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612-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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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后面取得的成趟足印可以看出来;步幅合不上这种身高。从这模型上进一步印证了;案犯是有意穿大码子的鞋;进行伪装;误导刑侦方向。所以说;我们要是按常规算;鞋码放余量的估计肯定不准确。老黄把鞋模子举高了一些示意众人;接着说;案犯两人应都是三十以上的壮年男人;足印具有这个年龄段的典型特征;有明显的擦痕、挑痕和耠痕。按说足印前端的蹬、挖应该很浅;但这个足印;前端几乎不受力;向上翘起;不符规范。这一点进一步印证;案犯的鞋超出脚码一截;前端塞有软物;但踩在地上是虚飘的……
那又怎样?刘副局插进来一句
老黄拧开一瓶水;拖拖沓沓地喝了几口;往下说;穿超脚码的鞋作案;显然不利于行走。盗车团伙的成员作案多了;即使要伪装;要反侦破;也不会在鞋码上做文章;给自己不方便。这起案的两个案犯;显然作案不多;所以在伪装上用力太猛;太想伪装得周全。我认为;可以和盗车团伙的案件明显区分开;这起案件应单独侦破。
……你也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刘副局说话时脸皮已垂塌下来;吐字像鲫鱼鼓水泡;一个个往外进。他说;我看不妨两条腿走路;暂且归人系列抢车盗车案;借市局的整体部署;进行大规模查缉。这案件有特殊的地方;再指派专人调查。刘副局当了多年领导;这时已拿出了毋庸置疑的语气。老黄不再往下说了;怕他当自己在捋倒毛。
撤离现场时;老黄叫上小崔还有另两个年轻警员挤进一辆车;脱离大部队一路缓慢行驶。他希望这一路上能找到别的线索。把案发现场处理完毕;再沿路寻查一番;是老黄多年形成的习惯;且屡有收获。再说;在现场脑子狂转半天;也需要坐在慢车上舒缓地看着沿途景物;放松自己。路边的草总是乱的;有些被风吹出了形状;像用发胶固定的发型。有的地方;草已经开始颓败。老黄忽然叫司机停车;他跳下车去往三米开外的一个黑斑走去。小崔问;怎么了?他回答;说不清楚。就想过去看看。老黄走得不徐不疾;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一顶帽子。那是年轻人常戴的帽子;黑色;帽舌很长;内侧贴有美特邦品牌的标识。
一顶帽子。小崔说。他拿过来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老黄问他;对;一顶帽子;你看看有什么不同?小崔就有些紧张了;非常想一口蒙出老黄心里的标准答案。但他端详半天;始终没有看出端倪。老黄说;你肯定想深了;往浅里走;还不行;就把你自己的帽子脱下来比
对一下。小崔照做了。但拿自己的盘状警帽和这顶遮阳帽做比对;又有什么意义?老黄也不想为难他;最后呵呵一笑;指着遮阳帽的内侧口沿说;看这里。这顶帽子还没浸得有脑油;肯定刚戴了不久。小崔问;怎么能肯定是案犯留下的呢?
这顶帽子一看就是正牌货;值大几十块钱;估计是被风掀掉的。要不是案犯作案时间仓促;哪有不把帽子捡起来的道理?小崔在老黄一再启发下;慢慢找到些感觉了。他说;案子应该是在这段路做下的;这才是第一现场?小崔的目光沿公路前后延展;灰色路面阒寂得犹如一条死蛇。老黄没有回答;他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这样;他就闻到帽子里面透出的爽身粉气味。现在;头发剪成型后;帮顾客头上扑些爽身粉的理发师;差不多都退休了。
在团灶;追悼会总是开得很热闹;这破蔽的地方;人却很多。老黄小崔各买一个花圈;上面写着祭奠的文字。钢厂和于心亮熟识的人来了一坪;围了好多张桌子打纸牌或者搓麻将。老黄在一个角落里拣张凳坐下。旁边那桌;一个打牌的人接了个电话要走;招呼老黄过去接几圈。他说;老哥;替我打两圈。老黄点点头;挤到牌桌边。这一桌的几个人都是三级牌盲;厕所打法;每一级输赢五角钱。老黄有点索然无味;一边赢钱;一边还漫无边际地走神。
