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对抗〔美〕诺尔曼布朗-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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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因此,人类这种物种没有能力去死因而没有能力去生是始于诞生之时,始于精神分析所说的出生创伤(birthtrauma)
中的。
所以柏拉图关于永生不灭的论辩实际就是对我们曾经诞生的一种否定。
[168]人类就是那个不能去死的物种。人类这种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心态的基础在于人类的生物特性;它的基础是胚胎化(fetalization)
,即生理人类学家所说的人类身体的独具特性;[169]它基于生物学上延长了的婴儿期;它也植根于延长了的婴儿期的社会关联物——人类家庭。
没有能力去死将人类讽刺性地、却又不可逃避地抛出到现实的生存之外(而现实的生存对于所有正常的动物来说同时即是死去)
,结果便产生了对生命的否定(压抑)。不能接受死亡将死亡本能转为人类特有的和明显病态的形式。由于同一种不可逃避的反讽性嘲弄,人类生命转向对死亡开战却导致了死亡对生命的统治。反抗死亡的战争具有一种执迷于过去和未来的形式,而现在时态即生命的时态却丧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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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海说正是这个“现在”
“在其自身内部把握着存在的全部总和、过去和未来的整个广阔的时间,亦即永恒。”
[170]生与死的实际状态始终处于现在时态,而人类所以能从这里转移开去,乃是借助于过去的幻想,借助于退行性地附着于过去的幻想,归根结底是借助于对生命产生之地子宫的退行性依恋。
这样,不能接受死亡便只能导致病态的主动死亡的愿望。因此从最深的层次上看,人类病态的死亡本能就存在于人类时间观念的背后。
人类的这种以生存反抗死亡的心态,集中体现在产生于婴儿期但却推动着整个人类历史的一种幻想中,这就是想要成为自己父亲的愿望。
[171]正是为了这种野心,生命和生命的享乐才成了献祭品。它就是存在于古代赠礼经济和文明社会的累积经济背后的原动力。
无论古代的还是文明社会的经济,最终驱动力都是对死亡的逃避,正是它把生命变成了生中之死。事实正如罗斯金所言,要把劳作(work)和愉快的努力(efort)
区别开来,除了把劳作定义为耗费于反抗死亡的努力之外别无他法:[172]
我已经把劳动定义为人的生命与其对立物的斗争……劳动通常与“努力”本身或力的运用(opera)相混淆,但是有许多努力只是一种消遣娱乐的方式。人类身体最优美的行动和人类智能最高级的成果乃是非劳苦的——甚至是娱乐性的——努力所达到的状态或成就。然而劳动却是在努力中受苦。它乃是一种负量(。。negativequantity)……简言之,它乃是“我们死于其中的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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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
古代的人生存于他们已死的祖先的生命中,从而战胜死亡。正如伊利亚德出色描述的那样[173],世俗的(实际的)生存因为与祖先的原型同化而被淹没,我们现在所做的事只是他们那时所做的事的一种重复。这就是永恒回归的模式。所以古代社会没有真正的历史,而且古代社会中也没有个性。
没有历史是因为没有个性,而个性是依靠与祖先原型决裂并构建历史来维持的。不朽——成为自己的父亲的愿望——的实现方式乃是被吸收进每一代人从中诞生又回归其中的祖先的灵魂贮备中去。
这又是永恒回归的模式。
在默恩京人(MurnBgins)
中,“整个氏族意识最统一的观念就是神圣水源的观念,氏族生活精神上的统一性就蕴藏在其中。它是氏族团结的基本象征。所有永恒的品质都从中产生,当氏族成员一生中体现和使用过这些品质后,它们又返回其中。”
