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世无双 作者:好大的雾(晋江vip2014-02-10完结)-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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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宁放下点心,小心翼翼推向案头:“父亲,尝尝我亲手做的点心。”
李斯见点心的卖相太丑,一口未沾,叫人换成厨娘做的再端上来。
第一次下厨就受了打击,宛宁似乎不怎么在乎,毕竟她的目的是来探口风,而不是来献艺的。她轻轻捧过侍女手里的新点心,斟酌着字句:“陛下这几天净和父亲谈了些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斯就知道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国家大事,跟你何干?”
宛宁微微张嘴,欲言又止,骤然眼神一亮,道:“国事就是家事,陛下不会只和父亲谈国事,不谈家事吧?”
这话说得倒是合情合理。
李斯听得迷蒙,歪着头打量女儿。他有些窝火,这个糊涂虫怎么可能操心这些,她准是听了外头的流言蜚语,以为自己快要嫁人了。
宛宁眨巴眨巴眼睛,满怀期待地等着听喜讯。
李斯忽然想起一事,把宛宁拉到身边,轻拍她的手背:“的确是有件事要交代给你。”
宛宁瞧着他亲昵的神情,心头一热,这是要公布婚事了?
却听李斯说道:“下月你大哥要回来,你去转告一下,让李桓找下人们打点好了。你大哥三年未归,此次回咸阳实属难得,我们一家人理应好好聚一聚。去吧!”
她被李斯一把推出宫车,满脑袋都是浆糊。车轮隆隆行过城门,庶民们早在城内跪了一地,高呼着“陛下万岁”,迎接始皇帝出巡归来。
竹篮打水一场空,看李斯的意思,秦始皇压根就没提过她和扶苏的婚事。宛宁白费了一番心思和口舌。
能怪谁?
她思来想去,把责任归结于大臣们的脑补能力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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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宛宁那位从没见过的大哥竟真的回来了。
听说这位大哥名叫李由,早年间算是李斯的左膀右臂,颇受秦始皇看中,三年前迎娶了秦皇的长公主,现在三川郡一带出任太守。李由在任期间,三川人民生活富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这次千里迢迢赶回咸阳,是专程来探望父亲的。
当天晚上,李斯在家中设下酒宴为李由接风。文武百官不请自到,纷纷闻讯赶来,丞相府门前停了数以千计的马车,长街上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好好的家宴,硬生生被逼成了勋贵聚会。
宛宁站在门前向外扫了一眼,立马惊得缩回脖子:“这阵仗,这排场,我大哥忒有面子了!”
李斯怫然不悦,凝望着车满门庭的场景,不自觉“咳”了一声:“盛极必衰!”
宛宁站在李斯身后,匿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帕子,直捏得指节发白。她知道李斯一家注定下场凄惨。
现在,距离秦二世登基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如今李氏一族风头正劲,成为朝臣们争相攀附的对象,旁人丝毫不顾皇帝是否介怀,只顾着一味讨好巴结,真正的尴尬滋味只有局中人清楚。将来终有一天风水轮转,偌大的家业都将尽付东流。
宛宁仰望着李斯微白的鬓发,思忖片刻,心软道:“父亲多虑了。哥哥们各个是大秦未来的栋梁,又与皇室有姻亲,咱们李家一定能成为传至万世的名门望族。”
话一说完,她就心虚了。自古以来有哪家能传到万代的?秦始皇也希望秦朝皇室能传至千世万世,最终只传了三代就江山易主了。不过,既然是安慰人,就要一个劲往好听的地方夸。
李斯大感贴心,抚着她的头发道:“客人们都在后院侯着呢,快去吧!”
