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咒人 作者:柳文扬-第2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们的时间观念也很有意思。以海水的涨落计年;参照人的自然生理节奏,制定了一种全民通用的作息时间:每睡一次觉就是过了一天。当然这种法定时间相当于一种风俗。
我忘了说,在这个世界里,风俗的力量是巨大的。
以男、女间的关系为例。在这里,应该说男女大体上是平等的,但社会分成了两大阵营:男界和女界。男、女平时不相往来,各自在自己的社会里工作和生活。当然,城市以外的海洋是属于男、女共有的;但一个女人若要出海旅行的话,最好和女子旅游组织一同出去,单身女子不被尊重。反过来,单身男人却可以任意行动——除了不准进入女界之外。这一点应该说很不公平。
有了政府发的“婚配许可证”,单个的男女才能真正接触。一旦女方怀孕,他们就必须分开。所以,合法的、体面的男女接触是以生殖为目的的。婴儿统一由女界的“育儿院”养大,小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儿童是属于全社会的。对了,这世界的语言中,没有“爸爸、妈妈、儿子、女儿、”等称呼。你们能想象得到吗?
男人和女人如果想在“合法的婚配”之外再行接触,就得去“浮岛”,那类似于我们地球上的一种不大体面的去处。我也上过一座“浮岛”,不过目的很堂皇,没什么尴尬事。
还是接着刚才的话头说吧,我开始不知道把我关在船舱里的人们是什么身份,猜想是科学家。后来才知道,他们是“白昼世界”政府的安全部门派来的。他们问了我许多问题,我用刚学到的语言回答。但关于我从太空中来的说法,他们是打死也不肯相信,虽然我敢肯定他们已把水底的救生船打捞起来,并拿去研究了。是否可以这样解释他们的怀疑态度:由于亘古以来“白昼世界”都一直在太阳的照耀下,没有看到过一颗星星,白昼人又不肯或不敢与黑夜人做直接的交流,所以,他们的天文知识非常贫乏,完全与他们的技术发展水平脱节了。白昼人仍然认为大地是平板板的,太阳悬在天空正中。我难道有幸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哥白尼吗?
话说回来,虽然境况非常不顺利,但我一直尽量遵守“旁观准则”,如不是他们的愚昧影响到我的生命安全,我不会把任何先进理论或技术传授出去的。但纯理论上的天文学是否属于“无副作用”的、可以酌情透露的呢?我现在还不能决定。想到你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一个世界今后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历史进程,谁又能轻松地作出决定呢?编教科书的先生们,我很想就此请教:你们想过这个问题吗?
不幸的是,他们企图强迫我介入这个世界的运转。因为我提到,飞船的动力来自氢聚变能,而动力系统中装有用来启动聚变的铀裂变装置,二者的产能效率均极高。他们的眼神马上让我产生了警惕。我知道:“白昼世界”的能源来自太阳光、洋流和海水温差,“夜世界”的电力完全靠“白昼世界”供给,并以矿物作交换。他们的星球上很难说没有铀矿,原子能的应用可能会完全改变世界的平衡。
第二天,与我谈话的人假装很随意地问我原子能的事,并猜想它可以被用于战争。我拒绝回答。他说,宗教界正全力搜查我这个“蛊惑民心的女巫”,我必须无条件地与他们合作,才能避免被送上宗教审判庭的命运。
所以,当他们把船停泊在一座城市的码头上“充电”时,我用“护身符”击倒了看守者,逃进城去。
我逃了很久,从一座城邦到另一座城邦,后来还上了一座“浮岛”,最后来到“黎明世界”。这儿是气候温和舒适、景色美丽的好地方。我本想快点进入“夜世界”,因为如果母船安全着陆的话,我分析它只能是落在“夜世界”了。
可是,发生了一点可笑的事情。一个黎明人大富商看中了我。是的,秃了头的老可怜好象半疯了一样,他挺有趣儿……听到这段的女长官别嫉妒:我是第一个被外星人爱上的地球女人。
……
没有了高灿,说这些笑话有什么意思呢?
