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612-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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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断抽烟;一不小心一包烟就烧完了。他觉得烟瘾是屋子里的鞋臭味熏大的。
那一天;突然接警。分局好几辆车一齐出动;去钢都四中抓人。本来这应是年轻警员出警;都去打球了;于是老黄也得出马。四中位于毗邻市区一个乡镇;由于警力不够;仍划归右安区管理。那是焦化厂所在地;污染很重;人的性子也烈;发案相对频多。报案的是四中几个年轻老师;案情是一个初三的学生荷尔蒙分泌太多;老去摸女学生。老师最初对其进行批评教育;要其写检讨;记过;甚至留校察看。该学生性方面早熟;脑袋却如同狗一样只记屎不记事;胆子越摸越大。这天中午;竟爬进单身女教师宿舍;摸了一个在床上打瞌睡的女老师。女老师教音乐的;长相好;并且还没结婚。这一摸就动了众怒;男老师直接报了警。
人算是手到擒来。一路上;那小孩畏畏葸葸;看似一个好捏的软蛋蛋。带到局里以后;他态度忽然变得强硬;说自己什么也没干;是别人冤枉他。他嚷嚷说;证据呢?有什么证据?小孩显然是港产片泡大的;但还别说;港产片宣扬完了色情和暴力;又开启了一些法律意识;像一个神经错乱的保姆;一勺砂糖一勺屎地喂养着这些孩子。小孩却不知道;警察最烦的就是用电影里趸来的破词进行搪塞。有个警察按捺不住;拢过去想给小孩一点颜色。老黄拽住他说;小坤;你还有力气动手啊;先去吃吃饭。
老黄这一拨人去食堂的时候;打球的那一帮年轻警员正好回来。他们已经吃过饭了;他们去了钢厂和钢厂二队打球;打完以后对方请客;席间还推杯换盏喝了不少。当天;老黄在食堂把饭吃了一半;就听见开车进院的声音;是那帮打球的警员回来了。老黄的神经立时绷紧;又说不出个缘由。吃完了回到办公室;他才知道刚才担心的是什么。
但还是晚了些。那帮喝了一肚子酒的警察;回来后看见关着的这孩子身架子大;皮实;长得像个优质沙袋;于是手就痒了。那小孩不停地喊;他是被冤枉的。那帮警察笑了;说看你这样就他妈不是个好东西;谁冤枉你了?这时;小孩脑子里噌地冒出一个词;不想清白就甩出来;说;你们这是知法犯法。那帮警察依然是笑;说小孩你懂得蛮多嘛。小孩以为这话奏效了;像是黑暗中摸着了电门;让自己看见了光;于是逮着这词一顿乱嚷。
刘副局正好走进来;训斥说;怎么嘻嘻哈哈的;真不像话。那帮警察就不作声了。小孩误以为自己的话进一步发生了效用;别人安静的时候;他就嚷得愈发欢实。刘副局掀着牙齿说;老子搞了几十年工作;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毛孩;这股邪气不给他摁住了;以后肯定是安全隐患。说着;他给两个实习警察递去眼神。那两人心领神会;走上前去就抽小孩耳光。一个抽得轻点;但另一个想毕业后分进右安区分局;就卖力得多;正反手甩出去;一溜连环掌。小孩的脑袋本来就很大很圆。那实习警察胳膊都抡酸了;眼也发花。小孩脑袋越看就越像一只篮球;拍在上面;弹性十足。那实习警察打得过瘾;旁边的一帮警察看着看着手就更痒了;开始挽袖子。小崔也觉得热血上涌;两眼潮红。
这时老黄跨进来了;正好看见那实习警察打累了;另几个警察准备替他。老黄扯起嗓门说;小崔小许王金贵;还有小舒;你们几个出来一下;我有事。几个正编的警察碍于老黄的资历;无奈地跟在后面;出了办公室向上爬楼梯。老黄也不作声;一直爬到顶层平台。后面几个人稀稀拉拉跟上来。老黄仍不说话;掏出烟一个人发一支;再逐个点上。几个年轻警察抽着烟;在风里晾上一阵;头脑冷静了许多;不用说;也明白老黄是什么意思。