晚九点;他看见了哑巴小于。据说白天家里人去找她;把笔架山前后翻个遍;都没能把人翻找出来。现在她自己来了;穿得很素;眼泡子在来之前就哭红了;有些发肿。走到于心亮的遗像前;小于开始哭泣。小于的哭声很低;听着有点疹背。很多人抽出脑袋看向小于。小于很快哭塌了下去;又被亲戚架起来。老黄勾下脑袋甩牌。小于哭够了以后;慢慢踅向这个方向;在老黄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老黄瞥了她一眼;她好半天才回瞥一眼;认出这是个老顾客。她抹着眼睛勉强笑一笑。转瞬;她又恢复了哭丧的表情。
凌晨两点;一个长鱼泡眼的年轻人走进灵堂;径自走到小于面前。那时小于趴在自己膝盖上睡过去了;鱼泡眼把她拍醒;示意她出去说话。老黄下意识把鱼泡眼打量一番;最后免不了看向那人的鞋子。这也是职业习惯;老黄看一个人;目光最终会定格在对方的脚下。水泥地面太硬;刚扫过;没有积灰;所以也没留下鞋印。老黄甩牌的时候;眼角余光往灵堂外面瞥去;小于已随着鱼泡眼去到看不见的地方。外面;钢城的夜晚是巨大的;漆黑一片。
钢渣这一晚很是烦乱;他后悔杀了人;不但没抢到几个钱;而且杀掉的那家伙竟是小于的哥哥。钢渣恨恨地想;这么狭长;这么宽阔的钢城;事却偏偏这么巧合?杀人的当时;他看了看那司机的嘴脸;根本没法和哑巴小于联系起来。当晚;去到停灵的地方;他叫皮绊进去把小于带出来。小于出来后;他拽着小于沿一条胡同往深处走;皮绊知趣地消失了。在一盏路灯底下;他摘下帽子;搔了搔头皮;用手势询问小于;家里出什么事了?小于流着泪告诉他;自己的哥哥死了。
钢渣非常清楚;于心亮确实是被抹了脖子死去的。小于的眼泪不断地溢出来。她两眼紧闭;却禁不住泪水。在淡白路灯的照耀下;小于紧闭的两眼像两道伤口;液体不断地泌出来。钢渣帮小于抹去眼泪;从裤袋里掏出几张老头票;横竖塞进她手里;并说;不要太难过;还有我。小于强自笑了;把即将夺目而出的眼泪呛回眼槽子。钢渣被小于的微笑再次打动;把她抱到背光的地方;狠狠地吻她。他把她舌头吐出来后;情欲已经不要命地勃发了。他打一辆车去到笔架山上;把她拽进租住的房间。一阵零乱的抚摸过后;钢渣明显感觉到小于的身体正在发潮;发黏。他不敢开灯;因为知道她表情必然是左右为难的;是惘然无措的。
漫长的做爱过程中;钢渣听见远处不时有鞭炮声响起来。也许;同一晚;偌大一个城区会有多处停棂;那鞭炮也不一定是放给于心亮的。
刘副局暂调市局主抓抢车盗车团伙的案件。这事下的力度很大;调查取证还顺;套用开会时的俗常语;说是“取得阶段性成果”应不为过。几个主要案犯已悉数进入掌控。在市局的会议上;刘副局表明了自己态度;认为应该提前收网;不求一举抓获所有案犯;而是重点击破;然后查漏补缺;到第二阶段再把那堆虾兵蟹将一个个刨出来。市局肯定了刘副局的意见;但这网口太大;甚至要跨省寻求兄弟单位联动;前期工作必须做得扎实周密。
最近不大看得见刘副局;他几乎都在外面跑联络工作。时而回分局了;也是一身时髦便装;腋窝里夹着个锃亮的皮包;看着像广东来的商人。分局里的人抽走一些;随刘副局跑外线的联络工作。剩下的一帮警员办起案来;都肯去老黄那里讨主意。老黄往人堆里一站;分明就是主心骨的模样;但他偏偏生就了闲性子;谁找他拿主意;他就说;你自己看着办;老弟;车有车路马有马路;我看你肚皮里的鬼主意比我多得多。
老黄把注意力放在那顶帽子上。他不事声张;只安排三名警察去查这个事。搭帮刘副局外出;老黄得以放开手脚。揪住这细微线索摸排查找;小崔等年轻警察都觉得玄虚了些;从半路捡来的一顶帽子切入;似乎太不靠谱。钢城说大不大;人口也上了百万;狭长的城市被割成若干区。这顶帽子再常见不过;找起来;摆明是大海捞针。再说;帽子跟案情有无关系;眼下根本确定不了。老黄脸上总是钝钝的微笑;跟他们说;未必然;事情没做之前;是难是易没个准。很多事做起来要比料想的难;但有些事;做起来会比料想的容易。
