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作者:胡辛-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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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教师?”蒋经国不禁愕然不解,望着贪婪吮吸乳汁的儿子,噗哧笑了:“给大毛小毛请的?太早了点吧,你呀,望子成龙心切得很罗。”
“哦,不,”她这才抬眼看他,“是教我的。”
“教你?”
“是的,我想把丢了多年的英语捡起来。”
“(口害),你还嫌不够忙呀?大毛小毛已忙得你够呛,你又喜欢什么都自己动手干,你看你瘦了许多。听我的话,好好调养,学英语的事,以后再说吧。”蒋经国满心的痛惜,却也掩饰不住烦躁的不解。
“我,是要把一切告诉你的。”
平静温柔的语调中分明透出胸有成竹的决断,他还能说什么呢?漫无目的随手翻翻枕边床头柜上的书报——老天,全是高级英语!莫非她……?!
她奶好孩子,将小毛抱到厅堂交亚梅照料,就又回到卧室,掩上门,与蒋经国面对面坐定,一时竟相对无语!
对等谈判?他不喜欢这样的架势。
开诚布公袒露胸臆,她决心要这样做。
“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月两月,从我认识了你、爱上了你,怀上了我们的孩子,到我们的孩子降生,我一直想这样面对面,将我心中的话全倾诉出来,好吗?”她轻声请求着,那眼神却已超越过他,不管他愿不愿听,她都要倾诉,向这间小屋向广阔的天地倾述。“我一直痛苦着矛盾着,我不顾一切地爱了,我不悔,但我清醒地知道,我在又一次铸成不是错的大错!”
“亚若,别说了。”他拍拍她的手背,只有宝贵的大半天相处,何必说不愉快的话题呢。“别打断我,求求你让我说完。”他这才发现,在粉红桃红大红的氛围中,她清秀的脸庞竟如雪一般白!“当我一次成为这对孩儿的母亲时,我的幸福和我的痛苦一样大一样深,我不想也不能再麻木地得过且过,我爱他们!我再不想让他们的心灵从小就受到扭曲和伤害!他们应该健康地正常地成长呵!他们不能有一个没有自尊没有自强的母亲!哦哦,让我说完吧,请原谅,请你原谅……我…我不想也不能当你的外室!?”
雪一般白、雪一般冷傲的脸色,颤栗的声音如同雪地上呜咽而过的悲风,然而,决不是害怕,她终于庄严地明白无误地说出了她的心声。
他的脸却胀得血红,周身的血液仿佛全涌到了脸上,眼充血颊充血鼻翼旁的麻坑也充血,可是他只觉得虚弱。是的,一开始她就不隐蔽她的自立自强的女性意识,可从未像此刻这般决断、这般咄咄逼人!
“容我……容我……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他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感到羞恼!
“哦,原谅我……我不想也不能再等待。”
“你?唉,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尽快地带着两个孩儿,离开这里。”
“上哪儿?!哪儿不是一样?!”她激动了:“这样长期蛰居下去,不要说投身抗战是空话,就是做一个正常的母亲,怕也是奢望吧?经国,你就把后一种权利还给我吧,让我带着他们走得远远的,让我们出国吧!”
“出国!”他的心像被狠狠地扎了一刀,“为什么要出国?!中国之大,难道会容不下你和我的一对儿子?!你怎么会生出这种怪念头?莫名其妙呵。我知道你很委屈,我关心你不够,唉,家事国事天下事,家事总得让位国事天下事呵,相信我,今后我会争取一切机会,总会有个妥善的——”
他戛然而止!真是活见鬼,怎么说来说去,又是这句早已没滋味的话呢?难道他在骗她?在乞求她?不!他自信是一个刚强的男人,一个有真情实感、敢于负责任的男人!可是为什么这般力不从心,身不由己?无论是仕途事业,还是感情生活!他知道,她决不是心血来潮使女人的小性子,也决不是虚张声势要挟他,只要他同意,她会无条件一走了之!她会隐名埋姓带着儿子们飘洋过海,在唐人街或别的什么街的一隅住下,起早摸黑茹苦含辛地打工挣钱,做家庭教师也洗盘子,待到双鬓染白皱纹爬上额头时,她的一双儿子终于进了哈佛大学深造!哦哦,他不敢再想象下去!也不能容忍这种想象!他的儿子怎能单单成为她的儿子?!那他还算什么男人?还算什么父亲?他痛苦地双手捧住额头,长叹一声。
亚若的心颤栗了。她太了解这个男人,因而也太同情他!于是她捱近他,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经国,我一点也不怪你,真的。”他顺势放下双手,落在她的肩上:“亚若,不要凭一时冲动,还是从长计议吧。”她叹了口气,却仍日坚决地摇摇头:“我想了很久。我知道你的难处。你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有一句话,本来优先权在你嘴里,可你不忍也不能说吧,还是让我说出来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决心这样做,对你也是解脱——”
她的平静冷峻又一次深深刺伤了他的心!他的自尊受到侮辱,他的自强受到挑战!她看透了他的一筹莫展、无能为力,她对他深深地失望,却不怨恨,独自一人喝尽共同酿出的苦酒,带着他的儿子们远走异邦!这是怎样的居高临下的气势?这么说,他将为她抛弃?他无法容忍,也决不允许她这么做!