后院里,男人们筹光交错,各家女眷则是三五成群,窃窃议论着家长里短。
宛宁走到后院,在酒席里迂回了几圈,妄图能找到扶苏,顺便再看一看大哥长什么模样。找了两变,席间尽是些陌生面孔,看得她眼晕。她绕过三两成群的贵妇们,见荣霜正和几位千金聊的火热。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她脚底抹油,快走两步凑上去,走近了才发现荣霜今日盛装打扮,头上梳的是时下最复杂的堕马髻,身上穿一件杏黄夹粉的锦裙,脸上描眉画目,妆容细到毫厘。
荣霜摸着团绣压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瞧,这是陛下赏给我家的料子。”
众人听了,皆围上去细瞧。
跟她一比,宛宁中规中矩的打扮立显寒酸。
宛宁忿忿道,“浓妆艳抹的,做给谁看啊!”准是扶苏也来了,她才打扮成这样。
隔着几人,荣霜也看见了宛宁,她挺了挺眉稍,故作挑衅姿态。
事实上,前段时间关于赐婚的谣言可把荣霜气得不轻,现如今谣言不攻自破,她非要好好压一压宛宁的风头不可。
宛宁怎么能甘心被她比下去?她折回自己房里,拾掇出一盒胭脂。就着昏暗的油灯,舀了一把往脸上涂,把两腮打得火红,再沾湿指尖,匀了一点在嘴唇上。化妆完毕,脸还是原来那张脸,却没有让人多看一眼的欲望。
再回到后院,围观衣料的人群早散了,荣霜和荷华公子在墙根下玩着“投壶”的游戏。
只见一个小厮怀里抱着个圆肚细口的铜壶,荣霜荷华手里各执一支白羽箭,瞄准了壶口往里投。王氏三代为将,精于骑射,荣霜对这个驾轻就熟,几乎是百发百中。
周围叫好声响成一片。
荣霜见“情敌”又来了,丢了一支箭在她脚下。仰着脸道:“来,一起玩!”
宛宁来了火气,一挺胸道:“一起玩就一起玩!”
宛宁拾起脚下的白羽箭,气势十足地朝壶口里扔。第一支箭不争气,碰到壶壁就落了下来。她不甘认输,又挑了一支形制修长的,一鼓作气,摆正了姿势再投一把。
荣霜一双眼睛盯得紧,嘴角似有一丝讥讽。
眼看着白羽箭快要落入壶口,偏不巧刮来一阵妖风,箭头调转了方向,直愣愣飞进酒桌,不偏不倚掉在了贺兰国师的汤碗里。汤水四溅,国师被糊了一脸。他险些被淋漓的汤水呛着,勃然大怒,额上青筋暴起,一拍桌子站起来:“是哪个不要命的没长眼睛!”
荣霜见状,乐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笑倒在荷华公主怀里。
宛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暗骂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国师是何等的机灵,眼睛在众人脸上扫一圈,光看神情,就猜到是宛宁干出来的好事。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怪异举止,不说什么,拿手帕擦擦脸,重新入席吃饭。
荣霜的笑声尖锐刺耳,宛宁心里堵得慌,兀自躲到院墙下踢石子。
宴会吵吵闹闹,一直进行到深夜才结束。既是家宴,作为相府的半个女主人,宛宁就有义务去门前送客。
过了三更,客人走得差不多了,稀稀拉拉又送走几位,门前却还停着一辆辇。
宛宁探头向车辇里看了一眼,怦然心动,扶苏正摇着扇坐在里头,那的确是扶苏的车辇!
触了一晚上的霉头,分别之际能看见扶苏,这也算是一点宽慰吧。
座上的玉人挑起帘子,向宛宁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宛宁一路小跑,凑到帘下问:“公子这么晚还不回宫?”
