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血咒-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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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再也想不到,平时那么柔顺的盛夫人,忽然之间,像是恶鬼附身一样!他在惊急之余,只是不断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苏安究竟是十分老实的乡下人,如今的情形是如此怪异骇人,他却还将之当成是普通的夫妻相打一样:“有话好说!”
盛远天一点也没有反抗,只是站着不动,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撕破了,胸上、脸上,也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可是他还是呆立着不动。
苏安看着实在不像话了,想上去把盛夫人拉开来再说,可是他没有动,盛远天已经道:“苏安,你出去!”
盛远天的话,苏安是从来不敢违背的,可是这时,他居然也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出去。盛远天又大喝一声,声音尖厉无比:“苏安,你出去!”
随着盛远天的那一声大喝,苏安吓得倒退了几步。盛夫人也双手一松,身子向后倒,重又昏厥了过去,盛远天伸手去扶她,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
苏安想过去扶他们,盛远天指着门,声音更可怕:“出去!”
苏安不敢再停留,连忙退了出去,可是他也不敢走远,就在走廊中站着。
当他站在走廊里的时候,他脑中乱成一片,只是在想着:“吵成这样,小宝小姐倒没有吵醒,要是她醒了,看到这种情形,一定吓死了!”
房间中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好几次,苏安忍不住想去敲门问问,是不是还有事,可是想起刚才盛远天,那么严厉地呼喝他出去,他又不敢。
过了很久──苏安由于心绪紊乱,不知道究道是多久,大约是二、三十分钟,他才看到门打开,盛远天走了出来。盛远天像是估计到了苏安会等在走廊中一样,看见了他,并不感到十分惊讶,只是用一种听来疲倦之极的声音道:“苏安,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苏安又吃了一大惊:“先生,救护车?这……这,谁要救护车?”
盛远天的神态,看来疲倦得半句话也不愿意多说,只是软弱地挥了挥手:“快去!”
苏安奔下楼,先打了电话,又叫醒了几个仆人,在下面等着,然后又奔上去。盛远天还站在房门口,看到苏安奔了上来,他招手示意苏安走过去。
苏安来到了盛远天的身前,盛远天呆木地不出声,仍然在不断冒汗。看到主人痛苦成这样子,苏安心里十分难过,他道:“先生,你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好了!”
盛远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苏安,我们不但是主仆,而且是朋友!”
苏安倒真的知道,盛远天这句话,并不是故意要他欢喜。事实上,盛氏夫妇和外界,完全断绝来往,他的确是他们最亲近的朋友!
苏安点了点头,眼圈有点发红。盛远天再叹了一声,把手放在苏安的肩头上,用听来艰涩无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小宝死了!”
苏安一听,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之间,苏安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宝死了?
他瞪大眼,张大口,双手看来有点滑稽地挥舞着。当他望向盛远天之际,发现盛远天神情之悲哀伤痛,绝对不能是装出来的!苏安呆了好久,才哑着声音叫出来:“小宝死了?”
盛远天的身子,像是因为痛苦而在紧缩着,面肉抽搐,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苏安已经出了一身汗,他的声音变得自己也认不出来,带着像破锣一样难听的嘶哭声,他叫着:“我要去看小姐,我要看她!她好好的,怎么一下就……死了?”
苏安说着,向前冲去,但是盛远天却阻住了他的去路。苏安难过得再也没有法子站得住,他双腿发软,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
当他跪倒在地上之际,他已经抽噎着哭了出来。突然之间,他觉出有人抱住自己,当他泪眼模糊看出去时,看到抱住他的是盛远天,盛远天也跪在地上,抱住了他,哭得比他更伤心!
苏安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盛远天哭,只看过他痛苦地发呆。这时,他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又哭了起来。可是他可以极其肯定地感觉出来,不论自己感到多么伤心难过,哭得多么悲切,自己的伤心程度,绝不如盛远天的十分之一!
