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上)〔英〕狄更斯-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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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里先生在拥挤中递给他一张纸条,“快!接住了吗?”
“接住了,先生。”
那张纸上匆匆写着几个字:“无罪释放”。
“如果你又要送‘复活了’的口信,”杰利叽咕着转过身,“这次我可明白你的意思了。”
完全离开老贝利之前,他根本没机会想别的或说别的事儿,因为人潮凶猛地向外拥去,几乎架空他的双脚将他抬了出来。 接着,那阵喧闹的嗡嗡声冲入街心,四处分散,好像大群受挫的绿头苍蝇分头去寻找别处的死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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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庆贺自由
在法庭里煮泡了一整天的拥挤人群的最后几个,也穿过法庭灯光昏黑的过道,走了出去。 这时,莫奈特,他的女儿露西。 莫奈特,洛里先生和被告辩护律师斯曲里弗先生都站在才被释放的查尔斯。 达尔内先生四周,祝贺他幸免于死。即使是在更加明亮的光线下,也很难辨出这位聪明睿智、举止坦诚的莫奈特医生就是巴黎阁楼上的那位制鞋匠。但是,任何人只要朝他看上一眼,就免不了还会再瞧他一次,即便没有机会倾听他那悲哀低沉的嗓音和看见他那毫无原因的黯然而迷惘的神情。 某些外在的原因,例如提及他长年忍受的痛苦——就像在这次审判中一样——时常会从他的心灵深处引发这种神色,当然这种茫然神情有时还会自然浮现,给他笼罩上一层忧郁的阴影,使不熟悉他经历的人们百思不解,似乎看见远在三百英里以外的巴士底监狱,在夏天阳光的照射下,将阴影投射到他的身上。只有他的女儿才有从他心中驱赶这种阴郁的魅力。 她是一条穿越他的苦难而连接过去,同时又穿过他的苦难而连接现在的金线,她的声音,她的容光,她的抚摸对他几乎常常有一种强烈而有效的感召力。 当然并非绝对如此,因为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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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可能引发某种回忆而使她的魔力失效,不过这种情况不经常发生,而且情形也不严重,她相信以后不会再重现了。达尔内先生热情而感激地吻了她的手,然后转过身向斯曲里弗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斯曲里弗先生,三十刚出头,但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二十岁。他身材矮胖,声音洪亮,红光满面,举止粗疏,丝毫没有挫折的感觉,总是有一股冲动,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生理上。 他时常让自己冲入人群里和议论中,抢着插话,发挥着他积极向上的生活作风。这时,他仍然戴着假发,穿着长外衣,挺胸凸肚地站在他当事人面前,以至于将温文尔雅的洛里先生完全挤出这一群人之外:“达尔内先生,我很荣幸地将你救出来。 这是一个无耻的诬告,十分无耻;但是这次的成功并不因此而逊色。”
“这种成功使我终身感激你——在两种意义上。”他的当事人说,握住他的手。“我已经为你使出了浑身的本领,达尔内先生,我的本领与别人的一样大,我相信。”
这显然是想叫人说,“更大得多。”洛里先生就这样说了;也许并非是毫无私心的,不过是想借此重新挤回来罢了。“你是这样想的吗?”斯曲里弗先生问。“对了!
你在这儿坐了一整天,你应该晓得的。 你也是一位替人办事的代理人啊。“
“那么,”洛里先生说,这时他已被那位精通法律的律师推入了人群,就像刚才将他推出去一样,“因此我请求莫奈特医生结束这一谈话,命令我们各自回家。 露西小姐看起来不大好,达尔内先生经历了可怕的一天,我们都精疲力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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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为自己说话,洛里先生,”斯曲里弗说;“我夜间还有工作要做,你在为自己说话。”
“我在为自己说话,”洛里先生说,“也在为达尔内先生,为露西小姐和——露西小姐,你不认为我在替大家说话吗?”