事情上手一做;年轻警员果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先验意识有偏差。确认这顶帽子是美特邦品牌的正品货以后;所有的批发市场、路边店、地摊都可以排除了。美特邦在钢城的专卖店有五家连锁;找到总代理商一统计;该型号是去年上市的主款型;整个钢城走货量是一百七十四顶。有发票和收据(必须事先向店主申明是公安局办案;与工商局无涉;店主才会亮出收据)记录的计五十一顶。小崔打算循着发票收据先查访那五十一人;但老黄说;这五十一人先撂在一边;进一步缩小范围;查另外的一百二十三人。店主和店员循着记忆向警员描述这款帽子的买家;像羊拉屎一样;这次想起一两个;下次又想起一两个;稀稀拉拉。到这阶段;开始磨炼几个警察的耐性了;他们得频繁光顾那五家店铺;搜集新近记起来的情况。小崔用电脑记录下对每一个顾客的描述。这事情干了一阵;反而能从繁琐里得来一些清淡的滋味。
帽子的事还没有眉目;市局已决定近期对盗车团伙收网围捕。所有分局都要为这事忙碌起来。刘副局已回到分局;脱下老板装束;重新示人以警服笔挺的模样。老黄只好把那案子放一放;投入市局整体部署中。
统一行动前;所有参战警员都到市局大会议室里集中。进去的人首先取一对连号标签;签上大名;其中一张标签拴在手机天线上。接着;几个女警员煞有介事地拿出不锈钢托盘;在座位间齐头并进。大家都把手机放到托盘里面。老黄把手机咣啷一下搁进托盘。小崔第一次看见老黄用的手机;竟然是五
年前的款型;诺基亚5110;非常巨大;像个榔头。那手机往托盘里一放;端盘女警员的胳膊似乎都压弯了一些。后面的警察看着托盘;忍不住嗤出声来。老黄那手机和别的手机搁在一起;分明就是象入猪群。
行动那天;老黄有些打不起精神。小崔却是一股子劲;因为动员会已经激出了他的临战状态。那天晚上的行动;却显得寡淡;定了点去捉人、找车;感觉像在自家地里刨红薯一样。老黄小崔这组负责抓一个姓全的案犯;在黄金西部大酒店二楼洗浴中心的一个包间。两人进到里面抓人时;重脚踹开塑钢门;见那家伙躺在一只农村用来修死猪的木桶里;倚着一个姑娘;正舒服得哼哼唧唧;每个毛孔都摊开着。见有人举着枪进来;姓全的案犯神情笃定;一派处惊不乱见多世面的模样。等小崔挨近他身边;他忽然脸一变;扯开嗓门嚎啕大哭起来。小崔厌恶地吐一口唾沫;觉得真他妈没劲;神经绷紧了老半天;却撞到这样一头蔫货。
另一队派往氮肥厂旧仓库抄查的警察;得以见到非常壮观的情景:拉开仓库门;里面整整齐齐堆垛着成山的化肥袋子。但把表面一层化肥袋搬开;里面竟全是车;堆叠着码放。车有偷来的;也有报废的车。该团伙的信誉不蛮好;把报废车维修一下;再喷涂翻新;拿出去当赃车卖;以次充赃;从中赚一份差额。老黄自始至终只关心一件事:有没有于心亮的那台车。这次行动;没有找见那车。之后个把月里;市局顺藤摸瓜扩大战果;跨省追回了四十余辆卖出去的赃车;这其中也没有于心亮的羚羊3042。
庆功会如期进行;刘副局当天十分抢眼;嘴巴前面搁着或长或短的话筒;简直像一堆柴。刘副局说了好多的话;都有些说醉了。当晚;分局的人被刘副局死活拽去K歌。老黄小崔随了前面的车一路走;再次来到黄金西部大酒店。里面有很多妹子;行尸走肉般来去穿梭;一眼便可瞥出来;都是卖肉的。小崔觉得这有些滑稽;怎么偏偏来这地方呢?他睃了老黄几眼;想知道他的看法。老黄似乎没注意小崔的脸色。话筒递到他手上;他唱起了《有多少苦同胞怨声载道》。本来是两个人的唱段;一帮年轻的警察蛋子哪配得上腔?老黄只好一人两角;既唱李玉和;又扮磨刀人。其实老黄看出来了;小崔心中有疑惑。他又怎么好告诉他;这家大酒店;刘副局参着暗股。把皮条生意做到如此规模;如果没有公安局的人参暗股;可以说;一天都开不下去。当然;老黄是听熟人说的;也不能确定。虽然这样的事熟人不可能胡乱开口;但老黄作为一个警察;更相信证据。
既然这次行动没有找到于心亮的车;老黄就可以跟分局提出来;把于心亮那案子单独办理。这件事自然由他主抓。他点了几个人。其实这一拨人;早就确定了的。
这以后不久;小崔从美特邦团灶店得来一个消息;有个女哑巴也曾来买过这款型的帽子。该店员请假刚回来;她把买帽子的女哑巴记得很牢靠。要是一个正常人买一件小货;很难记得牢靠;或者张冠李戴;本来是买裤衩却记成了帽子。但一个女哑巴来买男式便帽;店员就留心了。女哑巴用手势比划着跟店员讨价还价;该店员好半天才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