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奴左三知 by 于烟罗-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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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冤枉。”裴陵看完,大惊失色,没料到竟然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这样胡说八道,这样一来,不仅仅他保左三知的立场不稳,刘时英和他自己也都会摇摇欲坠了。
“你说自己冤枉?那左三知呢”孝皇冷冷追问。
“他……也冤枉!皇上,请皇上三思,体谅臣为国、为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只要皇上明察秋毫,辨别忠奸,不学桀纣之君的昏庸,臣虽死无憾。”裴陵合上那奏折,心里满是冰冷,他能听到身旁大臣的窃窃私语,他知道,不会有人出来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为左三知说话。
“事到如今,你不思悔改,反倒骂起朕来了!若不是……若不是此前你屡立功勋,朕恨不得立时将你推出午门……好、好、好。既然你标榜自己尽忠职守,那你就学学前朝那几个忠臣,去殿外的鼎前跪着吧。什么时候琢磨明白何谓忠臣再来请罪,退朝!”孝皇听到裴陵的那番话,气得拍着案几站了起来,他走了几步,就把太监手上的奏折都丢到裴陵的身上,发出让人恐怖的笑声,命令裴陵退出殿外。
前朝的忠臣?皇上是说那几个撞死的鼎上的老头子吗?自己还记得先皇的时候,那几个人眼见吏治腐败,就上书皇上,请求皇上谋治图新,还黎民百姓一个清静的天下。结果老迈的皇上根本不理会那几个人,那几个人便流着泪跪在殿前的鼎旁,以死劝诫,渴望皇上回心转意。事后皇上没说什么,草草打发了那几个人的尸骨,直至孝皇登基,才大举发丧,把那些人做为忠臣的表率来宣扬。
可今天,孝皇显然不是那个意思,他那句话的潜藏含义便是:你若不来请罪,便学着那几个人撞死在鼎前吧!
“天要亡你吗?”裴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孝皇那句能引发严重后果的话竟然不以为意。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帮自己替左三知说话,而皇上也没有丝毫宽容左三知的意图。如果是这样,应该是没有办法救他了吧。
裴陵笑了出来。他跪在殿前的鼎旁,顶着渐升渐高的日头,望着下朝们的官员远去。他能看到那些人交头接耳,也能看到那些人不时望向他,还面带笑容。当御使的这些年,他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沦落成这个样子,恐怕会让很多官员抚掌大笑吧。前些日子还因为压制了定边王的谋反而受到表彰,而如今,却离阶下囚只有一步之遥。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惶惶不可猜测,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浪尖上笑傲,又何时跌落于波谷底。从军学中的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到了名震边关的守将,又从边关的守将沦落成平头百姓,接着从布衣白丁变成为民请命的一方大员进而还升了御使……少年倜傥,一切风流就好像是昨天的梦,被狂风暴雨吹得七零八落。
“……左三知……”裴陵回忆往事,那些张狂和卑微都渐渐隐去,只有左三知的面孔浮了出来。两人之间的种种比任何画卷还清晰,一点点在他的眼前展现:左三知摆脱了兵士的纠缠,左三知在乱军中忍痛离去,左三知骑着马在乱军中穿梭,左三知额头上越来越多的疤痕,左三知微笑的嘴角,左三知有些倨傲的目光,左三知能刺痛人却让人不愿离去的话,左三知温热的手掌和亲吻,左三知的……
恨过他吗?
恨过,当然恨过!
可如今,那恨比什么都让人怀念。
裴陵微笑。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摸那大鼎。鼎上的纹路很美,昭示了皇家的威严,而某处灰褐色的痕迹则表明了在这个鼎旁,曾经发生过什么。
忠臣的血迹,所以被勒令保留,以警后人。
那如果是自己的血呢?是会让皇上醒悟还是会让皇上更加坚信他是正确的?
