他了,他才真正地操作起来。到了兴奋处他开始喊崔喜的名字,崔喜崔喜崔喜……以前和前妻做爱他可是从来没有喊过呀。
在乡下崔喜应该算作村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女孩了,她椭圆形的脸庞,大大的眼睛,连很好看的二丫头也没法和她相比,二丫头虽然眼睛也大,可她的脸过于宽圆了。村里的小伙子都愿意和崔喜套近乎,如果崔喜不是近乎狂热地向往城市,她在乡下一定会找一个最出色的小伙子做新郎的。
嫁到城市以后,崔喜几乎是马上就发现了一个事实,和城里那些满街都是的瓷洋娃娃一样的女孩们相比,自己的长相不仅一般了点,气质上也逊色了许多。认识到这种差距很重要,它为崔喜以后的城市生活提供了某种参照。
宝东此时已不在机械厂上班了,他的工龄被买断,回家后他自己在接近市郊的公路边上开了一个修车部。早在前妻生病的时候他就开始修车了,只不过那时是在别人那里打工,宝东手巧,又爱钻研,修车不到两年就已经很有名了,当年前妻庞大的医疗费开支中,有绝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的修车收入。现在自己单独干,他的手艺就是他的招牌,所以修理部从开张起就一直很红火。宝东早晨八点准时从家里出去,这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崔喜一个人了。城市家庭的日常劳动强度和乡村是没法比的,这点家务活对崔喜来说几乎算不上什么劳动,转几回身就把它干完了。这之后无事可做的崔喜便会坐到镜子前消磨时光,镜子里呈现出的村姑面孔当然无法令她满意,她知道自己需要打扮,需要修饰,需要融人。她把护肤霜厚厚地涂在脸上,可是仍然无法掩盖住她脸上的那层紫红色的皮,这使她时常烦躁不安。
在婚后最初的一两个月里,宝东并没有指望崔喜出去工作的意思,崔喜自己也没有这一方面的考虑。刚从乡下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她还没有享受够令她自豪而又自在的清闲,她需要这样一种享受,甚至形式重于内容,她觉得自己此时需要做的是尽快改变自己,尽快蜕去自己身上的那层乡村的皮。
搞好邻里关系,这在乡村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崔喜觉得城里也不例外。当崔喜在楼道里或楼外面遇见邻居的时候,她总会主动打招呼,用尽量甜美而又热情的口气和人家拉一些家常,见人家手里拎着过多的东西时,她还会伸出手去抢着帮人家提。若遇到老年人,她还会主动上前去搀扶。崔喜觉得这些随意性的举动远远不够,于是就主动出击,时常在寂静的上午或百无聊赖的下午敲开某个邻居的家门,去找和自己一样的闲在家里的妇女聊天。她本以为这样一来自己会赢得大家的欢迎和赞许,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她从人家不咸不淡的表情中看出了人家的喜恶。
崔喜以牺牲自己的脸皮为代价,悟到了城市生活的一些基本原则。城市和乡村不同,城市人需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一种神秘感,是对自己隐私的一种维护。乡下的亲如一家和毫无遮掩那一套在这里显然是行不通的。认识到这一点是崔喜人生观的一次飞跃,打这以后她放弃了做在脸上的谦恭,再不和邻居多讲一句话。她退回家中,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对自己的改造上了。
最先发现崔喜变化的当然是宝东了,有一天晚上宝东从修理部回来,他是自己拿钥匙开门的,崔喜闻声从厨房出来时他大吃了一惊,崔喜穿着一条花格的长裙,戴着仿白金大耳环,化着很浓的妆。宝东尽量睁大眼睛看她,然后拖着长腔说,崔喜你怎么变得这么古怪呀?
我古怪什么?崔喜反问道。
你看你梳的发式吧,辫子不是辫子,马尾不是马尾,说你时髦吧,你又不是真正的时髦,说你老土吧,你又有点洋气了。宝东说。
你说我还像乡下人不?崔喜问。
不像。宝东很肯定地回答。
宝东的回答令崔喜十分满意,她甚至用了一种几乎没用过的忸怩动作来表达了自己的满意。这也许是她急于得到的一种结果吧。
那我像城里人吗?崔喜又问。
也不像。宝东说。
为什么?崔喜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宝东说。
宝东的回答令崔喜先喜后悲,不过这没有什么,她还年轻,她在城里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有充足的时间彻头彻尾地改变自己。
崔喜的变化是从许多细节开始的,她先是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变,比如发式、上衣、裤子、鞋子,然后才是考虑它们之间的搭配。再然后是走路、神态。遇见熟人,她不再主动大声地和人家打招呼了,眼神撞上眼神,她也只是矜持地笑一笑了事。
街口卖炒葵花子的洪姐是崔喜惟一能够谈得来的城市女人。洪姐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崔喜,她主动把崔喜叫到身边,热情洋溢地和她拉家常,并且直截了当地告诉崔喜,你虽然没有街上那些洋娃娃一样的女孩漂亮,但你一点也不用自卑,你的身上有一种土洋结合的美,那种乡村庄稼地里的清香味道已经深入你的骨髓,你的新衣服、新发型甚至新的姿态都掩盖不住这种味道。洪姐的话对她既是一种打击又是一种鼓励,起初她想扬着头从洪姐身边走开,可是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知道洪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对她而言目前改变的只能是外形,想改变内核恐 怕没那么容易。
我会慢慢变的。崔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