他直截了当地向她提出这一问题,同时瞅了她父亲一眼。父亲的脸色冷淡,正好奇地看着达尔内,这种目不转睛的注视渐渐深化为一种不喜欢与不信任,甚至还混杂着一丝恐惧。 带着这种奇特的表情,他的思绪又开始漫游了。“父亲,”露西叫着,温柔地把她的手放在他手掌中。他渐渐地摆脱了那层阴影,脸转向她。“我们回家去,好吗,父亲?”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他回答,“好。”
无罪释放的罪犯的朋友散去时,都带着这样一种印象,认为今晚他是不会解脱自己的,这印象其实是由他自己造成的。过道里的灯几乎全熄灭了,那些铁门也都忽然关紧,而且上了锁,这个阴森森的地方要一直空到第二天早上,那时那些对绞架、颈手枷、鞭笞柱和烙铁有兴趣的人们又会重新聚集在一块。 露西走在她父亲和达尔内先生的中间,来到门外空旷之地,叫过来一辆出租马车后,父亲和女儿就乘车走了。斯曲里弗先生在过道里就离开他们,用胳膊推挤着冲回更衣室去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并未加入他们的聚会,也未同他们任何人交谈,只是靠在最阴暗的墙边,这时默默尾随在他们后面走了出来,站在门外,一直看着马车走远。 接着他走到洛里先生和达尔内先生站着的人行道上。“喂,洛里先生!
银行代理人现在能同达尔内先生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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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没人对卡尔顿先生在白天审判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表示感谢,也没人晓得。 他脱去法衣后,外貌并没因此而好一些。“要是你知道一个商务代理人的善良的冲动和业务的体面发生冲突时,这种内心的矛盾,你一定会觉得好笑,达尔内先生。”
洛里先生的脸红了,温顺地说,“你已经提到过一次了,先生。 我们代理人服务于一家机构,并不是自己的主人。 我们必须更多地替机构着想,然后才考虑我们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卡尔顿先生随口接着说。“不要发脾气,洛里先生,你跟别人一样好,这我不怀疑;甚至更好些,我敢说。”
“真的,先生,”洛里先生继续说,并不理会他,“我真的不知道你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请你原谅我,看在我比你年长的份上,我真的不知道这与你的公务有什么关联。”
“公务!上帝保佑,我没有公务。”卡尔顿先生说。“真遗憾你没有,先生。”
“我也这样觉得。”
“如果你有,”洛里先生接着说,“也许你会认真对待。”
“上帝保佑你,不!——我决不,”卡尔顿先生说。“喂,先生!”洛里先生叫喊着,他被卡尔顿的冷漠激起了,“有公务是件好事,一件十分受人敬重的事。而且,先生,如果公务使人受束缚,使人沉默,使人谨慎,像达尔内先生这样一位心胸宽广的年轻绅士是知道怎样谅解这处境的。 达内尔先生,晚安!上帝保佑你,先生!”我希望今天是你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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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荣、幸福生活的开始——马车!“
也许是对他自己有点生气,也许是对这位律师有点生气,洛里先生匆匆钻进车里,被送到特尔森银行去了。卡尔顿,浑身散发着酒气,看样子并不清醒,这时哈哈大笑着转向达尔内。“这真是个很奇怪的机遇,把你和我抛在一起。今晚对你来说一定很奇怪吧,单独让你和你的酷似者站在这条街道的石头上?”
“我几乎还没能重新属于这个世界。”查尔斯。 达尔内回答。“对此我不奇怪;不久以前你在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路上走得很远。 你说话声音很轻。”
“我开始意识到我身体很虚弱。”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吃晚饭呢?
真见鬼。那些笨蛋还在商议你是该属于这个世界还是属于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已经去吃过饭了。 让我带你到最近的餐馆里好好吃一顿。“
拉上他的一条手臂,卡尔顿带着他走下卢德盖特斜坡来到弗丽特大街,穿过一段有顶篷的小巷,走进一家酒馆。 他们被引进一个小房间,在那里查尔斯。 达尔内美美吃了一顿,又喝了些好酒后,很快便恢复了体力。卡尔顿就坐在他对面,面前摆着一瓶打开的葡萄酒,脸上露出一股傲慢无礼的神情。“你觉得你已经重又回到这个地球上了吗,达尔内先生?”