家中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毕竟,纵使自己再想干一些出格的事情来救左三知,也不能过多地牵连那边。至于刑部大牢,自己都变成了这样,可想左三知的处境会多么的艰难。幸亏前夜见了一面,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了。
说到遗憾,或许还有一件,只是,那遗憾不能说,也说不出。
“我终于明白那夜你为何不回答我了……”裴陵站起来,拉整齐官服,又重新跪下。他对着身旁站立的太监道:“大人,请您禀报皇上,就说我裴陵虽死无怨,只求皇上不要误信谗言,辜负了忠臣的一腔热血。”
“裴大人,您……”那太监年纪也很大了,他当年亲眼见过几个老官员撞死在这鼎上,但没想到裴陵年纪尚轻,目光却如此决绝。
“人生一世,想要的东西多而得到的少。能得到一部分,我已经满足了。”裴陵想起历朝历代的名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尸身就躺在鼎前。
“救不了你,对不起啊……”裴陵微微一笑,眼底有泪,他合上双眼,向那大鼎撞去……
军奴左三知 正文 第53章
章节字数:4784 更新时间:07…11…18 21:13
“左三知!”
额头已经挨上了那大鼎,但这瞬间,裴陵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左三知的名字。他听到这三个字,不由自主收了力道,把身子偏了偏。这一偏卸去了不少力道,也避开了致命处,让裴陵当场撞得头破血流,却没有了性命之忧。
左三知在哪里?
裴陵顾不得抹去头上的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想知道是不是左三知被放出来了。
“嘿,还真好使。如果不是我叫他的名字,估计大名鼎鼎的裴御使裴大人就要血溅当场了。”
裴陵没有看到左三知,却看到一个器宇轩昂的华服男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嘲讽自己。
“你们也是,他想撞你们就让他撞啊。一点道理都不懂,竟然也能在这里当差。”那人走到裴陵的身边搀起了满头鲜血的裴陵,又斥责着鼎旁的几个太监,把那几个人数落得头也不敢抬,只是唯唯诺诺地不停点头。
“六……六王爷。”裴陵反应过来,慌忙又跪下,磕了个响头恳求道:“六王爷,左大人是冤枉的,请六王爷明察,不要让皇上留下昏庸的千古骂名啊。”
“他留骂名就留了,你们名垂青史就可以了。”六王爷周慈政咧嘴笑着,替裴陵抹额头上的血,才正色道:“你做文官做到昏头了吗?你死了,难道他就能得救吗?你不知道不可轻易放弃的道理吗?何况你以死来要挟皇上,你让皇上如何想?岂不是更要严加处置你为之求情的人?”
“卑职……卑职愚昧。愧对皇上,愧对朋友。唯有一死以谢。只求六王爷为国着想,为百姓着想,救救左大人。他真的是冤枉的。他出身寒苦,有今天的一切很不容易。他为人虽然严肃些,但待人诚挚,不会徇私,也不曾枉法。他经年在沙场奔波,身上满是伤痕,可算功勋累累。他是忠臣,不是谋逆的罪人啊。请六王爷救救他,六王爷,裴陵在这里恳求您……”裴陵说着说着,又要跪下。
“好了,别说了,我先去面见皇上。你先回府。把伤口处理一下,别让我救出左三知后,你却死掉,他再来个撞鼎。你们这些人性子太烈,过刚易折啊。”六王爷周慈政不让裴陵跪下,他拽住裴陵的胳膊,吩咐旁边的几个太监护送裴陵出宫门,自己则快步走向皇上的御书房。
裴陵边走边回头,他不知道六王爷有没有把握。他看得出六王爷虽然在笑,但眉宇间也是不肯定的样子。他不知道六王爷是不是只为了安慰自己才那样说,如果救得出还好,可万一救不出呢?想到这里,裴陵不愿意再走,他停下脚步想等着六王爷出来。几个太监看裴陵执拗,连忙劝说,好不容易把裴陵劝出了宫门,但裴陵却不肯再走了。那几人也只好陪着裴陵等待,希望六王爷能带来好消息,免得这位裴大人再次血溅宫门。
裴陵苦苦等待,六王爷周慈政心里也着急得很。他刚才跟裴陵那番话完全是想先阻止裴陵寻死,毕竟他没料到孝皇会把裴陵逼到这个份上,因为孝皇从前是很赏识裴陵的。
“二哥,你再不手下留情就真出人命了。”
六王爷越想越烦闷,他进了御书房,也顾不上让人通禀,大着嗓门就冲批改奏折的孝皇过去,跟很多年前两人年幼时一样叫着孝皇“二哥”。
“你很多年没这么叫过我了。”孝皇停下手中的笔,冲自己这个唯一的同母弟弟微笑。他站起身来,挥手让旁边的太监给六王爷周慈政一张椅子,但周慈政看也不看,一脚踢飞了那椅子,走到他身边,眯起眼睛瞪着他。。
“气什么?裴陵的事情?拦下来没有?他还真寻死啊!看来他跟左三知的关系还真不一般,我探得的情报果然没错。”孝皇拉过六王爷的手,看着那袖口的血,笑了笑。
“我也派人打探了。他们关系是很好,但左三知谋反的事情还真就没有。都是定边王那老家伙信口雌黄。他这次反你没成功,便琢磨着毁你的一员大将。
我还查了,那个赵尚书很不是东西,他跟左三知有愁。所以他也是借刀杀人。”周慈政走到书案旁,指指上面的奏折道:“二哥,难道你真要听那小人之言?”
