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陆涛)-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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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先生,那您肯定就是见过我了。好,您跟吕总谈得怎么样?”
“我这就为这事找老潘。”
“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瑞斯忒小气,公证合同都要我们厂出钱!不像话!弄得我明儿连饭钱都没了,不找老潘找谁去?”
“跟你说,您跟我来。”
王红多了个心眼,正好问问这个彭大汉跟吕秃子生意谈的如何?反正又是个将上大当的人,心里乐。不骗这种傻爷们儿骗谁去?
所以,她跟着霍菲菲随彭文一起走出总统套房。
杨莉见大客厅没动静了,把录像机的箱子依然藏好,这才走出来。她把自己已经弄得很干净,也装作很平静。崔喜林老奸巨猾,愣是没上霍菲菲和王红的当,倒是让她意外。但她自己却让崔喜林羞辱一番。
她悄悄走出来,轻轻带上门,敲响了自己的房间。
霍菲菲刚拉开门要出来,看见是杨莉,不禁一怔。
“杨姐,跟你说,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早么?可不,才七点半不到。你怎么没在总统套房陪崔总呀?”
“来了人找潘厂长,跟你说,跟驴叫似的。”
“小声点,菲菲。你去告诉大嘴别跟他吵起来。”
“不会,跟你说,大嘴到城里去了……哎,你看,说他他就回来了。”
杨莉不知道司马京在自己的房间,听她一说猛转过身,果然看见他和潘凯正走过来,不由地嘘出口气。
“大嘴,你——也出去了?”
“杨莉,我刚看见出租车里好像是崔总,怎么回事?”
“崔……喜林?他走了?”
杨莉没想到。霍菲菲更没想到,一下急起来。
“不可能!跟你说,他刚刚还在卫生间!”
霍菲菲说完,扭头向总统套房跑去,连续按着门铃,没人应。杨莉的血直往脑袋上撞,把目光从司马京的脸上移开,仍站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霍菲菲又跑回来,使劲抓住她的胳膊一摇。
“杨姐,跟你说,给我钥匙!”
杨莉条件反射似的赶紧摸兜,把电子卡递给她,看着她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去。王红走出门,迎面看见杨莉站在门口,笑笑,又瞟了一眼司马京,也显得有些不安。彭文的脑袋从王红身后探出来,一眼看见潘凯,一拨愣就把王红弄到一边,大着嗓门嘿嘿乐。
“你可钻出来了!老潘,你这家伙……”
“嘿呀老冯?你真来了?!”
“彭,不是冯!这可怎么搞,连我姓都记不住!你知道我来还不利索点?”
“潘厂长,您有朋友?司马,快带客人回你房间!”杨莉急忙说。
她不希望此时此刻这个彭还是冯愣呵呵地往出说。司马京毫不掩饰地皱了一下眉,极不情愿地向前走,同时还看了潘凯一眼。潘凯抓抓耳朵,又看了一眼彭。霍菲菲脸色通红地跑回来,一咧嘴就连哭带骂。
“操他妈!哪个王八蛋给搅和的?”
彭文没听出来是骂他。一声拍大腿的声音把霍菲菲惊得止住抽泣。“得了呗!是又瘦又矮的人吧?我看见了,我进门的时候他出来,是个哑巴,对不?”
“老彭,瞎咧咧什么?就这么说,不这么说!跟我来。”
“没错!我彭文眼睛从来错不了!那会儿你们俩……”
王红上前一步,用两只手在他脸前晃了晃,嘻嘻笑着。
“醒醒,老哥。待会儿我看你去,不能让瑞斯公司欺负我老哥。人急了都要胡说的,老哥可不急啊?”
“得了呗!你这个丫头会说话。待会儿过来我再寻思寻思你啊?别跟我这么乐,好像你是傻子似的。”
霍菲菲还要张口骂什么,王红飞快捂住她的嘴,迅速扫了杨莉一眼,示意她也赶紧离开大走廊,然后把霍菲菲推进屋里,猛地关上门。杨莉听见霍菲菲一声长天大哭。
司马京打开自己门,又想起什么,与潘凯对视了一下。潘凯明白,回身招手,彭文笑着随他进了总统套房。
司马京满脸不解,看看杨莉慢慢走过来。
“杨莉,出什么事儿了?”
“我也刚刚回来,搞不清楚。”
“不对头,崔喜林为何会走呢?一定有问题!哎,杨莉!刚才那个女的是谁?”
