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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人民文学0612-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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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玩——阿姨;那个马副总肯定也有小孩的;对吧?” 
刘芳芳有些惊恐地看着她;心里已经明镜似的了。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刘芳芳还没觉出高兴来;背上已经冒冷汗了。她没想到这小姑娘会这么阴险。天底下没有不了解儿子的妈妈。刘芳芳太知道这个宝贝儿子了——脑子里永远缺根筋。哪怕明天考试;今天让他出去玩;他多半也会屁颠屁颠乐呵呵地跟着去的。这小姑娘把葛小江的性格摸透了;也把刘芳芳摸透了。 
“阿姨;你说我这个法子好不好?”王琴笑眯眯地问她。 
刘芳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好的法子;我让给你先用好了;反正我们现在是一条道上的;谁用都一样。”王琴竟还开起了玩笑。 
葛小江在前面走着;一会儿脚下踢块石头;一会儿好好的;又去招惹路边别人家遛的狗啊猫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刘芳芳看着葛小江;便想到马副总的儿子;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她心疼儿子;马副总当然也是一样。“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本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她暗骂自己竟此刻才想到。 
大学二年级的学业很轻松;马国亮隔三差五就溜回家。家里多舒服啊;有人洗衣服有人照顾;饭菜也比食堂可口许多。马国亮不像别的男孩;整天赖在外面;跟父母也不亲。马国亮还是挺恋家的;特别是跟妈妈;二十岁了;还常搂着妈妈发嗲。这天是星期三;下午没课;他带着一包脏衣服;骑着新买的一辆山地车往家里赶。从学校到家才六七公里的路;骑车一刻钟就能到。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的;还有一丝丝的凉风;吹在脸上很惬意。马国亮骑着骑着;便加快了速度;半站着;一上一下地踩踏板。他人长得高大;又白净;这么看去很帅气;像个运动员。 
临到家门前那条马路;因为是条林阴小道;行人很少;马国亮龙头一转;一个漂亮的大转弯;也不减速。这时;迎面忽然走出来一个人;他吃了一惊;慌忙中忘了刹车;直直地撞了上去。那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马国亮连忙停下来;去看那人。那是个中年妇女;一脸痛苦;不停地呻吟;转瞬地上已流了一滩血。马国亮去扶她;女人惨叫一声“别动别动;疼”;随即便昏了过去。马国亮吓得脸色都白了。这时;旁边过来一个男人;指着他说:哇;你撞死人了!马国亮连连摇手;慌得话都说不清了:没、没有没有;她没死。 
“你还不快逃?”那男人说了句。 
马国亮已失了方寸;听他一说;再看看地上纹丝不动的女人;不及多想;匆匆便骑车走了。转眼没了踪影。 
他一走;刘芳芳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埋怨旁边的男人——孟爱军: 
“你买的鸡血不新鲜;一股臭味;被他闻出来怎么办?” 
孟爱军嘿地一声:“帮帮忙;这种大少爷;遇到一点事就慌成那个样子;你就算把鸡血放在他鼻子底下;他也保管闻不出。” 
刘芳芳拍拍身上的灰;问他:“拍照了没有?” 
“我办事;你放心。”孟爱军取出照相机;翻出刚拍的照片——正是马国亮把刘芳芳撞在地上的一幕。“怎么样;够清楚吧? ” 
刘芳芳再三端详;点头说:“蛮好。” 
孟爱军说:“有了这张照片;那个老头子肯定吃瘪。” 
刘芳芳嗯了一声;说:“老虎再毒;也不会不管自己的小孩。” 
孟爱军朝他看;啧啧道:“刘芳芳你厉害啊;就是隔壁弄堂的三宝;也绝对想不出这么促狭的办法——你最近吃了什么药;像变了个人似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刘芳芳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别这么说;我也是走投无路。喏;你不是讲过嘛;林冲呀;就是走投无路才上梁山的。” 
孟爱军嘿地一笑:“林冲是老婆被人家欺负了;你是钞票被人家欺负了。你们都差不多——刘芳芳我跟你讲;我这次可是帮了你一个忙;等你把钱讨来了;可不能忘记我;我要求不高;只要你——喏;让我亲一下;就可以了。呵呵!” 
刘芳芳斜了他一眼。 
马副总把儿子狠狠骂了一通。儿子长到二十岁;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严厉地骂过他。马副总说:“你怎么能走呢——要是没 

人看见也就算;可是有人看见了;万一那人报警怎么办?” 
