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男人·com-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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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儿时开始,比她年长六岁的哥哥就是她心目当中的偶像。孙新天属于那种天生胆大,敢作敢当的孩子,小时候只要机关大院中的孩子们惹出什么事端,那为首的一定是他。孙欣欣还记得,对越自卫反击战那年,刚上初二的孙新天撬了爸爸上了锁的抽屉,偷出了家里的户口本,把妈妈那辆新买的凤凰牌自行车推到委托商店给卖了,然后揣了卖车子得来的一百块钱奔了云南前线。那天晚上,爸爸妈妈下班回到家,发现自行车不见了,还以为是家里失了窃,着急忙慌地跑到派出所报了案,警察来了,又是拍照,又是取指纹,折腾了好一阵子,等忙活完了,父母这才发现儿子也不见了,这下子更急了,爸爸又奔了派出所,赶上那天晚上值班的是一个有经验的老警察,把丢车和丢人这两件事一联系,判断下来,认定是孙新天偷走了家里的自行车,然后自己也跑了。父母陪着警察连夜走访儿子要好的同学和朋友,他们第一个就想到了林天勤,已经睡觉了的林天勤从被窝里爬起来,揉着惺松的眼睛,一脸的惊慌,最后不得已,还是在警察的盘问中说出了孙新天的去向。
“说实在,我当了这么些年的片警,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淘的孩子!”
警察和孙新天的父母告别的时候,哭笑不得,一个劲地直摇头。
半个月之后,孙新天被解放军委托云南当地的警察“押解”回京了。一进家门,少不得被爸爸一阵暴揍,看着哥哥那副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样子,孙欣欣简直觉得他完全可以和舞台上、银幕上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们相媲美了。
“哥,给我讲讲老山前线的故事吧!”
夜里,折腾了半个多月的父母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安稳觉了,等到父母的房间里黑了灯,孙欣欣纠缠着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孙新天,给她将中越边境上的见闻。
原本还疼得哼哼叽叽的孙新天立刻来了精神,云山雾罩地给妹妹讲起了自己这半个月以来的经历,尽管由于添油加醋,那些故事多半前后矛盾,漏洞百出,但孙欣欣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更是把哥哥当做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天勤哥,以后我不理你了!”
孙新天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孙欣欣在上学的路上遇见了林天勤,远远地就嘟起了小嘴。
“为什么?”
林天勤刹住自行车的车闸,一只脚撑在地上,低了头,很认真地看看孙欣欣,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叛徒!”
孙欣欣很郑重地理了一下胸前的红领巾,不屑地说。
“我是叛徒?”
林天勤愣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了。
“就为你哥的事儿?”
“当然啦,他是去参加自卫反击战的,你干吗要告诉警察呢?”
林天勤伸手想胡噜一下孙欣欣的头,她却一下子躲开了。
“不许碰我,叛徒!”
孙欣欣恨恨地骂了一句,跑了,丢下林天勤一个人无可奈何地直摇头。
“小时候,你是我心中的英雄,可是现在,对你,我只有鄙视!”
孙欣欣在哥哥咆哮过之后,眼里噙了泪,声音冰冷地说。
孙新天想不到妹妹会这样对待自己,父母那一辈人的思想已经僵化了,他们不理解他,他不在乎,更何况父母的愤怒并不只是因为所谓的他对林天勤的横刀夺爱,他们似乎更在意的是条件优越的儿子竟然和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再就是原本他们与林天勤和华英的父母都是一个机关里的同事,这件事情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任人皆知,脸面上很有些挂不住,孙新天相信,如果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他们机关大院里,父母大约也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自从他下决心要从林天勤身边夺走华英那天起,孙新天就没有奢望过会得到父母的首肯和谅解,从小他就是那种很叛逆的孩子,几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让父母满意过,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但人很多时候还是渴望得到理解和支持的,在家里,孙新天一直认为唯一能够理解和支持自己的只有妹妹孙欣欣了,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妹妹这回是完完全全地站到了林天勤一边,而且最终竟然把她自己都搭上了,这让孙新天几乎出离了愤怒。
“我就不明白!……”
孙欣欣还记得孙新天愤怒中交结着无奈的那个样子。
孙新天对于当初华英没有选择自己而是选择了林天勤就一直弄不明白,现在自己的妹妹又死心塌地地追随林天勤,他就愈发的搞不懂了。
“你们都吃错了什么药啊!”