“菲菲的同学。大嘴,别琢磨了。我看崔喜林不像是认真待我们的,菲菲的话不能信,他和她不定怎么回事呢。司马,潘凯怎么样?”
“气死我!搞了半天,他只要拍个十五秒广告!”
“咱们……这回赔了。”
“不!我还得找他!哎——杨莉,你哭了?”
47
都市的早晨和谐又混乱。都市的早晨嘈杂又宁静。
七点。贾戈习惯这个时间起床。或者这个时间准醒。无论春夏秋冬。天刚蒙蒙亮。十二月里一个普通的早晨。
贾戈习惯起床后先到窗口站一会,心事很多。孟媛昨天已买好飞往洛杉矶的机票,后天上午启程。麦阿贵已经到了美国。李经伦没有改变到北京过圣诞节的决定,只是把决定加了一个内容,要带上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儿子。徐娟自三个月前的那一天——贾戈送她到国际饭店的路上就下定决心去日本,同意嫁给黑田次郎是十天前的事。黑田次郎这回住进民族饭店,徐娟和他在中国领了结婚证,回日本才举行婚礼。徐娟不答应在举行婚礼前与黑田次郎同居,而且今天也不准备陪他,要参加贾戈为她举行的规模最小的送别晚餐。当然不是在小餐厅,她愿意在贾戈的办公室和贾戈度过一个难过的黄昏。难过的原因很简单,她几乎是刚明白孟媛也要走,去美国会见麦阿贵,不是她想象的已经和麦阿贵分手而与贾戈欢天喜地。赵志到现在既不明白也不相信徐娟会嫁一个年龄比他大的多个子比他小的多的黑田次郎,他更不愿意跟别人交流也就没有谁准备让他相信。他提出参加今天的“最后晚餐”可能还是造成贾戈起床就不悦的另一个原因。张小芳前天“路考”通过,今天下午要去驾校取驾驶证。孟媛亲自帮她到家俱城挑选了一个最漂亮的新式写字台,和范宇一起把它摆进了贾戈办公室外间的秘书室。范宇变得不大爱讲话,一直在琢磨着马达里和王红的关系。马达里离开后他反而觉得亲近了许多,全因为三个月前野马广告公司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马达里只把王红来到总统套房的“秘密”告诉了他,而且不容争辩地把他安排到了警卫室,自己骑着自行车在公路上当了“游动哨”。这让范宇感动。王红走进总统套房保不准公安局会闻讯而来。马达里不希望王红又被抓住。他和她在山上的经历使他对她有了新的感觉。自那天以后至少又和她幽会了五次,越发忽然喜欢她,在老婆上夜班时竟把她弄到家里在床上折腾了一夜。就是那个晚上王红真的把护照给他看。他发现王红并不是他过去想象的那样一位坏女人。王红只是京城里一个社会地位低下的“草民”,她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选择了她自己认为可行的方式。那一夜过去后马达里把自己视为王红的保护人,建议她离开瑞斯公司。王红笑笑,挺真诚地吻了他一下,然后在某一天的黄昏后报答了对马达里的感动,就是把林木森勾引下水。林木森被张小芳的两记耳光抽醒,然后就更晕了,总想找女人发泄自己。马达里侦察了三天林木森下班后的行踪,发现他每天都先到紫竹院公园看一会儿下棋,便让王红巧妙地“认识”了他。他意外地得到了张小芳后一直还不曾再有艳遇,看见这位迷迷的姑娘腰下的东西立刻坚挺,跑到树后面急急地拉起她的裙子,还未入港就被马达里袭击成功。现在的林木森不仅脸总是洗不净的样子,还少了一排门牙。也丢掉了在《亚太时报》的饭碗,叶子君已荣升副总编辑,容不得在公园里强奸未遂的什么鸟人敢说工作单位在《亚太时报》,对派出所的询问不予承认,因为林木森只在试用期,关系还在原单位。马达里把他的惊喜用电话告诉了张小芳。张小芳悄悄告诉了贾戈。
贾戈听到电话铃在响,离开窗口。一个陌生的声音。不应该陌生,他很快明白了是谁在这个早晨打来了电话。
“叶子君?对不起,没听出来。”
“老主任,我就喜欢这样叫你。能帮帮忙吧?”