扶苏喝得微醺,脑中昏沉沉的,半合着眼应了一声:“嗯,这就要回去了。”
车辇里灯火通明,一束火光透过轩窗映在宛宁身上。只见一张白得骇人的小脸上,挂着两团火一样红的胭脂。她只顾着和荣霜较劲,忘了自己蹩脚的化妆技术。
扶苏看着一张大花脸,嘴角抽动,极力憋着不笑。“幸好你是晚上出来赴宴,倘若换做白天出门,非要把人吓个半死不可。”
宛宁顶着一张油腻的脸,两只手局促地捏着衣角。
扶苏借着酒劲,轻轻握上她的手,柔声笑道:“可是,我居然瞧着还挺顺眼的。”
宛宁心头一震,忐忑极了。
撇开骑马那次不算,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到秦朝后第一次被男子牵手。
夜风拂过,扶苏酒意方醒,见自己行为冒犯,手心沁出一丝微凉。他抽回手,又在宛宁手背上轻拍两下,吩咐车夫驾车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再次没话说= =b
☆、宫闱之事
宛宁正要回府,听到背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头看见赵高堆了一脸笑,抄着袖子站在长街上。
赵高长得白净,面上和手上细皮嫩肉的。虽然自小就被“去势”送进宫里,倒没影响他发育成身高七尺的俊俏男儿。可惜宦官多数身影精瘦,一旦上了年纪,皮肉松弛得厉害,比常人显得更加枯槁。
宛宁和他素未有过交集,见他突然叫住自己,不免有些惊讶。在宛宁的印象里,赵高并非善类,甚至是个留下千古骂名的奸佞小人——篡改诏书、指鹿为马、陷害李斯……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都是遗臭万年的丑事。
不过,现在的赵高毫不起眼,时任中车府令①,说白了就是皇帝的车马总管。他常年屈居内宫,皇帝高兴了便赏,不高兴了便骂,身份尊贵却地位低微,充其量算是秦始皇身边的一只宠物。
宛宁心里在打鼓,嘀咕着,现在还不是赵高显山露水的时候,别人视他为一介普通宦官,我与别人不同,可千万不能轻视了他。
她端正着姿势行了礼,含糊地叫了一声:“赵大人。”
赵高不由得嗤笑,目含精光,反向宛宁作揖。“小姐真是多礼了。”
宛宁杵在原地没话找话:“春夜里露重,赵大人当心染了寒气。”
赵高目睹了方才她和扶苏的亲昵举动,表面上在笑,心里却像是被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假如有朝一日,宛宁和扶苏真结了亲,扶苏联合李斯的势力,绝对是要稳坐储君的宝座了。
赵高暗地里和扶苏较劲多年,到时候,他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他咿咿笑了两声,道:“看小姐的病好了,老奴真高兴。老奴第一次见小姐的时候,小姐由李夫人抱着,还是个包在襁褓里的小婴孩,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这么快就出落成了快嫁人的大姑娘。好,好,真是好。”
不知是不是宛宁想多了,总听着他说话阴阳怪气。她浑身泛起一阵寒气,觉着赵高这番话来的莫名其妙。“有劳大人挂心了,多亏御医们调理得当,宛宁已经痊愈,并未落下病根。”
两人各怀心思地寒暄了几句,赵高看天色不早,携了人去周边小巷里拉出一辆宫车。他登上车,向宛宁再三作别。
回到宫里,陛下已经睡下。
秦始皇素来有安寝时不准熄灯的习惯,即使是深夜,寝宫里依然灯影幢幢。长风拂动着帘影,桌案上点着人鱼膏做成的通臂巨烛,可保烛火万年不灭,象征着秦始皇对江山万年稳固的雄心。
赵高轻手轻脚地进去探望一眼,正要哈着腰退下,忽然听见床帷后,陛下重重叹了一声。
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僵立了一刻,转笑道:“陛下怎么还不睡?是不是新换的软枕不舒服?”
赵高盯着帷上黑色的重影,见始皇帝翻了个身。“朕在考量扶苏的婚事。”
赵高指甲掐进掌心,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他旋即回道:“扶苏公子尚且年轻,不着急娶妻。”
床上的人略静了一会儿,又道:“朕那几个年过十七的儿子都娶了妻,就连不争气的君华也娶了侧夫人,唯独扶苏……朕反复思量,犹豫了几次都没能定下来。”
赵高掂量着陛下的话,这意思,就是陛下想听听他的意见了。
“老奴想,朝中几位将军家都有适龄的姑娘未嫁,想必是在等着陛下金口赐婚呢!”
始皇帝立即回绝道:“那几个都不大合适。对了,赵高,你看……李斯的独女如何?”
赵高心里“哎呦”一声,眼睛鼻子都愁成一团。“回陛下,老奴听闻李丞相家那位体弱多病,天天拿参汤吊着一条命!陛下您想啊,扶苏公子要是娶了那样的夫人……”
始皇帝道:“上次北巡出行,朕看着她还算康健。”
赵高心下一横,继续道:“陛下可不能只看表面,要知道她在丞相府里卧病多年,最严重的时候,半年都离不了床。李丞相每每提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