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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偶遇 短篇集-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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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住气说:“听我讲好不好?你们两人请压抑一下澎湃的热情,听我讲清楚。”

  “说呀。”

  “我还没有机会认识这个男人,咪咪有一个干广告的朋友,正在打听他的姓名住址,你们别开始幻想好不好?”

  嘉题丝松口气随即以非常非常失望的语气说:“怎么,进展得这么慢?”

  我问:“你们在等一场好戏是不是?”

  他们一付拭目以待的样子。

  我摊摊手,“令你们失望了。”我说。

  “别客气,”嘉丽丝,“只怕你不肯把这出剧演下去。”

  “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谁还需要敌人呢?”

  “啊,话不能这样讲,”嘉丽丝说:“我们是真心为你好,咪咪专门做这种事,介绍乱七八糟的人给你。”

  我说:“别紧张,多认识一个朋友有什么坏?”

  小林说,“女人在恋爱中,是不可理喻的。”

  他们双双告辞后,我扭开电视,又看到那广告中相熟的面孔。

  我心想…这个倒霉的男人,不晓得知不知有这么多人在谈论他。

  或许他只是一个言语无味的男人,虚有其表。

  或许他只喜欢追求小明星小歌星。

  或许他不务正业,一辈子就靠拍拍广告混着过,年老的时候无以为生。

  这些都有可能。

  我太过虑,我甚至不认识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即使他是一个很浪荡的人,那也是他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

  我又多叹一口气,这算是什么呢,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担心。

  咪咪隔了几天又打电话来。她约我出去吃茶。

  我说:“咪咪,我没有时间,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反正也不是好消息,省你走一趟,也罢,那个男孩子不是香港人他是美籍华人,都不会说中文,住洛杉矶,我见没希望了,也没问姓名——除非你打算到美国去。”

  我笑,“不可能,我并不喜欢美国生活。”

  咪咪惋惜,“说不定他就在找你这么样的一个女孩子。”

  我说:“没关系,谢你了。”

  “他与香烟公司签了长约,以后所有广告都由他‘主演’,你别说,看顺了眼,我觉得他有种健康活泼的气质,这种男人即使跟他流落荒岛做鲁宾逊,也蛮有趣。”

  “说不定他偏偏染有何芙蓉癖。”我哈哈笑。

  咪咪问:“你没有看过那套五粒星洋酒广告?那个男的也不错——还有,法国金笔那个男生据说还没女朋友。”

  “咪咪,算啦。”

  “怎么你放弃了?”

  “我没有放弃,只不过别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周末你干什么?”

  “与同事吃午饭,然后逛公司。”

  “多无聊。”咪咪说:“你多久没穿跳舞裙子了?那么一付好身材,白白的浪费掉。多久没到浅水湾酒店看影树走沙滩?多久没到一爿好的法国餐厅吃烛光晚餐?多久没有人向你低低的说‘你今天真美?’多久——”

  我笑:“多久没收到花束糖果了?多久没人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了……别再说下去,我都快哭了。”

  “你这个人活该寂寞!”她咀咒我:“你并不担心忧虑,告诉你,假如你不帮助自己,别人帮不了你。”

  “我担心,我为什么不担心?”我说:“我很失望那位男士不是香港居民,真的!”

  “你听上去一点不忧虑。”她挂了电话。

  我耸耸肩。

  可是我工作太忙,每天回到写字楼,简直不敢坐不来,因为一坐下便要开始工作,我情愿稍站一会儿,松口气再说。

  我没有时间感到寂寞。

  寂寞是很奢侈的一回事,职业妇女天天七点钟跳起床来化妆穿衣出门,姥姥也没时间寂寞。

  家庭妇女忙生孩子,与丈夫没对白就多生一个,也没有空寂寞。

  唉。寂寞。

  周末起床,已是下午二时,我忙着做茶夹三文治,休息够了便想到街上逛,到处打电话给人,一边看早报。

  嘉丽丝气道:“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没你的份,早不问,显得你没诚意。”

  “顺道带我一道去。”我说。

  “不行!找个老公嫁掉,日日陪着你,不是更好?”