孙新天面对着妹妹,感觉着自己又一次被林天勤击败了。
孙欣欣从哥哥渐渐迷离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他的无奈和悲哀。
倘若此刻孙新天知道了林天勤即将迎来一个事业上新的腾飞,他又会做何感想呢?辗转间孙欣欣又想到了那个让她又恨,又怜,当然还有那么一点残存着的关爱的哥哥。
第九章
孙新天是从报纸上得知“斯达网”获得了美国UDK公司巨额风险投资的消息的。
作为中国大陆上最大的中文门户网站之一,“斯达网”从它成立之初就倍受网络界和传媒界的关注,而作为“斯达网”的CEO的林天勤,从一个一文不名的软件程序员一跃成为中国新经济的代表人物,这颇具传奇色彩的经历更让“斯达网”引人注目,所以当“斯达网”获得了UDK的资金支持的消息一经披露,立刻在引起了一阵颇为强烈的轰动,一时间京城的主要传媒都加以报道,用孙欣欣的话说,现在林天勤绝对是“报纸上有名,广播里有声,电视里有影”的“三有人物”。
“真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什么世道啊!”
孙新天扔掉手里那张印着春风满面的林天勤照片的报纸,颓然地倚靠在他那张宽大舒适的大班椅的靠背上,连愤恨的劲头都没有了。
难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孙新天可是从来不相信什么命运的,这一刻他差点信了。
原以为林天勤头脑发热地玩起了网络这个烧钱的无底洞,用不了多久,他那点撅着屁股,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积攒起来的家当就得全搭进去,风险投资是那么容易到手的?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盼着那块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最后又有几个人能吃到嘴里呀!孙新天不相信,他林天勤就真的有这么好的命!
“我说话放在这儿,用不了多久,林天勤的那个野鸡公司就得关门上板儿,到那个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妹妹孙欣欣执意要去帮衬林天勤的时候,孙新天这样警告她说,一脸预知过去未来的样子。
孙新天觉得,自己是最了解林天勤的人了,别看自幼他就是那种无论在什么方面都透着杰出的孩子,可要真的置身现实社会的纷繁复杂当中,尤其是在竞争残酷的生意场上打拼,那就是再加上十个八个林天勤也不是他孙新天的对手。这话就连和林天勤同床共枕好几年的华英都深信不疑。
一想到华英,孙新天心里有多了一重烦躁。
要说女人是“红颜祸水”,这话孙新天应该是最有感受的了,真是一点也不假!一个夹杂在他和林天勤这对曾经的好友之间的华英,就把他们所有人的人生态度和生活轨迹搅扰得面目全非,你还能不承认这一点吗?