星期六;老黄一觉醒来;照照镜子见胡茬不算长;但无事可做;于是又往笔架山上爬去。到了小于的店子;才发现没开门。等了一阵;小于仍不见来。老黄去到不远处的南杂店买一包烟;问老板;理发那个哑巴小于几时才会开门。南杂店的老板嘿嘿一笑;说小哑巴蛮有个性;个体户上行政班;一周上五天;星期六星期天她按时休息;雷打不动。老黄眉头一皱;说这两天生意比平时还好啊;真是没脑筋。南杂店老板说;人家不在乎理发得来的几个小钱;她想挣大钱;去打那个了。老板说话时把两手摊开;向上托举;做出像喷泉涌动的姿势。老黄一看就明白了;那是指啤酒机。啤酒机是屡禁不绝的一种赌法;在别的地方叫开心天地——拿三十二个写号的乒乓球放在摇号机里;让那些没学过数学概率的人蒙数字。查抄了几回;抄完不久;那玩艺又卷土重来;像脚气一样断不了根。
小崔打来电话;请老黄去北京烤鸭店吃烤鸭。去到地方;看见店牌上面的字掉了偏旁;烤鸭店变成“烤鸟店”;老板懒得改过来。
小崔请老黄喝啤酒;感谢他那天拽自己一把;没有动手去打那小孩。小孩第二天说昏话;发烧。送去医院治;退烧了;但仍然满口昏话。实习的小子手脚太重;可能把小孩的脑袋打坏了。但刘副局坚持说;小孩本来就傻不啦唧;只会配种不会想事。他让小孩家长交罚款;再把人接回去。
烤鸟店里的烤鸭味道不错;老黄和小崔胃口来了;又要些生藕片蘸卤汁吃。吃差不多了;小崔说;明天我和朋友去看织锦洞;你要不要一块去?我包了车的。那个洞;小崔是从一本旅游杂志上看到的。老黄受小崔感染;翻翻杂志;上面几帧关于织锦洞的照片确实养眼。老黄说;那好啊;搭帮你有车;我也算一个。
第二天快中午了;小崔和那台车才缓缓到来;接老黄上路。进到车里;小崔介绍说;司机叫于心亮;以前是他街坊;现在在轧钢厂干扳道轨的活。小崔又说;小时候一条街的孩子都听于哥摆布;跟在他屁股后头和别处的孩子打架;无往不胜。于心亮扭过脑袋冲老黄笑了笑。老黄看见他一脸憨样;前额发毛已经脱落。之后;小崔又解释今天怎么动身这么晚——昨天到车行租来这辆长安五铃;新车;于心亮有证;但平时不怎么开车。他把车停在自家门口时;忘了那里有一堆碎砖;一下子撞上了;一只车灯撞坏;还把灯框子撞凹进去一大块。于心亮赶早把车开进钢厂车间;请几个师傅敲打一番;把凹陷那一块重新敲打得丰满起来。
老黄不由得为这两个年轻人担心起来;他说;退车怎么办?于心亮说;没得事;去到修车的地方用电脑补漆;喷厚一点压住这条缝;鬼都看不出来。但老黄通过后视镜看见小崔脸上的尴尬。车是小崔租来的。于心亮不急着开车出城;而是去了钢厂一个家属区;又叫了好几个朋友挤上车。他跟小崔说;小崔;都是一帮穷朋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搭帮有车子;捎他们一起去。小崔嘴里说没关系;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到织锦洞有多远的路;小崔并不清楚。于心亮打电话问了一个人;那人含糊地说三小时路程。但这一路;于心亮车速放得快;整整用了五个半小时才到地方。天差不多黑了。一问门票;一个人两百块。这大大超过了小崔的估计。再说;同行还有六个人。于心亮说;没事没事;你俩进去看看;我们在外面等。小崔老黄交流一下眼神;都很为难。把这一拨人全请了;要一千多块。但让别人在洞口等三个小时;显然不像话。两人合计一下;决定不看了;抓紧时间赶回钢城。路还很远。
几个人轮番把方向盘;十二点半的时候总算赶回钢城。于心亮心里歉疚;执意要请吃羊肉粉。闷在车里;是和走路一样累人的事;而且五个半小时的车程;确实也掏空了肚里的存货。众人随着于心亮;来到了笔架山的山脚。羊肉粉店已经关门了;于心亮一顿拳脚拍开门;执意要粉店老板重新生炉;下八碗米粉。
老黄吃东西嘴快;七几年修铁路时养成的习惯。他三两口连汤带水吃完了;去到店外吸烟。笔架山一带的夜晚很黑;天上的星光也死眉烂眼;奄奄一息。忽然;他看见山顶上有一点灯光还亮着。夜晚辨不清方位;他估计了一下;哑巴小于的店应该位于那地方。然后他笑了;心想;怎么会是哑巴小于呢?今天是星期天;小于要休息。