……
黎明人的男、女界限没有白昼人那么分明,但是他们这里仍然不存在父母、子女的社会关系。所以我说黎明人其实是白昼人分化出来的一支。
我在老富翁家里等着追踪我的人。前面说过了吗?有个人一直跟在我后面,追了半个世界,他拿着我丢掉的“记事本”。
这个白昼人侦探被我的老保护人抓进家,我们见了面。他把“记事本”还给了我。中断了很多日子的记录才能继续下去。
现在,我被关在“白昼世界”和“黎明世界”共同的最高宗教团体“长老会”的临时住处和审判所里。也就是老富翁的家,被他们征用了。明天我将接受全体长老的审问和裁决。
命运真难以预料。前面还在说,我有可能成为这个世界的哥白尼,但他们如果想让我当布鲁诺的话,谁又有办法逃避呢?
六 长老会
(1)
穆哈穆涨红着脖子想挤进审判庭,但被门口的黑衣卫兵冷冰冰地挡住了。小矮老头儿眼含泪水,无言地望着方婷,方婷给他一个微笑。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低着头走开了。这“审判庭”原是他家用来举行豪宴的大厅。厚重的门在他背后关紧了,几名教会卫士如同雕像一般守在门外。紧闭的大门里面,他心爱的小女人正面临残酷的考验,她的命运将被别人决定。穆哈穆的眼泪涌了出来,他感到自己只是一个无能的、苍老的可怜虫,于是他弯腰垂头,以符合自己身份的猥琐姿势走远了。
大厅里面那些华丽的家什都被搬空,红色驼毛壁毯一律换成了黑色镶金的,这象征长老会至高无上的地位。空旷高敞的大厅经过如此清理,就适合于作这种庄严神圣的用途了。
一百名黑衣卫士肃立在墙边。长老们,一共六位,坐在深红色的、围成弧形的高大木台后面。边上还有一个书记员,随时准备记录长老们与被审判人说的话。方婷面对他们站在台子下。她很紧张,真的很紧张。她不断对自己说:“没关系,这是很正常的。你只有二十一岁,姑娘!以后会好起来的。”但她尽力忍住不问自己:“还会有‘以后’么?”
为了消除紧张感,她回忆三年前自己在预备宇航员培训中心作结业答辩时的情景。那时候她应付着七个老头呢,而且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这些穿黑袍的老土怎么能比!
但她还是紧张:如果一不小心,这些黑袍老土可以判她的死刑。
闯入穆哈穆后宫“逮捕”她的那位,方婷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利亚多,在长老会里是脾气最暴躁、性子最严峻的一个。他的职位是“执事长老”。满头白发,慈眉善目的那位是首席长老,方婷希望他的胸怀与他的外表相称。
坐在首席长老身边的两位,一位称为“左手长老”,一位叫做“右手长老”,多奇怪的称呼!还有一位“训课长老”,一位“研修长老”。
方婷想象着:他们都是想向我请教问题的学生,别看一个个头发都白了,其实知识贫乏得很,需要教育。我是新来的女老师,这些老顽童在被我收服之前,肯定要难为我一阵的。好吧,你们这些家伙,就看看方婷老师的厉害吧!
她扬起了头,把双手背在身后,作出对新来的预备宇航员训话的标准姿态。
(2)
穆哈穆拖着长袍,在他漂亮的小客厅里来回走动。他把头俯得低低的,一语不发,在这几分钟里,他似乎突然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伯莱拜尔看着他踱步,自己则静静地坐在沙发里。他正回想昨天和局长的那次通话。
“我们在代达摩思城没有足够的人手!”局长说。
伯莱拜尔很奇怪局长为什么这样说。即便有了“足够的人手”又能怎么样呢?谁敢在最高长老会落足的地方采取什么行动吗?不,那是不可想象的。
他告诉局长,审判在次日进行。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是,在这样说的时候他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轻松感觉:反正这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了,长老会已经插手,方婷不能带回局里去啦。
不过,解脱了职责的伯莱拜尔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仍然关注着方婷的命运。
他们俩之间的事情还没完呢,不,应该说还没开始呢。在心底,他相信能帮助方婷的人必然是自己。这使他暗自兴奋,真奇怪。
“审判只能有三种结果,”局长说,“死刑、永久幽禁和流放‘炼狱’。我们要分别考虑对这三种结果该采取什么对策。审判一结束,你立刻把判决告诉我。”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吗?”伯莱拜尔问。
“跟长老会作对是不明智的,”局长说,伯莱拜尔惊异于他所用的“明智”这个词,“但方婷非常重要,我们一定要得到她。”
“您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灵魂吗?”