  “我又不要天天有人陪,我只想星期日下午有人陪。”

  “登报征求吧。”她摔电话。

  “喂,喂!”我无可奈何的放下电话。

  我继续看报纸。

  电话铃又响,我拾起听筒。

  嘉丽丝的声音:“你反正有空,帮我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说:“不见得有什么好带挈。”

  “啊,是这样的,我们早就计划好周末该做什么,可是小林的老板叫他去接飞机,我们忽然想到了你。”

  “忽然想到了我。”我苦笑,“谢谢你。”

  “为我们做件好事行不行?我们把那个客户的姓名告诉你,四点钟的飞机,你赶快,乖一点。”

  “真会使人。”我问:“叫什么名字?”

  “苏安东尼。”她说。

  我啼笑皆非。“这是中国人吗?”

  “是,不会说中文的中国人。”

  “四点钟的飞机?”我问。

  “你真是一个宝贝,”嘉丽丝说:“我与小林都感激你,记得,泛美班机,接到了送他上计程车便是。”

  “OK。”我说:“记得报答我。”

  她笑:“你这个小人。”

  我看看钟。

  好吧,助人为快乐之本,反正有的是时间。

  我用一张白纸写上这个人的英文名字,站在飞机场出口处,等他出来。

  四点钟的班机,我想:大把时间。

  然后我站了半小时。飞机误点?我去查,没有,飞机提早到达,事实上全世界的人已经走清。

  该死,我想,嘉丽丝会咀咒得我十世不得超生。

  刚在心焦,有人在我肩膀上一拍,我转过头去,一个高大漂亮的男人站在我身后笑。

  一切高大漂亮的男人都有点面熟,不知是在哪部影片中见过似的,我也不在意。

  “我是安东尼,你在找的人,你是堂煌广告公司的代表?”

  “我并不是,”我说:“我只负责接你的飞机。”

  “好得很。”他说:“你已经接到我了,打算怎么样?”

  “送你上计程车,”我说:“他们会与你通电话。”

  “他们是谁?”他间。

  “他们是堂煌广告公司的人。”

  “你真是把我搅糊涂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就这样把我扔下不顾?”

  “你希望我怎么样?”我竖起两条眉毛。

  我听说过广告这个行业是著名的臭,女职员或许要陪客人的,我不想淌这个混水,因此马上戒备。

  “你误会了!”他举起双手,像投降一般,“本来公司通知我,来接我的人姓林。”

  “他没有空,今天是他的结婚纪念日,他怎么能够跑出来?我是他的生死之交,我替他来的。”

  “原来如此。”

  “嗨!”我忽然想起,“你的中文说得不错。”

  “我是中国人。”

  “可是他们说你不会说中文。”我说。

  他苦笑一下,提起行李。

  计程车的人龙三十尺长。

  我说:“算了,我开车送你。”

  “送我上哪里?”他问。

  “酒店。”我说。

  “什么酒店?”

  “什么?”我跳起来,“你不知道什么酒店?”

  “我自然不知道,有一个姓林的人会替我安排,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

  “你不必对我叫,上车吧。”真是一场糊涂。

  “我并没有叫。”他闷闷不乐。

  “我替你订酒店吧。”我说。

  “谢谢你。”他一路维持沉默。

  他的面孔真熟,我想: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但是哪里呢?

  我问:“你干哪一行?”

  “广告。”他说。

  “啊,你是老板?”

  “小小的老板,微不足道,所以才得到这种待遇。”他诉苦。

  我笑,“别担心,我总会替你找到睡觉的地方。”

  “谢谢。”

  我把他放在一个咖啡室里,每间酒店打过去,可是都住满了人,一间空房都没有。”

  一小时下来,他几乎精神崩溃。

  他说“小姐,我在飞机上已有廿二小时,我口渴我疲倦,我想淋一个浴,休息一下,小姐,请你救救我。”

  “我也够累的!”我大声说:“这件事根本与我无关,看,我没联络到小林他们,这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了。”他抬起布满红筋的眼睛。

  我觉得他好可怜,于是说:“你有否身份证明书?”

