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女神-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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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不是。”
王作恒的声音忽然转得特别温柔。“不要太过为此事烦恼。”
“王先生,共勉之。”
他真教人舒服。
已经名成利就,还能够替他人着想,不自我中心,真是难得。
秘书又进来说:“陈元之先生电话。”
三思说:“我不在。”
秘书立刻说:“知道。”
三思奇问:“你不反对?”
秘书笑吟吟。“我不过是听吕小姐吩咐办事。”
她从来不喜欢陈元之,公子哥儿,目中无人,总觉得人家还不殷,教人受了气还理所当然。
三思想趁这个机会叫陈元之想想清楚,他应予女友支持,而不是急急维护着自己。
如果他的脑筋真的那样糊涂,那也算了,相处下去,也无幸福。
下班时分,方金棠亲自过来说:“王作恒想认识你。”
三思叹口气。“稍后再说吧,现在哪有心情见客。”
“心情不好才应该出来走走。”
三思摇头。
方老板说:“三思固然好,迟疑却不佳。”
三思笑了。
“我在家请你们,不会被人看见。”
三思低下头。“好吧!”
“下个星期如何?”
“我只得星期六有空。”
“那就敲定了。”
过两日,下班,陈元之找上门。
三思开门让他进来。
他说:“避不见面绝对不是好办法。”
“那么,有什么话今日说个明白吧!”
“三思,我喜欢你。”
三思苦笑。“我也是。”
感慨到极点,喜欢有什么用,她不想,也打不进他的世界里去。
“妈说——”
“慢着,”三思摆摆手。“这是我的家,自顾衣食住行,无论哪个女皇陛下的势力都伸展不到此处。”
陈元之怔住,隔一会儿,还想两全其美。“其实,哄她两句……”
三思微笑。“我不想那样做。”
“三思,看我份上。”
“不,这是原则、宗旨、规矩。”
“你太倔强了。”
“也许是,也许不,元之,我不适合你。”
陈元之黯然神伤。“这该死的谣言。”
可不是。
“元之,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他俩互相拥抱一下。
陈元之告辞。
一关上门,三思便落下眼泪。
第二天,头脸都是肿的。
用手托着腮,也应付了一天的工作。
下了班什么地方都不去,躲在家中喝威士忌加冰。
星期六,她早忘记有约会,方金棠派人来催,她才匆匆梳洗。
爱美的她一照镜子大吃一惊,天,这副容貌,王作恒见了恐怕真的要立刻登报澄清以维持名誉。
她急急往脸上抹粉,忽而觉得委屈到极点,又哭了起来。
这痛快的流泪须付出沉重代价,她再也无心好好化妆,干脆穿上便服出门去。
她迟到十分钟。
方家佣人来替她开门,只听得方老板在里边大声说:“来了来了。”
不知怎地,三思有点怯场。
她在会客室门口站住,不想进去。
可是,王作恒已经迎出来。
他一见她,呆住了。
满以为是时髦能干的时代女性:巴辣、骄傲、自信,可是此记他看见的是一个脸容秀美、忧郁、怯怯生女学生似人物。
吕三思真人比相片年轻及漂亮,她明显地哭过了,神情委靡。
王作恒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他真想过去搂着她肩膀安慰她。
一方面三思也暗暗讶异,这王作恒身段高大英伟,粗眉大眼中显露气质,大方自然,一脸诚恳,像是那种罕有愿意照顾妇孺的人。
然后双方都觉得不该瞪视对方,连忙别转面孔,彼此都讪讪然。
这时,主人家忽然失踪,不知走到何处去了。
王作恒大方地说:“请坐。”
三思这时留意到他戴着一只廉价的泰麦士表,那样有钱有名的人,用如此普通的东西,由此可知,名人根本毋须名牌,更显得他自由豪放。
三思忽然发觉她对他有种倾慕之情。
她定定神,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他也取出皮夹子找名片,三思一看,更加的欢喜,他用的只是一只尼龙布皮夹子。
她低下头微笑,什么鳄鱼皮、贵西装,他全不需要,一个男人最佳装饰是他的才华。
王作恒坐在她对面,歉意越来越浓,她如此憔悴,分明是因为谣言伤害力惊人,男女有别,他只觉得谣言无聊可笑,她却十分认真。
三思取过茶喝一口。
王作恒心想,方金棠够大胆,愿意起用那样漂亮的女孩子,他手下也有女职员,却全仅属中人之姿。
吕三思会做事吗?那样怯生生的一个人。
他开口:“老实说,你的朋友对你有误会。”
三思希望她老板会出来打圆场,但是他好似失了踪似的。
她只得自己应付,淡淡地说:“有误会的便不是朋友。”
说得好。
“可用我解释?”