“我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仍旧十分混乱,不过已经有这种感觉也总算好多了。”
“那应该知足了!”他尖刻地说,又倒满了他的酒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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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大杯子。“至于我,最大的愿望是要忘记我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我并没有好处——除了像这样的酒——而我对这世界也没有作为。因此,我们在这个方面并不相像。真的,我开始觉得我们在任何方面都不很相像,你和我。”
仍被白天的情绪所困惑的查尔斯。 达尔内觉得同这位举止粗鲁的容貌相似者坐在一起就像正在做梦一般,他茫然不知该怎样回答,终于什么也没回答。“现在你饭已经吃好了,”卡尔顿先生过一会儿又说,“为什么不为你健康干杯,达尔内先生;你为什么不举杯庆祝?”
“为谁的健康?为谁庆祝?”
“哦,你差不多都要说出来了。应该是这样,肯定是这样,我敢发誓。”
“那么,就为莫奈特小姐干杯!”
“那么,就为莫奈特小姐干杯!”
卡尔顿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同伴喝酒,然后猛然高举酒杯,因用力过猛而把酒杯碰到身后的墙壁上撞得粉碎;然后,按铃,又要了一只。“那位在黑暗中被扶上马车的年轻小姐真漂亮,达尔内先生!”他说,倒满他的新酒杯。回答他的是一个微微的皱眉和一声简短的“是的。”
“那个怜爱你,为你洒泪的,可真是个俏小姐呢!
你感觉怎样?成了这样一个被人同情、受人怜爱的人,就是受到生死攸关的裁判也是值得的吧,达尔内先生?“
达尔内又一次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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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把你的口信传给她的时候,她十分高兴。她并没有流露出高兴的样子,但我想她是高兴的。”
这暗示及时提醒了达尔内先生:这位不投机的家伙在他落难的时候曾自愿帮助过他。 他就将话题转到这一点上,向他表示感谢。“我不需要任何感谢,也不应该得到任何感谢。”卡尔顿满不在乎地说,“首先,这不算什么;其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达尔内先生,让我向你提一个问题。”
“很乐意回答,也算对你的好意帮助的一点回报。”
“你认为我特别喜欢你吗?”
“真的,卡尔顿先生”
,另一位十分窘道地回答,“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就现在想一想吧。”
“你做得好像是那样,但我并不认为你真是那样。”
“我也不认为我是那样的。”卡尔顿说。“我开始觉得你的理解力很好。”
“不过,”达尔内说,起身按铃,“我希望这不会妨碍我付清酒钱,然后我们不带任何敌意地相互道别。”
卡尔顿回答,“决不会!”
达尔内又按铃。“你全部付清吗?”
卡尔顿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说,“那么,相同的酒再来一品脱,侍者,十点钟来叫醒我。”
酒帐付清了,查尔斯。 达尔内站起身,祝他晚安。 卡尔顿也站了起来,却没有道晚安,却带着一种挑衅的神色,说,“最后一句话,达尔内先生:你认为我醉了吗?”
“我想觉得你已经喝了不少,卡尔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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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你知道我已经喝了不少。”
“既然一定要我这么说,那就说知道吧。”
“那么你也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是一个失意的苦役工,先生。我不关心世上的任何人,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关心我。”
“这真可惜。 你本可以更好地运用你的才能。”
“也许是这样,达尔内先生;也许不是这样。 不过,不要为你清醒的脸而洋洋得意。你并不知道它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晚安!”
当他独自留下时,这怪人拿起蜡烛,走到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面前,仔细察看镜子中的自己。“你特别喜欢那人吗?”他对着镜中的影子叽咕着。“你为什么要特别喜欢一个与你相像的人?你身上没什么让人喜欢的东西,这你很清楚。 哦,你这浑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啊!你接近这个人的最好理由是:他让你看清你是从什么地方沦落下来的,你本来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同他交换一下位置,你也会同他一样被那双蓝眼睛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