“慈政,你今天还像我那个弟弟。自从我继位后,你就小心翼翼,怕我像是对付其他几个兄弟那样对付你,可你知道,我们和他们不同。从小我们就是最亲近的,这个世间,你、我、母后,是最亲近的。我很高兴你今天终于恢复了从前的脾气。”孝皇拍拍六王爷的肩膀,挥了挥手,斥退了周围的太监。
“二哥,我今天不是跟你说那些……皇上,请告诉臣,这事情您要怎么处置?”周慈政咬咬牙,把称呼又改了回去。
“呵呵,你看到这两摞奏折了没有?”孝皇指了指书案旁的两摞奏折,其中一摞高高的,另一摞很少。
“都什么?”周慈政平复了下心情,问孝皇道。
“这摞,是上奏折要求严惩定边王的,其中包括严惩左三知、严惩刘时英、严惩裴陵等人的,说他们结党营私。其中,有提出自己观点的,但大多数是人云亦云。”孝皇指完那高高的一摞,又指着少的一摞道:“这摞,都是为左三知他们求情的,说他不会谋反。里面甚至还有很多激烈的言论,但可见这些人是毫无私心,全是从大局出发,当然……裴陵那张例外。”
“二皇兄,你早这么明白,我何苦从王府一路奔来,累得要死要活,还差点被裴陵给吓死。那家伙竟然要死谏!他可不是贪图名声的人,可他竟然要死谏……昨天我在家里,结果听管家说李振中和裴陵要见我。我便躲了起来,让别人去见他们,结果从裴陵那里接到了封信。我此前已经找人察访了此事,看过那封信,更确定左三知完全无辜。”六王爷翻翻那些折子,对其中的一些嗤之以鼻。
“你早就调查了?你是怕我处理错误,招来骂名?”孝皇笑笑,“还得说是自家兄弟,裴陵他虽然冠冕堂皇地说为了我好,可他心里想得却不是那回事……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刘时英一直在边关,威望挺高,所以很多人都觊觎他的位置和势力。我不过是借左三知的事情来敲山震虎,给他一些警告,免得他做出什么让我失望的事情。至于左三知,他立得功劳太大,如果我一直升迁他,也很容易把他抬到过高的位置,这样,他即使自己开始没有娇纵之心,日后也难免滋生。这次借机压制他一下,也好让他更加谨慎一些,我提携他起来也放心。”
“二哥,你这样做是走险棋。你知道刘时英无家无口,如果你把裴陵、左三知逼死了,你当心他挥师南下归京,为他们报仇。”六王爷说到这里顿了顿,转转眼珠子道:“你当初把那个讨厌他的家伙弄边关去是不是就用来防他的?”
“当然。我坐在这里,需要考虑、顾及的很多。但是刘时英不会反叛我的。他给我来的奏折上语气很谦恭,也没有像裴陵那样长篇大论,但很含蓄地解除了我的顾虑。我想他知道我这么做的大部分意图是立威而已……刘时英要比这两个人聪明多了。”孝皇嗤笑,看了看那些参奏左三知的奏章,“而且我让裴陵出去跪在鼎前后也怕他死谏,所以才派人把你叫来。你看,你来的不是正好。这样,反正裴陵现在对你满怀期待,我再送个人情给你,让他对你感激涕零。我写个诏书,你等下就去大理寺接手这个案子,把左三知弄出来,免得他被大理寺那些人弄死,我当年管过大理寺,知道那里面的黑暗门道。将来,我可还要靠着他给我带兵打仗呢。”
“二哥,你……”你太狠毒了。
六王爷及时咽回了后半句话。他看着孝皇奋笔疾书地草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