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虫小技-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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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虫小技 (推理小说)
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
──礼记
年关一天一天地迫近,我也越来越寝食不安,焦虑非常。
常听别人讲:无钱愁,有钱更愁。现在我不就是有钱更愁的人吗。
我是作风机和通风管道生意的。尽管我的公司不大,资金没有多少,技术力量远远够不上雄厚,可是我比同业的老板都要精明,手段也比别人都要高超,揽到的安装业务自然也让同类公司望尘莫及。
挣到手的钱多起来了,照理说我应该是志满意得,笑逐言开才对,可惜我整天价愁眉不展,打不起精神,这要怪我公司的会计,要不是他呆头呆脑的,我何至于如此郁闷不乐呢?
挣到手的钱,他非要让我再交出去,你说他是蠢呢,还是傻?让我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我一定要重新物色一个会计,要不我前面进来多少钱,他后面准会给我漏出去多少钱。
怎么回事?年终要申报纳税了,他东算算西算算,加减乘除忙了好几天,最后告诉我要申报一大笔税,一下了要20万呀!要挣到这笔钱,我起码要白了半边的头发,真让人心疼。可他倒好,一个劲儿地催着如实申报,而且必须就在近几天之内。真是败家子一个!《六国论》里怎么说来着,我暴霜露,斩荆棘,才有分厘之钱财,他却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这不等于是剜我的心,割我的肉吗?
不行,绝对不行。
现在的人,没有一个靠得住。我是什么?过去的话讲,我是你当会计的东家。食人俸禄,与人卖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每个月光是工资就要付给会计上千元,可他倒好,恩将仇报,胳膊肘子尽往外拐,是不是神经出毛病啦?
要想办法保住这笔钱。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哟!
会计是存心与我为难。
账面上做做手脚吗?他说不应该。用支出凭证消减吗?他说有规定的比例。通融通融税务部门的关系吗?他说行不通。那你说怎么办吧?他说很简单,照章纳税。真是气得我要死要活的。
真正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
看来只有我自己想办法了。
我可不是大字不识几个,有勇无谋的建材老板。
我原先是一家国营机械厂的总工程师,厂子虽然不大,但我也算得上呼风唤雨,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后来顺应下海的潮流,辞职离开了不景气的厂子,去海南闯荡了几年。等到羽毛开始丰满时,我又回到了重庆打自己的天下。我自己出资创办了这家名为志远的建材公司,不到两年的时间,我就使公司的业务入了轨,上了道。客户和同行都说我是儒商。什么叫儒商?还不是有智谋,有胆略。眼前这件区区小事,岂能难得住我?
我要坐下来,关上门,离那个霉气过重的会计远一点儿,静下心思,想想办法。照目前的情形看,常规性的逃税方式不灵了,只有另辟蹊径,另谋良策,要出人意料,要不同凡响才行。
怎样才能使20万消失,合情又合理地消失呢?税官不找无钱的人吗,钱都没有了还申报什么税呢?当然,不是真的消失,仍然在我的手里,只是设法让所有的人相信它消失了。
消失就应有变故,一下子消失了20万,就更应有突如其来,天坼地裂般的变故。这是策划消失的起始点。
什么才算是重大的变故呢?
被人骗走了,被人偷走了,被人抢走了,被人勒索……不管是采用哪一种方式,都无可避免地要牵涉到警方。换而言之,一旦警方相信并认同消失,税务部门当然就不会再有什么非议了。那么也就是说,策划的针对对象主要是警方。
有把握骗过警方吗?