盛远天哭得全身都在抽搐,以致救护车来了之后,医护人员要用力扶住他,才能使他的身子伸直。
接下来发生的事,苏安也有点模糊了,那是他伤心过度的缘故。他只记得,盛夫人变得出奇地冷静,缩在屋子一角的一张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盛远天仍然不断地发出哀伤之极的哭声,那种哭声,感染了屋子中的每一个人,心肠再硬的人,听到了盛远天这样的哭声,也忍不住会心酸下泪的。
苏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但是他是主子的总管,还得照应着一些事情的进行。
担架抬出来之际,小宝的全身都已覆上了白布。苏安想过去揭开白布看看,被一个警官阻止了。
警官的样子十分地严肃,苏安哑声叫着:“小姐是怎么死的?”
那警官冷冷地道:“我们会调查!”
苏安当时呆了一呆,调查?为什么还要调查?难道会有什么人,害死小宝小姐不成?
担架抬上救护车,救护车响起“呜呜”的声音驶走。苏安回到了二楼,盛远天喘着气:“苏安,你跟我一起到医院去!”
司机立即准备车子,到了医院。一个医生走出来,用他看惯了不幸事故,职业性的声音道:“真替你难过,孩子已经死了!”
那医生转过头去,向一个警官道:“死因是由于窒息,死者的颈部,有明显的绳子勒过的痕迹!”
苏安连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当时,在一听得医生那样说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向盛远天望了一眼。但接着,他又打了自己一下,小宝的死,不论如何怪,总不能说是她父亲害死她的!
小宝的死因,后来经过警方的调查,警方的调查报告十分简单:“死者盛小宝,五岁,死因由于颈际遭绳索勒紧而致窒息死亡。在死者的床边,发现致死的绳索,是儿童跳绳用的玩具,一端缠在床头。死者之死,推测是由于死者睡觉中转身,颈部恰好为枕旁的绳索勒住,以致窒息死亡,纯属意外事件。”
当晚,从医院回去之后,盛远天曾哑着声,对苏安道:“警察来调查的时候,别胡乱说话。”
苏安立即答应,他绝不会做任何对他主人不利的事情,这一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盛远天抽噎了几下,又道:“别对任何人说起今晚上的事……”接着,他发出了苦涩之极的一下笑声。苏安宁愿再听到他哀伤地哭,而不愿再听一次他那种可怕的笑声。盛远天又道:“或许,在我死了之后,你倒不妨对人说说。”
苏安当时心中一片混乱,只是机械式地答应着盛远天吩咐他的一切。
小宝死后,就葬在自己住宅的后花园中。巨宅住的人少,本来已经够阴森的了,原来有小宝在,一个跳跳蹦蹦的小女孩,多少能带来一点生气。小宝死了之后,巨宅更是阴森,每当夜幕低垂时,简直给人以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虽然报酬优厚,但是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之中,还是有不少仆人离开了。
在小宝死后的第一个月中,盛远天没有说过一句话。足足一个月之后,他才道:“苏安,我要为小宝建立一座图书馆。”
盛远天说做就做,图书馆的筹备工作展开,请了许多专门人才来办这件事。当图书馆馆址开始建造之时,盛远天和盛夫人去旅行了。
盛远天夫妇旅行回来,图书馆的建筑已经完成,大堂上留下了一大幅墙,那是盛远天一早就吩咐设计师留下的。他回来之后第二天,就亲自督工,把那几幅画像挂了上去。
苏安神情惘然地摇着头:“所以,画中的婴孩是谁,我也不知道!”
原振侠皱着眉:“根据你的叙述,事情的确很怪,小宝死得很离奇,但是也不能排除意外死亡的可能,为什么你刚才──”苏氏兄弟也说:“是啊,为什么你说……照你看来,小宝是……盛先生杀死的呢?”
苏安重重叹了一声:“当时,盛先生吩咐我不要乱说,我真的什么也没有说过。可是我这个人是死心眼,心里有疑问,就一直存着,想要找出答案来。在许多疑点中,我有的有了答案,有的没有。”
原振侠等三人望定了苏安,苏安脸上的皱纹,像是在忽然之间多了起来。他道:“第一,当晚是我抱了小姐上床睡觉的,我记得极清楚,小姐的床头,根本没有跳绳的绳子在!”