“不,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说破了嘴还是不明白,他要相信什么,由他相信好了。”
“这件事的起因在我。”
“你得罪了那本杂志?”
“是。”
“说来听听。”
“他们想得到我公司一些机密消息,我几次三番拒绝,他们暗示,会教我好看。”
三思吃惊。“会有这种事!那不是威吓勒索吗?”
王作恒微笑。“不,他们说是新闻自由。”
“太嚣张了。”
“律师已在处理,我是无所谓,传我女友多,求之不得,连我儿子都有同感,他说,爸,你的新女友真神气漂亮。”
三思不由得笑了。
这时,方金棠才回到会客室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去听了一通电话,是女儿从加州打来,烦死人。咦,你们还坐在这里,过来过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是清淡的粤菜。
三思工作忙,常常三餐不继,又怕胖,从来没有好好吃过饭,今日真是难得,她吃得相当多。
王作恒更添了两次饭,三思觉得他有种原始的男子气息。
双方都被对方吸引住,这是很奇怪的一回事,空气中有特殊的电波,连方金棠都察觉了。
这老方心中暗暗欢喜。
饭后,王作恒站起来说:“我送三思。”
方金棠说:“时间还早,你们可到处逛逛,不过,”他提醒他们。“当心被记者拍照。”
三思登上王作桓的车子。
他问:“你怕吗?”
“怕什么?”
“记者拍照。”
三思嗤一声笑出来。“欢迎拍摄,请放大一张送给我。”
王作桓十分佩服,他也正是那样脾气的人。
他把她送抵家门。
“三思,我在想,下星期可以约你出来吗?”
三思想一想。“星期二,下午五时半,我们出海去。”
“我来接你。”
他满心欢喜,已有多年没有这样好的感觉了。
三思回到家,梦见打开报纸,看到报上登满她与王作桓的亲密照片。
醒来,挣扎着上班,挪揄自己有一颗怀春的心。
中午,王作桓又送花来。
她忍不住拨电话给他,他给她的是专线电话,他亲自来听。
寒喧几句,他坦白地说:“不知你怎么想,我好像等不到星期二似的。”
三思说:“今年我与老板在美国会所吃题,你要不要来?”
“一定到。”
三思知道,他们彼此都有意思。
真奇怪,一段谣言,把社会上完全不相干的一男一女拉在一起,他俩几乎是一见钟情。
再度会面,双方更加满意。
王作恒没想到穿套装的她也那样柔媚,全身珠灰色,配简单珍珠首饰,今日她精神奕奕。
方金棠把一切看在眼里,大为讶异。
他说:“如果要谢媒的话——”
该谢他,还是谢那本杂志?