“叶主任,你说。”
“如果你喜欢官称,我现在是副总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又升了。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我组织了一个赴美国的企业家考察团,借借您的风水宝地搞个签约仪式。听着没有?别害怕,只是请你打个五折优惠罢了。中国就要入关了,该走出国门,这点……”
“叶副总编,请你与孟媛联系好吗?”
“我只找你,不喜欢你的影子。时间是十二月二十四号,还有二十多天呢。我先付你支票还是到时候再结帐?”
“对不起。这个时间总统套房正好不对外,因为投资的老板要来过圣诞节。与你相反,从美国来。请原谅。”
“在中国土地上,美国人别太放肆,甭管是不是纯种的。你该考虑要出国门的国内企业家。我的老主任,您准备什么时候悬崖勒马?”
“对不起,我刚起床,还没洗脸,就这样。”
“我还没出被窝呢。老主任,是你教给我的一个方法,早晨决定一件事最精确,最真实,也最不容易改变决定。我不准备改变决定。”
“这是你的自由。叶副总编,对不起,再见。”
他把电话慢慢地搁下。努力使自己把这个早晨的电话从脑海中消除出去。他走出办公室,来到外面。
早晨从来不锻炼,只是心里感到特别的惆怅,他开始喜欢站在远远的地方观看“总统套房大酒店”。中国最古老的宫殿式建筑。琉璃瓦在朝阳中闪烁。只有那座雄伟挺拔的大烟囱从诞生之日起就废了一般,高高耸立,默默地直指苍穹。他苦笑了一下。凝视着庄严又沉重的东方建筑,不知道别人看来是何种感受,会相信里面全部采用了西方的现代设备么?这两者是一个绝妙的结合点。结合是一种撞击。撞击的结果就一定会有新的东西诞生。诞生就是发展。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看了看手表,然后又走回大堂,进了小餐厅。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叮嘱着餐饮部经理今晚准备什么食物。他知道徐娟不喜欢吃肉,吃大虾也会过敏。仔细地交待完之后,低着头回到办公室。
要想的事很多。李经伦带着儿子第一次回来,意味着什么吗?孟媛见到麦阿贵后,结果是什么?徐娟明天一早就要走,该为她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对,要好好想这件事。
张小芳兴高采烈地推门进来。
“贾总,您看这花多漂亮!”
他抬起头,看见她手中捧着一束玫瑰。
“阿芳,哪来的?”
张小芳把玫瑰插在花瓶里,摆到贾戈的办公台上。
“咱们这儿今天到处都是玫瑰!真有意思,刚刚送来的,好多好多!今天是一个叫瑞斯公司的住进来。”
“嗬!满有情调。不过,该说瑞斯公司的人住进来。”
“我特别喜欢玫瑰,是我的幸运花。贾总,您也喜欢吧?”
“不知道。”
“贾总,下午取驾驶证,您陪我去吗?我要您去。我今天就可以开卡迪拉克了,太好了!回来的时候我开!您敢坐吗?”
“敢。阿芳,驾校只是教会你开车,真正上公路行车,我还真能当你师傅。”
“师傅,贾师傅。那您更得陪我去啦!”
“我没时间,你叫个车去吧!或者看看孟主任有没有空?”
“不嘛,求求您。”
“好了,给你钥匙,想开卡迪拉克得先学会擦它。”
“好!我把它擦得漂漂亮亮的,开回去气气老爸!哇——我要是真开回去一次,全得晕菜了!”
“你先别晕!”
“贾总?叔叔,您别老绷着脸,谁都发现您不开心,弄得大伙特紧张。您把自己放松点好不好?我都替您累得慌,也不知怎么才能逗您乐?”
“阿芳,快去吧!”
“就不!昨天下午徐姐整理办公室东西时,我发现她一个大夹子,里面有您在报上登过的一首诗。我想想啊,对,就这么写的: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要发火,就把眼睛瞪起来!后面的我背不下来了。叔叔,您只写给别人看呀?”
贾戈深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徐娟会把起码六年前写的小诗——完全是为副刊活跃版面随意而写的小东西剪下来,居然还收在夹子里?他早忘了这根本算不上诗的诗。他抬头看着小芳。她今天穿着一件雪青色大衣,脖子上围了一条白围巾,脸色红润,水灵灵的眼睛更迷人。
“反正她们要走,有回来的有不回来的,您倒不想理我了?就关在屋里跟自己叫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