  “干么?”他问。

  “看清楚你的底子之后让你到我家去休息。”我说。

  他将他所有的文件交给我,然后说:“小姐,你是一个仁慈的人,我将会永远感激你。”

  “你言重了。”我微笑说,

  我把车驶到家去,他在车厢后面睡着了。

  我大喝一声,把他惊醒。

  他一到我家便坐下来解领带脱外套,我也任得他,这是香港著名的一个黄梅天,我看他混身都发腻了。

  我问:“要不要淋一个浴?我给你倒一杯冰冻啤酒。”

  “你就是天使!”他感激涕零。

  我把毛巾牙刷肥皂指给他看,他自行李箱子内取出替换衣裳,便进去浴间。

  我替他做一个简单的水果沙拉加一杯啤酒,他出来一看到,瞳孔发亮,他说:“你便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因为一杯啤酒与一个沙拉?

  他狠吞虎咽地吃。

  我说:“一会儿我再替你找小林。”

  “是是。”他饮着啤酒。

  我说:“我再跟你去瞧瞧还有没有啤酒。”

  等我自厨房拿了啤酒出来,看见他躺在我的沙发上。

  他睡着了!

  我说:“喂!你不能在我家睡觉!喂。”

  我踢他的屁股。

  他动也不动,鼻子发出鼾声;“呼,呼。”

  我嚷:“起来!起来。”

  他没有反应。

  我啼笑皆非,这汉子体重起码有一百六十磅,我又拉他不动,现在如果有什么人到我家来看到他躺在这里,我一世的英名也就扫地了。

  都是小林两夫妻害的。

  我恶向胆边生,赶紧打电话到林家,他们家的录音带说:“林氏夫妇今天结婚纪念日,外出庆祝,有什么重要的事,请留话。”

  我大叫:“混球!把客人扔在飞机场,混球——”

  录音带中止了,我生气,又再拨电话这样断断续续的把他们两夫妻臭骂一顿。

  我挂上电话,看着沙发上的客人,无可奈何。

  他睡得像一头猪似的。

  我把碗筷洗干净之后,到房间躺着看武侠小说,看完厚厚的一套书,天早黑了。

  我到厨房为自己做晚餐,一下子就把饭炒得香气扑鼻。

  那混小子仍然在睡,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比起飞机上,那是太舒服了。

  我一边看电视中的足球赛,一边吃饭,津津有味。

  有种奇异的感觉,我从来未曾在男人身旁看过电视,只觉有种安全感。

  因为他躺在沙发上,我只好坐地下,把头枕他大腿上,他大腿结实有力,比任何椅垫都写意。

  我搔搔头皮。

  也许屋子里真需要一个男人。

  球赛到下半场三比〇的时候,他转了个身,呻吟一声,我在那里起劲的嚷:“加把油!对,踢啊!都是死人吗?”我挥拳助阵。

  结果三比一,力挽狂澜无效,我拥护的那一队终于输了。

  大个子慢慢靠起身子来,糊里糊涂的问:“我在哪里?嘎?我在哪里?”

  我看他一眼?“你在阿拉伯后宫,已被油王收为爱妃。”

  他笑,“老天!”

  “你睡够了?”

  “嗯。”他伸一个懒腰,取过香烟,点起一枝。

  刚巧电视播出那只香烟广告,我看看他,再看看电视,呆住了。

  我说:“看!”

  他瞥到自己往广告中出现,马上聚精会神地看起来,一边问:“拍得不错吧,是我自编自导自演兼制片。”

  “你是那家伙?”我问。

  “是呀。”

  是呀,为什么我没发觉?这广告我已看过无数次。

  我说:“你本人比上镜头好看。”

  “为什么?”

  “本人很爽快很随和,广告中太神气太威风。”

  他笑,随即问我:“姓林的他们还没回来?”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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