过两期,杂志刊出一段新闻:王作恒与吕三思订婚志庆。
一场谣言撮合了他们。
那边厢,陈元之的母亲大吃一惊。“真没想到谣言是真的。”原来开头她也知道是谣言,不过乘机欺压逼走三思。
“糟,”她说。“我们同王作恒一向有生意来往,以后见面可就烦了,速速补救才是,快给我吕小姐的电话,我要亲自祝贺她。”
忠实读者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女神》
朱丹彤是一名写作人。
她的编缉王小姐曾取笑她。“一定会红,看:朱、丹、彤叁字,都莫非是红的意思。”
丹彤笑了。“今日,无论做哪一行,至要紧都是走红吧,否则的话,入宝山而空手回,有什么意思。”
丹彤算是红了,收入可以维持中等生活,她未婚,独居,自由自在,也多异性约会,连她自己都知道,这可能是她一生人中的流金岁月。
这一阵子,她正与出版社联络同搞促销活动。
老板总喜欢呻穷。“丹彤,早知我也去做作家,坐在家中,稳稳当当,收百分之二十的版税,生意难做呀,像我们,几十个伙计,捧红了,收入还不如。”
丹彤啼笑皆非,立刻有反应。“那你索性关了出版社回家享清福好了,要不,开间小书店卖镭射唱片,赚得你慌。”
老板呵呵笑。“丹彤牙尖嘴利真教人吃不消。”
可是只有彼此有钱赚,永远还是最好的合伙人。
宣传活动中有一项作家现场签名。
“一连叁个下午如何?”
丹彤劝说:“一个下午,签一小时已经足够,长驻候教,有什么矜贵,旗下逐个作家轮流演出嘛,你说对不对?”
“负责两个下午吧,小姐,别讨价还价了。”
丹彤本来不愿意,可是不想把气氛搞僵,出来找生活,有何原则可言,况且,替读者签名,算是酬宾运动,并不过分。
“总得送些什么吧……”
丹彤挪揄地接上去:“糖果乙包,糕点半打,兼照片一套四款。”
谁知出版社经理一本正经地说:“不用了,送书签已经很好。”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光是签名,也要做足准备工夫。
作家也是人,得打扮光洁:头发要修剪,皮肤须保养,届时化个淡,衣着入时,但最好素优雅,切忌奇装异服。
卖相很重要,如无把握,最好不要亮相。
丹彤感觉到若干压力。
在场读者人数太多,恐怕吃不消,人数少,没面子,当然,多比少,她情愿越多越好。
一分钟签一个名,一小时至多签数十个,想必会超时。
常常有作者扬言一个下午签叁千个名字,那是没有可能的,不是号召力不够,而是时间上根本办不到。
细心的丹彤特地修好指甲并且除下平时戴的零星指环,她没有十只玉葱似手指,不过读者会欣赏这双手曾经写过数十本畅销书。
一切准备就绪,出版社派车子来接。
司机老周笑说:“听说已经有读者在排队轮候。”
真的?丹彤有叁分欣喜。
“朱小姐,成绩好,明年再来。”
明年?成绩理想,明年,她会到威尼斯度假,之后,转经伦敦小住……作家总得比常人更懂得享受生活才堪称作家,是不是?
到了会场,果然已经有读者在等。
丹彤与他们招呼过,便开始工作。
签名比想像中进行得更慢,读者多数要求题上款,并且喜欢问问题,有些且要求合照。
“《无言通告》一书女主角会有好结局吗?”
“是否最喜欢蓝色?”
“多写点爱情长篇,千万不要写移民血泪史,我们吃不消。”
签了叁小时,人龙才渐渐消失。
丹彤有点累,工作人员斟一杯咖啡给她。
并且宣布:“时间已到,明日请早。”
丹彤笑。“生活艰难。”
老板过来说:“再抱怨当心雷公劈。”
这时有人说:“朱小姐,劳驾签名。”
丹彤转过头来,见是一个长得神清气朗的年轻人,手捧一大叠朱丹彤的小说,起码十来本。
他说:“我老远赶来,巧遇塞车,迟到,真对不起,朱小姐,请勿教我空手回去。”
丹彤笑答:“怎么会,拿来我签。”
年轻人松口气。“这些书都属于我妻子,她是朱小姐的忠实读者。”
“她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