稚嫩的上唇上,白皙的皮肤里钻出淡淡的青色的绒毛的时候,少年孙新天开始在心头萌动出一种躁动,一种渴望,莫名而强烈,他会在夜半更深时激泠泠地醒来,愣愣地回味着梦中弥漫着的那一片激情的暖色,一个飘逸的少女的影子纠缠在他的脑际,于是,第二天的课堂上,他便会躲躲闪闪地多瞟几眼教室的某一个座位,那里端坐着如梦中一般旖旎的华英。这样的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的搅扰着他曾经无忧无虑的心的时候,孙新天终于明白,自己开始恋爱了。
现在有时候走在街上,看到那些虽然已经发育得高高大大,却依旧带着一脸稚气的中学生们,双双对对旁若无人地亲昵着,孙新天真是觉得自己这一代人确实是生不逢时。当初他曾经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嗑嗑吧吧地给华英写过一张现在想起来简直还没有凉水有滋味的纸条,然后又酝酿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情绪,终于还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咬牙一狠心,烧了。后来每当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拙笨,孙新天都会狠狠地让自己后悔上一阵子,他执著地坚持着:倘若当初自己首先对华英明确表白他的那份爱意,绝对不会有林天勤什么事情了,也就不会再有今天他们之间的种种纠葛,或许,他们依旧还是会如同儿时一般,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兄弟。
在孙新天和林天勤生长的那个机关大院里,他们这一班孩子中,孙新天和林天勤是最不同凡响的两个。上小学的时候,他们的班主任老师曾经在一次家长会上点评过这两个最让她感到骄傲的学生:林天勤是属于那种在学习上极具天赋的孩子,似乎生就就是读书的材料,而且永远是循规蹈矩,从来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所以他从一年级开始,每个学期都被评为“优秀红小兵”;孙新天却是另外一种类型的孩子,如果论机智、聪明,恐怕林天勤都比不过他,“只要他想学,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而且绝对是过目不忘!”这是让老师最为钦佩的,但大约是太过聪明的孩子都会有那么一点喜欢抖机灵,比起林天勤的刻苦努力来,孙新天可是差点远了,他从来都不会把太多的精力用在功课上,只是到了临近考试之前,胡乱翻翻课本应付一下。“他要是但凡多用一点功,那绝对就是没挑了!”老师总是这样对孙新天的父母抱怨。学习上孙新天十有八九地要排在林天勤后面,但要说到其它方面,林天勤可就没法和孙新天相提并论了,不管是动手能力,还是创造性思维,孙新天都是最出众的,攒个半导体,修个旧钟表,这样在大人看起来都很不简单的事情,到了孙新天手上,就变得再简单,再自然不过了,有一回他甚至半夜三更溜进了机关武装部,愣是把人家装着半自动步枪的保险柜给鼓捣开了,从里面拿走了一盒子弹,如果不是父母发现得早,及时带他去投案自首,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麻烦来呢。
聪明过头的孙新天小时候可是没少出风头,正面的不少,反面的更多,但聪明有时候也会害人。
“至于这么玩命吗?”
高考之前,看着林天勤他们一个个发奋读书的样子,孙新天很有点不屑。
“别老自己吓唬自己,不就是个考试吗!”
孙新天没觉得高考有多么可怕,凭他的那份聪明,应付考试还用得着这样?孙新天一向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只有象林天勤那样笨学习,死读书的人才会那样费劲劳神。孙新天依旧如常,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活得轻松惬意,开开心心的,依旧是在考试前象征性地翻翻课本,做做练习,然后大大咧咧地上了考场。
要是高考复习的时候自己哪怕稍微比平时加上一把劲,或许一切就都会是另外一种情形了,在得知华英和林天勤开始恋爱的时候,独自远在上海的孙新天才感到原来他一向自诩的聪明过人竟然会误了到目前为止他一生中最珍视的东西。
高考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孙新天终于知道原来清华大学不是可以随便翻翻课本就混进去的,不过,好歹大学还是有的上,上海是远了点,尤其是对于他那颗随着华英留在了京城中的心来说,现在他只有抓紧一切的时间和机会,在临行前向华英表露自己的心迹了。八月的夜,躁动着滚烫的风,孙新天蹲在华英家楼下,怀里抱着吉他,弹着那时候流行的台湾校园歌曲,心里被自己的浓浓爱意感动着,最终吵得整个楼的居民都从窗口探出头来,大骂这半夜三更的噪音骚扰。
夜半歌声没有能够打动华英,孙新天并不气馁,终于不顾一切地找上门去了。
“原来是你呀,黑灯瞎火地扯着嗓子嚎!”
当华英得知是孙新天害得她们整幢楼的住户一夜夜的不得安宁的时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下回先把调门找准了,别弄得跟鬼哭狼嚎似的!”
华英的语气中有几分嘲讽,也有些许感动。
孙新天离开北京的时候,华英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甚至连一个让他可以遐想的暗示也没有。孙新天绝对是失魂落魄地踏上南下的列车的。
“替我好好照顾华英!”
列车开动的时候,他对跟着车拼命地奔跑着,挥动着手臂的林天勤喊。
“是他当初先对不起我的!”
面对着父母的诘责,孙新天记起了他离开北京时的情形,愤愤不平地说。
林天勤应该明白临行前自己对他的嘱托中的含义,只要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