局长沉默了一会儿,说:“在这个时代……算了!别问这问那,你必须弄清以下的事:方婷被判何刑;以及选在何处执行。如果是死刑,执行地必然在‘上苏里安城’的大广场或总教廷的太阳神殿两处中选一处;如果是幽禁,就会选在总教廷的‘圣心塔井’或者疯人医院地下的牢房,或者关押长老会要犯的两个黑狱中的一个;若是流放,你也要搞清在‘炼狱’的哪一部分。”
“您打算把她硬劫出来吗?那可是犯罪呀。”
“别问了。快去。”局长焦急而疲惫地说。
这么说,世界要大乱了?
穆哈穆的一声长叹打断了伯莱拜尔的回忆,他抬起头看着小矮子。
穆哈穆的脸显得苍老而憔悴,他象个上满了发条的偶人似的,身不由主地走来走去。他的额头汗水涔涔。
伯莱拜尔想:对这个人来说,方婷的重要程度也足以与教会的权威相权衡了。穆哈穆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黎明世界的富翁吧。
(3)
“我们开始吧。”首席长老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地和缓、平静,“今天的大会并不是审判。”利亚多略带惊异地望着他,但他继续说下去,“让我把它称为一次‘听证会’吧。下立的女子,有人传说她是救世主,也有人说她是魔鬼。无论从外表、言辞、行为或她表现出来的某些能力来看,她都不是我们所说的普通女人。但现在不是太阳教创立初期,或者发展早期的与异教斗争的严酷时代了,我们没有必要动辄用‘审判’这个词,去压服一个说话行事略微超出常人理解范围之外的人。”
方婷暗自给首席长老的话打了八十分。不错,既表明了教廷的宽宏大度,又体现出无上的权威,同时还隐含着对她的暗示。从他的话里,方婷起码了解到以下几个事实:这个教会的最高领导团体中,至少有一部分人是理智的;而这个时代已不是烧死布鲁诺的时代,但也不是教廷向伽利略认错的时代;教会不准备承认她是“救世主”或“魔鬼”;他们,起码首席长老个人,希望她在回答提问时谨慎些,别说出太过火的话来。
“还是遵循以往的成例,我想提出最初的问题,然后由其他兄弟们提问。”首席长老看着方婷,缓慢地、清晰地问道,“下立女子,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方婷毫不畏缩地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名叫方婷,所以请你们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别再叫‘下立女子’。我是一名空间旅行者。”
“你从哪里来?”首席长老问。
“从空间里。”
“什么空间!?”利亚多长老急不可耐地大声喝问,“空间的哪一部分,你住在什么东西里面?”
方婷对首席长老说:“我要不要回答他的问题?”
“利亚多兄弟,先等我问完。”首席长老温和地说,“方婷,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对,我不是。”方婷说。
大厅里面一阵隐隐的骚动,卫士们不由自主地偷眼细看方婷。
“那么,”首席长老说,“我最后这个问题提完后,其他兄弟就可以轮流提问了。——那么,你有信仰吗?或者,我的意思是:你信太阳教吗?”
方婷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是把她推到了非生即死的关口。她看看首席长老,长老正以期待和鼓励的目光瞧着她。
方婷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这个问题非问不可。如果不是由首席长老来问,就要由别人提出来。长老希望方婷用自己的机智答好这个问题,给自己找条脱身之路。
不过,为什么要顺着他们的台阶走下去呢?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