[174]
文明化的人维护着他的个性并构建历史。但他所维护的个性并不是肯定生命或享受生命的个性,而是具有(浮士德式的)
不满足和负罪感的否定生命的(禁欲主义的)
个性。
根据尼采的描述,文明化的个性并不需要其自身,而是需要孩子,需要继承人,需要有一份遗产。
[175]生命始终是一场反抗死亡的战争——文明人与古代人并无差别,他并未坚强到足以去死——而死亡是通过累积与时间对抗的纪念物去克服的。
这些石头和黄金的累积物使我们得以去发现那个不灭的灵魂。
凯恩斯对经济行为作了他最为深刻的评价:“那个为把永生的许诺带进我们宗教的精髓中而作出了最大贡献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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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为复利原则作出过最大贡献,这大概不是一件偶然的事。“
[176]
文明人的那种野心在建造金字塔中暴露无遗——那是最早的现代个人主义者的业绩。
[17]金字塔中蕴含着对永生不灭的希望,也蕴含着复利制的果实。
正如海希尔海姆所论述的,我们生活于其末期的这个黑铁时代使青铜时代的成就(城市、金属、金钱、著述)都民主化了,并将帝王们的追求(金钱和永生)向普通公民开放。
[178]但是不可逃避的反讽规律却将天平调向了死亡一方。对死亡的克服竟然以把现实的生命转移到不朽的然而没有生命的物体上为条件——金钱就是人本身;一项产业或一个公司的永恒不朽存在于那些没有生命的物体中,只有它们才能持续无尽。根据压抑的缓慢回归的法则,历史的最后阶段正是路德所说的死亡对生命的统治;就像芒福德所说,城邦(Polis)的最后阶段就是墓地(Ne-kropolis)。
斯本格勒则在晚期城市中看到“一种形而上学的向死亡的回归”。芒福德这样论述道:[179]
大都市里滋长着各种形式的消极活力。自然力和人。。。。
类天性在这种环境中被破坏扰乱,便以破坏性形式重返……在这种混乱状态中,生命冲动已脱离了表面似乎健康的人们。死亡冲动取代了它……弗洛伊德在人类活动的中心发现了死亡的愿望,有什么奇怪之处呢?
文明人的经济活动具有这种对抗死亡又导致死亡的结构,因为经济活动是被采取升华形式的心理能量所支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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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对金钱的追逐,所有文明化的升华作用都具有这种结构。
因此,贺拉斯在他的第一首颂歌中指出写诗这种职业和所有职业(商人、士兵、体育家等等)一样,本质上是以自我牺牲和本能放弃为基本特征的;不过只要成功能使他“崇高的头颅跻身于星辰之中”
,那也是值得去干的。在《歌集》第三卷的结尾他这样庆贺自己的成功:“我已经建造了一座比青铜更经久、比帝王的金字塔堆积得更高的纪念碑。无论雨水的侵蚀和风暴的吹刮都不能摧毁它,无尽的岁月更迭和时光的流逝也做不到这一点。
我根本不会死。“
[180]我根本不会死——怀着这种希望的人并不曾活过,他的生命已在征服死亡中耗尽,他的生命已经转移到那些不朽的书页中去了。
九、人的身体
现在我们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精神分析的金钱理论的核心问题,即金钱情结与人的身体的关系上。
费伦奇在一篇著名论文《金钱利息的个体发生问题》中指出,金钱起源于升华了的婴儿期用粪便做游戏的冲动,而这种升华作用则是因直立姿势的发展导致对粪便的否定,从而损害了这一游戏冲动所引起的。费伦奇说金钱不过是这样一种最终产物,它“经过了上述过程之后便成了没有气味的、脱了水的、被弄得闪闪发光的污秽物。金钱是没有臭味的(pecunianonolet)”。
[181]我们在前面的一章里讨论过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从人体的转离,这与目前的论题关系不大。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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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关心的是金钱源于肛门性欲这一命题。支持这一命题的是弗洛伊德论述“人格和肛门性欲”