这有何难。尽管过去从未尝试过这样做,但港台警匪片确是没有少看,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要想骗过警方,首要之点,即设法洗脱自身嫌疑,而最直接,最容易奏效的,就是把自己设定为这一案件的直接受害者。哪有自己存心害自己的呢,这是常识。唯一的目的,就是设法让警方猜不到我意欲逃税的策划动机。
清楚了,找张纸出来,写上要办的事及其步骤:
第一步,开始申报年终税,消除警方可能的疑点,但付税尽量拖延,只要拖延到事发就成了。
第二步,设计自己是直接受害者,但不能有任何合谋者,这样可以增加保险系数。
第三步,策划具体的实施细节,弥合破绽。
第四步,操作运行。
前前后后仔细斟酌,仔细推敲,直到让我心满意足。
下面就看我怎么做了。
第二天是12月3日,星期三。
我的家在杨家坪,公司是在石桥铺。我在石桥铺转盘附近的招待所里租了两个写字间,另外加一套里外两间的房间,工作人员不多。
我开着自己那辆长安小面包车,上午8点头30分准时到了公司。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喊来秘书更改我今天全部的日程表。秘书提醒说,今天中午原是安排宴请消防支队的官员,请柬都已发出了。真见鬼,我怎么就忘了呢?我的通风管道采用的是耐火材料,这两年多亏消防部门的认可和推广,才有了今天红红火火的局面。约好的事情临时更改合适吗?万一因此开罪了那几位热心帮忙的官员,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我今天必须要到北碚去。
两相比较,当然是北碚之行刻不容缓。
我交待秘书即刻专程去一趟消防支队,当面解释宴请改期,理由呢?找不出来?哎呀,怎么这么木呀,就说北碚工地上有急事需要我去亲自处理,多说一些好听的话,态度要诚恳,表情要愧疚,改在明天晚上我亲自陪礼道歉。还有什么事?对了,去通知会计,把报税表格填好,准备下周星期一去纳税。
交待完毕之后,我立刻动身去北碚。
从石桥铺到北碚,如果路上不堵车,不停留的话,两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到,我动身时刚好9点,正常情形下,上午11点左右我就在北碚了。实际上我抵达北碚时已经是下午将近2点多钟了,也就是说,我在路上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公司在工地安装风管的工程师说公司通知我要来是上午9点,午饭准备好了,大家都没吃,都在等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我说车在半路上抛锚了,修了两个小时的车。怎么样,这种说法无懈可击吧,不管你信不信,你总是无法否定我这种进退自如的解释。
我的车当然没有在路上抛锚,多用了两个小时,是因为我在路上分别在四处地方停留了。
先是在沙坪坝,停好了车,就直奔邮政营业厅,转了几分钟,发现门外东一群,西一堆地聚集着许多集邮迷。我钻进去开始物色,不是物色他们手中待售的邮票而是售邮票的人。后来看准了一个,岁数挺大,脸上看上去挺善良,身上穿着不是很名贵。他蹲在地下通道的出入口的地方,面前摊开几本插满花花绿绿邮票的集邮册,心不急,神不慌地等待着。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踱过去,好象是一个集邮迷也蹲下身来,一边翻看着邮票,一边与他闲聊起来。几分钟以后,我就心里有数了。他是哪个厂的退休工人,闲在家里没事,迷上了集邮。但收入不高,生活不怎么富裕,自然也搞不起大起大落的邮票投机,只能作为散户那样小打小闹。而且他兴致颇高,几乎每天都来摆地摊,风雨无阻。这一切对我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跟他商量,告诉他我有一位朋友在石桥铺开公司,也是一个集邮迷。12月8日要过生日,我很想12月8日那一天寄给他一封盖有沙坪坝邮戳的贺信,因为他是沙坪坝出生的人。这样一封信肯定会让他大喜过望的。但是这封特殊意义的信交寄时间颇费脑筋,既不能交寄过早,又不能交寄过晚,要想办法让我的朋友恰好在12月8日过生日那一天准时收到。他说那还不容易,12月7日交寄,12月8日准能收到。我面露难色地说,明天我就要出差到外地去,又没有可靠的人可托,因而想请他帮帮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他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12月7日一大早他一定帮我交寄,接过我事先准备好的信后,他还细心地让我再检查一遍,地址有没有写错,封口是不是封严了,待我确认无误之后,很小心地揣进防寒衣的内袋里,又用手在外面按了按。看来我的眼光没错,他不会出于好奇地拆开信的,也不会由于糊涂而误了事情的。为了加重他的责任心,我硬生生地往他手里塞了50元钱,他先是执意推辞,终是扭不过我的一片真心诚意,红着脸收了。