原振侠陡地吸了一口气,苏氏兄弟也不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苏安又道:“而事后,却有一条绳,一头系在床头上,那个结,小姐根本不会打的。”
各人都不作声,苏安又道:“那天晚上,夫人先来找我,在小姐的房门外,听到盛先生不住地在叫着,夫人去敲门,想把门弄开来,结果昏了过去。盛先生出来之后,夫人简直想把他打死,夫人平时那样温柔,为什么忽然会这样?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苏耀西苦笑道:“就算她还在,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根本不能出声!”
苏安苦笑了一下:“还有,最主要的就是盛先生在叫着的那句话──”他讲到这里,把那句话,讲了一遍。原振侠一听,就陡地吓了一跳:“苏先生,你再说一遍!”
苏安又说了一遍,原振侠的神情怪异之极。苏安苦笑道:“原先生,你听得懂?”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你说得不是很准,但是听起来,那是一句西班牙文,在说:‘勒死你!’”苏氏兄弟互望,不知所措。苏安道:“是的,你是第三个人,这样告诉我的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人人的神情难看之极。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苏安连连点头,表示当时盛远天在叫着的,就是这句话。
苏耀东忍不住叫了起来:“这……太没有道理了!盛先生为什么要勒死自己的女儿?而且,阿爸,你说小宝死了之后,盛先生十分伤心?”
苏安连连叹气:“是的,他十分伤心,真的伤心,可是……我心中的疑问,仍然不能消除。为什么盛先生在小姐的房间,不住地叫着这句话?为什么夫人要和先生拚命?”
苏耀东苦笑,他父亲有这样的疑问,实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任何人经历过当时的情形之后,都会有同样的怀疑的。
原振侠一直皱着眉:“警方的调查──”苏安摇着头:“警方来调查的时候,我全照盛先生的吩咐做。而且盛先生……可能也花了点钱,警方的调查报告,只是那么一回事。再说,要不是……从头到尾经历过当时的情形,谁会想到盛先生会……”苏安讲到这,难过得讲不下去。
苏耀西也叹了一声:“阿爸,别去想这些事了,小宝小姐死了,盛先生和夫人也都死了,事情已经全都过去了!还想他干什么?”
苏安苦涩地道:“是你们要来问我的!”
原振侠忙道:“以后情形又怎样?”
苏安道:“以后,盛先生就教我怎么做生意,他说要把他所有的财产都交给我管理,要我执行他的遗嘱,绝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原振侠讶异莫名:“那时,他的身体不好,有病?”
苏安苦笑:“没有病,但是他看来越来越是忧郁,夫人的态度也有点转变,两个人经常一坐老半天,一动也不动。我劝过他很多次,直到有一次,盛先生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听了真是难过,可是又答不上来──”盛远天坐在阳台上,望着海,秋风吹来,有点凉意。他的妻子坐在阳台的另一角,两个人都一动都不动。苏安推门进来时,他们两人已经这样地坐着,苏安站了十多分钟,他们还是这样坐着。
苏安实在忍不住,来到了阳台边上,叫了一声。盛远天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反应。苏安对盛远天十分忠心,看到主人这样情形,他心中极其难过。
苏安下定了决心,有几句话,非对盛远天讲一讲不可。人怎么可能长年累月,老是在那样的苦痛之中过日子?
苏安再叫了一声,盛远天仍然没有反应,苏安鼓足了勇气道:“盛先生,你心中究竟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或者会痛快一些!”
盛远天震动了一下,但立时又恢复了原状。苏安把声音提高:“盛先生,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过日子的啊!”
这句话,看来令得盛远天印象相当深,他半转了一下头,向苏安望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去,仍然望着海:“对,不能一直这样过日子!”
盛远天同意了他的话,那令得苏安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忙又道:“盛先生,你可以好好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