(1908)
的权威性意见,[182]
而费伦奇实际上只是在补充弗洛伊德论文的基本观点。绝大多数正统精神分析理论也一直停留于对肛门情结作这种解释。
然而这一解释既不充分又易引起误解,应该予以摒弃。
认为金钱起源于肛门性欲也就是认定它(部分地)起源于游戏本能;言下之意就是说金钱情结包含着游戏因素,它(如费伦奇所说)在服务于现实原则之外也服务于快乐原则。在前面一章论述游戏概念时,我们承认无论古代或文明时代的金钱情结都包含了维布伦称之为“所有权的游戏”的因素,这种因素就是《游戏理论和经济行为》这部近著试图以数学形式加以把握的。
[183]但是,我们的整体研究表明金钱情结的内涵大大超过了升华的游戏。
首先,金钱情结所涉及的身体区域并不只是肛门区。既然排泄物转变成了食物,那就涉及到口腔区;既然金钱能生育,那就涉及到生殖区。换句话说,肛门性欲不能被孤立看待,金钱情结包含着所有性组织及其相互关系的全部问题——也就是说,包含着人类身体的全部问题。在精神分析文献中作为适宜的出发点的,不是弗洛伊德1908年写的那篇论文,而是1916年的论文《与肛门性欲特别有关的本能转变》(OntheTransformationofInstinctswithSpecialReferencetoAnalErotism)。
[184]弗洛伊德在该文中用图表列出了一系列复杂的象征性等同关系,他指出维持这些关系的是潜意识中供给肛门性欲处置以能量的种种幻想。弗洛伊德对粪便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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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物体”(lumpf)
、“礼物”
、“孩子”
、“阴茎”进行了区分,也指出了它们的联系。我们所作的整个努力就是要证明金钱情结不是起源于粪便,而是起源于关于粪便的这些幻想。这支持了我们前面关于人类精神中的病原物质是由幻想构成的论点。由于同样的原因,那种从解便训练中推导出肛门人格的庸俗的精神分析观点也就受到了批驳。
弗洛伊德所揭示的那些关于粪便的幻想,本质在于给粪便赋予了身体某些其他功能的价值。费伦奇在其后期对精神分析所作的最伟大的贡献,就是证明了人体的性组织是通过一种器官的功能和价值向另一器官的替换性移置来构建的。
他把这一过程称为“性欲的两性融合”(amphimixisofcroBtisms)。
[185]性欲的两性融合“就是人体中对应于弗洛伊德所列举的幻想中的象征性等同关系的东西。这种”性欲的两性融合“也就是性的组织。身体的肛门性欲组织本身涉及到身体其他部分,是身体其他部分的功能与价值移置到肛门区域的结果。在前面一章中我们曾经说过,升华就是在外部世界中寻找失去了的童年时期的身体;不过这个失去的身体已经是迷惑难解的了,已被成为自己父亲的幻想(例如给粪便赋予”阴茎“或”孩子“的价值)弄得混乱不清。因此,如果说金钱情结起源于一种肛门情结,那么用怀特海的术语来说,这种肛门情结乃是整个人的身体的错乱在一个特定区域的汇聚——这个汇聚点和其他区域(口腔区、生殖区)都有内在的联系。
其次,对肛门情结的阐述不能像费伦奇论述金钱的文章那样不涉及俄狄浦斯情结和阉割情结——以不那么专门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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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来说,即不能不涉及整个罪感问题。在我们对金钱的论述中,罪感概念是处于中心位置的;而且在弗洛伊德论“肛门情结”的第二篇论文中,粪便与“孩子”和“阴茎”的等同关系以及他对阉割情结的相关论述,给肛门情结引入了只有以俄狄浦斯来命名的意义空间。肛门情结(以及它的社会衍生物)实际上是一种特殊的肛门兼俄狄浦斯情结。
[186]在精神分析文献中给予俄狄浦斯因素以应有重视的只有罗海姆(Róheim)论“原始货币”的论文和哈尼克(H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