马国亮说:“是那个人叫我逃的。” 
马副总恨不得扇他一个耳光。“他叫你逃;你就逃了?你有没有脑子?”马副总转身就冲妻子发火;“都是你;从小把他宠坏了;宠得现在比猪还要笨!” 
马副总的爱人不高兴了:“怎么是我把他宠坏了?你就没宠?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凶又有个屁用。还是快想想办法吧。” 
马副总一家三口立即去了事发现场;除了地上一摊血;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马副总蹙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给就近的医院;那里的外科主任是他的老同学。马副总拜托他查一下;半小时前有没有车祸送进来的伤者。老同学答应了。一会儿打电话过来;说;伤者有好几个;汽车伤的助动车伤的自行车伤的都有。马副总问;有没有死亡的?老同学说没有;都是轻伤;没有危及生命的。马副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马副总回到家;很快地;接到一个电话。是刘芳芳打来的。 
刘芳芳问:“马副总您有电子邮箱吗?” 
马副总心情不好;听了这话;便不耐烦地道:“你问这干吗?” 
刘芳芳说:“没干吗;想发张照片给你看。” 
马副总问:“什么照片?” 
刘芳芳说:“飞车撞人的照片啊。” 
马副总一震;整个人定住了。 
刘芳芳说下去:“马副总你是老江湖了;懂的也比我多。撞伤人逃跑;这是什么行为?您要是不管;我就把照片发到报社、公安局。” 
马副总又惊又怒;道:“你这个人——” 
刘芳芳说:“领导;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办法。反正钱又不是你自己的;给了我;你不会少一分钱;你又何必做恶人?一句话;再给我十万块;我保证当着你的面把照片删掉;以后屁都不放半个。” 
半晌;马副总才有气无力地道:“把照片发过来吧。” 
刘芳芳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好几针都织错了;却一点没知觉。心怦怦直跳;像是要跳出胸腔来似的。她想;真是疯了呢。心底却是兴奋得很;又有些刺激;还有些期待。一会儿;索性不织了;就那么直直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刘芳芳自言自语。 
电脑是几年前买的;葛小江吵着要买;便给他买了台二手机;配置都是最差的;但勉强还能上网。孟爱军每天在家炒股;一般操作是很熟练的;便教她怎么上网;怎么发邮件。速度很慢;一张照片发了近五分钟才发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了;马副总那边还没有动静。刘芳芳看墙上的挂钟;五点差一刻;便换了身衣服;去接儿子。 
走出来;看见王琴坐在楼梯上读书。刘芳芳心情不错;便说了句“真用功啊”。王琴站起来;叫声“阿姨好”;道:“已经落下好多课了;再不抓紧看书;就考不上高中了。”刘芳芳说:“你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边说边下了楼梯。 
王琴在后面问:“阿姨;你钱要来了没有?”刘芳芳摇摇头。王琴又道:“我晓得阿姨你说话一定算话的。”刘芳芳看她一眼;说:“你放心好了!” 
到了学校;葛小江和几个同学走出来。刘芳芳叫了声:“葛小江!” 
葛小江见是妈妈;神情竟有些失望;眼皮垂着;慢腾腾地走过来。刘芳芳帮他解下书包;说:“看见我不大开心是吧;你是不是希望有人带你出去瞎逛?”葛小江嘟哝一声;身体扭了两扭。刘芳芳说:“你呀;这么不自觉;怎么考高中;将来还怎么考大学——你说;你想不想考大学?” 
葛小江敷衍地道:“想。” 
刘芳芳说:“想考大学;就要用功一点;你看人家王琴;都这样了;还整天抱着本书看。你要是有她一半用功;我就放心了。” 
“那你就把学费给她呀;”葛小江说;“她是考大学的料;我不是。你把为我准备的学费给她好了。” 
刘芳芳哼了一声;说:“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给她了。” 
“真的?”葛小江眨了眨眼睛;问她。 
刘芳芳瞥见儿子的表情;“你好像挺希望我把钱给她;是吧?” 