用同样的理由,当然生日的日期要更改,我把另外两封信也托付好了。一封是在烈士墓邮电所隔壁一家小食店,用100元托付给了店主。还有一封在北碚邮政营业厅门口,用50元钱托付给报摊的摊主。有什么遗漏吗?应该没有。肯定的是,交寄的日期各不相同。
可是在歌乐山顶一间偏僻,少有人往来的农舍里,就没有如此顺利了。
我对农舍的选择相当严格,几近苛刻。要地势偏僻,周围邻里人家不多,生活状况要穷,越穷越好,穷得连电视机都买不起最理想了。
我花了将近40分钟,才找到符合要求的农舍。家里只有婆媳两人带着两个小孩过着生活。男人出门打工去了,一年才回来一趟。
我一进门,直截了当地开始讲来意。
我只有一个儿子,今年12岁,3岁时得了脑膜炎,治来治去,治成了痴呆。这是真实的,后面才是编造的。我的妻子前两年去世了。最近新找了一个,但她同意与我结婚的条件,就是不能在婚礼期间看见我的痴呆儿。于是我想把我的痴呆儿在这里寄放几天,婚礼结束后,再把儿子接回去。
婆媳俩满腹孤疑地问了我许多,当然我不能把真实的姓名,住址告诉她们。我云里雾里扯了半天,总算是说得她俩心动了。我提出来每寄放一天给100元钱,婆媳俩嘀咕了半天,提出要每一天200元才行,并且害怕我遗弃痴呆儿,必须先付10000元的保证金。真没想到,山沟沟里的女人还有这么多鬼心眼,竟然还会用保证金这个词,准是打工的男人教的。我很爽快地一口答应了,没想到婆媳俩又开始反悔,絮絮叨叨什么痴呆孩子难带啦,家务活很多啦,我心里明白,她们是还想加价,真后悔刚才不应该过于爽快。
最后以15000元成交,我先付给她们5000元,说好带儿子上山时再付出10000元。真是让人心疼,但比起20万元,这不过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数字。
下了山后,赶到北碚,交付出北碚寄出的信以后,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了。整个来讲,一切进行得挺顺利,与我事先的策划基本相符。
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完成前期的铺垫。
最后一步,就是12月6日,星期六,找个什么借口不要妻子同我在一起。
儿子痴呆了,妻子仍然视作自己的命根子。平时里总是百般呵护,细致调养。家里虽然雇了一个小保姆,可是她不放心,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亲手操持。她执拗地坚信,凭借耐心和毅力,总有一天痴呆儿身上会发生奇迹。
妻子的心态正好可以利用,增加痛苦悲剧色彩。当妻子在警方面前心急如焚,悲痛欲绝的时候,还有谁会怀疑内中有诈呢?我们夫妻可是直接受害人呀。反过来讲,妻子的痴心诚意,却也给我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难题。我不能把真相坦然相告,甚至哪怕是只言片语,些微的暗示都有可能激怒她,让我前功尽弃,毁于一旦。可是也不能过于明显地阻拦她与我同行,她的疑心必定就是我的破绽。怎么办呢?
想起来了,妻子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欢搓几圈麻将。平日里一下班就守着痴呆儿,很少有摸牌的机会。于是我回家跟妻子商量,星期六把她的两个妹妹请来玩,亲戚吗,常走动走动才不会感情生疏。妻子很感动,也很高兴,马不停蹄地打电话约请,当听到两个妹妹和妹夫都答应一定来的结果时,我心里一块石头这才悄然落地。
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12月6日来临了。
我反反复复想了好几个晚上,不断地寻找破绽,等到把全过程走了几遍以后,我才最后安下心来。
12月6日上午10点左右,客人陆陆续续到齐了。三姊妹凑在了一起,唧唧喳喳地说长道短,让人心烦。好不容易捱过午饭后摆出了麻将桌子,我帮妻子张罗好后,就提出来要带儿子去解放碑买几样玩具。妻子先是很惊讶,随之想起我平素就很厌烦麻将,同时也乐得安安稳稳地摸几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