钢渣看得出来;老黄是胶鞋帮的;虽然老了;也只是绿胶鞋。钢城的无业闲杂们;给公安局另取了一个绰号叫胶鞋帮;并且把警官叫黄胶鞋;一般警员叫绿胶鞋。可能这绰号是从老几代的闲杂嘴里传下来的。现在的警察都不穿胶鞋了;穿皮鞋。但有一段历史时期;胶鞋也不是谁都穿得起;公安局发劳保;每个人都有胶鞋;下了雨也能到处乱踩不怕打湿;很是威风。钢渣是从老黄的脑袋上看出端倪的。虽然老黄的头发剪得很短;但他经常戴盘帽;头发有特别的形状。戴盘帽的不一定都是胶鞋;钢渣最终根据老黄的眼神下了判断。老黄的眼神乍看有些慵懒;眼光虚泛;但暗棕色的眼仁偶尔躜过一道薄光;睨着人时;跟剃刀片贴在脸上差不多。钢渣那次跨进小于的理发店撞见了老黄。老黄要走时不经意瞥了钢渣一眼;就像超市的扫描器在辨认条型码;迅速读取钢渣的信息。那一瞥;让钢渣咀嚼好久;从而认定老黄是胶鞋。
在哑巴小于的理发店对街;有一幢老式砖房;瓦檐上挂下来的水漏上标着一九五七年的字样。墙皮黢黑一片。钢渣和皮绊租住在二楼一套房里。他坐在窗前;目光探得进哑巴小于的店子。钢渣脸上是一派想事的模样。但皮绊说;钢脑壳;你的嘴脸是拿去拱土的;别想事。
去年他和皮绊租下这屋。这一阵他本不想碰女人;但坐在窗前往对街看去;哑巴小于老在眼前晃悠。他慢慢瞧出一些韵致。再后来;钢渣心底的寂寞像喝多了劣质白酒一样直打脑门。他头一次过去理发;先理分头再理平头最后刮成秃瓢;还刮了胡子;给小于四份钱。小于是很聪明的女人;看着眼前的秃瓢;晓得他心里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
多来往几次;有一天;两人就关上门;把想搞的事搞定了。果然不出所料;小于是欲求很旺的女人;床上翻腾的样子仿佛刚捞出水面尚在网兜里挣扎的鱼。做爱的间隙;钢渣要和小于“说说话”;其实是指手画脚。小于不懂手语;没学过;她信马由缰地比划着;碰到没表达过的意思;就即兴发挥。钢渣竟然能弄懂。他不喜欢说话;但喜欢和小于打手势说话。有时;即兴发挥表达出了相对复杂的意思;钢渣感觉自己是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
皮绊咣的一声把门踢开。小于听不见;她是聋哑人。皮绊背着个编织袋;一眼看见棉絮纷飞的破沙发上那两个光丢丢的人。钢渣把小于推了推;小于才发现有人进来;赶紧拾起衣服遮住两只并不大的乳房。钢渣很无奈地说;皮脑壳;你应该晓得敲门。皮绊嘻哈着说;钢脑壳;你弄得那么斯文;声音比公老鼠搞母老鼠还细;我怎么听得见?重来重来。皮绊把编织袋随手一扔;退出去把门关上;然后笃笃笃敲了起来。钢渣在里面说;你抽支烟;我的妹子要把衣服穿一穿。小于穿好了衣服还赖着不走;顺手抓起一本电子类的破杂志翻起来。钢渣用自创手语跟她说;你还看什么书咯;认字吗?小于嘴巴嘬了起来;拿起笔在桌子上从一写到十;又工整地写出“于心慧”三字。钢渣笑了;估计她只认得这十三个字。他把她拽起来;指指对街;再拍拍她娇小玲珑的髋部;示意她回理发店去。
皮绊打开编织袋;里面有铜线两捆;球磨机钢球五个;大号制工扳手一把。钢渣睨了一眼;嘴角咧开了挤出苦笑;说;皮脑壳你这是在当苦力。皮绊说;好不容易偷来的;现在钢厂在抓治安;东西不好偷到手。钢渣说;不要随便用偷这个字。当苦力就是当苦力嘛;这也算偷?你看你看;人家的破扳手都捡来了。既然这样了;你干脆去捡捡垃圾;辛苦一点也有收入。皮绊的脸刷地就变了。他说;钢脑壳;我晓得你有天大本事;一生下来就是抢银行的料。但你现在没有抢银行;还在用我的钱。我偷也好;捡也好;反正不会一天坐在屋里发呆——竟然连哑巴女人也要搞。钢渣说;我用你的钱;到时候会还给你。那东西快造好了。皮绊说;你造个土炸弹比人家造
原子弹还难。不要一天泡在屋里像是搞科研的样子;你连基本的电路图都看不懂吧?钢渣说;我看得懂。那东西能炸;我只是要把它搞得更好用一些。这是炸弹;不是麻将;这一圈摸得不好还可以摸下一圈。皮绊就懒得和钢渣理会了;进屋去煮饭;嘴里嘟嘟嚷嚷地说;饭也要我来煮;是不是解手以后屁股也要我来擦?
天黑的时候两人开始吃饭。皮绊说;我饭煮得多;你把哑巴叫来一起吃。钢渣走到阳台上看看;小于的店门已经关了。皮绊弄了好几样菜。皮绊炒菜还算里手;比他偷东西的本事略强一点。他应该去当大厨。钢渣吃着饭菜;脑壳里考虑着诸如此类的事情。
钢脑壳;你能不能打个电话把哑巴叫来?晚上;借我也用用。皮绊喝了两碗米酒;头大了;开始胡乱地想女人。他又说;哑巴其实蛮漂亮。钢脑壳你眼光挺毒!
你这个猪;她是聋子;怎么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