葛小江扯着衣角;不吭声。刘芳芳说: 
“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晓不晓得;全中国有多少学生想读书可又读不起?希望工程晓得吗;那些小孩不要太可怜哦;省下吃饭的钱去买书。你想想他们;你要是再不好好读书就太不像话了。” 
葛小江叹了口气;把衣角弄成一长条;松开;再弄。 
“我倒是觉得他们蛮开心的;不用读书;不要太舒服哦。” 
刘芳芳眉头一皱;在他后面一推;“快点走;回家做功课。” 
刚到家;刘芳芳便接到了马副总的电话。马副总的声音比刚才洪亮了很多;也从容了很多。“照片我收到了;”他道;“小刘同志啊;拍得不错。” 
刘芳芳牢牢握着电话;有些紧张。 
“你应该伤得很重吧?”马副总道;“这样;你把病历卡拿给我看看;我先把医药费赔给你;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这个;”刘芳芳愣了愣;“医药费就算了。” 
“怎么能算呢;一桩归一桩;我儿子把你撞伤了;医药费我应该赔给你。” 
“这个——其实也不急——”刘芳芳有些慌了。 
“哼!”马副总的音调一下子高了起来;“怎么了;不敢把病历卡给我看是吧?你这个女人;跟我来这套!你晓不晓得;你这出这种花招;我可以去法院告你敲诈;让你坐上十年八年牢都是分分秒秒的事!” 
刘芳芳脑子“嗡”地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马副总恶狠狠地说下去: 
“我念在你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不容易;这次就算了;如果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客气了——就凭你;也敢跟我耍心眼?公安局我有的是熟人;小心我把你整得连爹妈家都不认识。你给我记住了!”说完;“啪”地一下;重重地挂了电话。 
刘芳芳拿着电话;怔在那里;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一转头;见葛小江盯着自己看。 
“妈;你怎么了?”他问。 
刘芳芳摇了摇头;直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站起来;准备到厨房去烧菜;瞥见桌子上葛小江的作业本;翻开着;横七竖八都是红叉。刘芳芳怔怔地看着;那一瞬心都灰了。她对葛小江说: 
“你不是不想读书吗;算了;你也别读了;干脆出去挣钱吧。嘿;初中毕业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看来你也只好捡垃圾了。反正干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总归要有人捡垃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葛小江吃惊地朝妈妈看。 
刘芳芳一阵凄苦;鼻子一酸;眼泪已经蕴在眼眶里了。她转过身;飞快地走进厨房;把门带上。 

六 

刘芳芳的大饼油条生意不错;因为是上海人;人又干干净净;大家便都愿意到她这里来买。薄利多销;一天下来;二三十块钱的利润还是有的。 
相熟的几个邻居;常常到她这里来买早点;孟爱军更是每天都来;一拿便是两三副。刘芳芳不好意思收他的钱;他把钱 

硬塞在她口袋里。 
“喂;小本生意;经不起你这样大方的。”他说。 
刘芳芳是挺感激孟爱军的。葛大海死后;她才体会到“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的涵义。家里龙头坏了;下水道堵了;买米了;换煤气了;都是孟爱军帮忙弄的。孟爱军这个人;心是好的;就是嘴巴上喜欢吃吃豆腐;寻寻开心。刘芳芳晓得他的情况;老婆在外面卖保险;业绩要上去;有些事是免不了的;两口子关系一直不大好。刘芳芳老实是老实;但也不是傻子;孟爱军心里想什么;她还是有些察觉的。只是不能说;连想都不大敢想。 
这天;大饼油条做多了;到了中午还有些没卖完。刘芳芳正有些懊恼;孟爱军摇摇晃晃地过来了;拿走五副;说是中午不愿烧;就吃这个算了。 
刘芳芳问:“你不会去吃碗面条?” 
孟爱军一笑;说:“我就高兴吃这个。” 
刘芳芳朝他看;也笑了笑。 
孟爱军走后;不一会儿;王琴也来了。她说:“阿姨;我买一根油条。” 
刘芳芳新炸了一根给她。王琴把硬币放在一旁;刘芳芳拿起来还给她。“算了;”刘芳芳道;“吃吧。” 
王琴说声“谢谢阿姨”;便在一旁吃了起来。刘芳芳看她吃得香甜;嘴上都是油;便又给她炸了一根。王琴摇手说:“我够了;一根就够了。” 
刘芳芳说:“吃吧吃吧;你这种岁数的小孩啊;三根也不会饱。” 
王琴接过;又说了声“谢谢阿姨”。 
刘芳芳看着她。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小姑娘没再出新花样;每天来是来的;在楼梯口坐着;也不说话;只管自己看书——她这个样子;刘芳芳倒有些不习惯了;反而不踏实了。隐隐地;竟还有些期待;盼她再出些奇怪的招数;越促狭越好。她这才发现;原来王琴竟是她心里的底;又像是长跑比赛中的两个选手;既是对手;又是同伴;相互支撑相互较劲。在旁边的时候紧张;倘若一个看不见;反倒又惦记了;不得劲了。 
刘芳芳忽然想起很早以前看的一个外国片;一个女人同时与两大象棋高手博弈;分两个房间;女人看了甲高手的棋招;跑到乙高手那里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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