可是,他无法改变她!他狂怒了,狠命地摇撼着她:“你……你为什么这样任性?这样犟蛮?!你就不能忍一忍?不能委曲求全?外室?!外室又怎样?!没有名分又怎样?!世上不是你一个女人这样的处境吧?!啊,你要把我逼得无路可走了!你总该为我想想吧!”
他毕竟是一个“以男子为中心”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中国男人,尽管他可以称得上是女性解放的忠实的支持者,他虔诚又坚韧地维护为父亲所离弃的生母的尊严和人格,他对亚若不平常的经历理解并倾注同情,可是当女性叛逆直捣他的灵魂时,他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他的摇撼松散了她的骨架,她瘫软了,她紧闭双眼,她不敢正视他愤怒的面孔!他的吼叫震聋发聩,虽然充溢着对女人的歧视,可也说出了不容否定的事实——无论古今!“忍”是女人的天性,她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忍?她应该委曲求全,应该知足常乐,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景象说不准就在眼前呢!小妾、外室、情妇虽为世人不齿,却为世人所容,她的叛逆行径却是罪莫大焉呵!
不,终究谁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心,决不当外室!不管是哪个人的外室!
她疯了般挣脱他铁箍般的手臂:“对,我任性!我犟蛮!我不愿也不能和别的女人一样!我不会成为一个只知依赖着男人而苟且偷生的女人!我更不会让我的孩子们有这样一位母亲!请你也为我想想:我也是人,不是东西!不能藏藏掖掖,不能密封仓装,不能不见天日啊!孩子们的身心更渴求自由的空气,流淌的活水,正常的家庭和独立的人格呵!”
要说的全说尽了!狂热的情感已燃成了灰烬,铁一般的理智却在烈火中锻烧!她已经没有一丝气力,跌坐在床沿,双臂交叉紧搂住肩,浑身像发虐疾似地颤抖不已。
他被她击懵了,也吓着了。她的原本冷峻的倾诉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控诉,可分明一针见血,不是谈判,他被动地接受良心的审判。他难以接受!他怎么会不顾一切爱上这么一个女性?
可是,爱终究就是爱,他猛地扑向她,紧紧搂着她:“哦,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哦?难道还得自相残杀?两颗心还苦得不够吗?”
她迅猛地回报了他,更紧地搂住了他,将颤抖和泪水都抛进这个男子依然宽厚的胸怀。
她刻骨铭心地爱他。他如痴如醉地爱她。
她的颤抖传染给了他,他将她搂得更紧,如同寒冷中两个以生命相互取暖的人,温暖甜蜜中的苦痛酸楚便越发咀嚼得欲生欲死,彼此都深切感受到丝丝缕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莫名的恐惧!
死!是的,除了死亡,怕谁也无法将他们分离。他终于恢复了自信,捧起她的脸颊:“唉,你知道的,我爱的是你呵。”
她泪眼婆娑,迷蒙中似见他的右眼塘嵌着一滴很大很重却凝然不动的泪!
他故作轻松:“我是风,你是云,云随风飘,我永远永远带着你在身边。”
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三四 只要一个天长地久的亲吻
三四 只要一个天长地久的亲吻
隐山贵在“隐”:密林掩隐、小径匿隐、六洞藏隐,洞中佛像灵验,摩崖石刻隐着玄机,游人前后只隔几步,却因山径曲折逶迤而不得相望,处处似隐着神秀神奇神秘和神圣。
下午三、四点钟,隐山秋林静悄悄,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无言地行进。
女人和男人都绝无心思浏览秋色佳景,默默地只是行路。行得却又绝不急迫,庄严的缓行中分明透出沉重的压迫。
她与他是去朝圣!
隐山洞内有尊送子娘娘,打住进丽狮路,亚若孤独难解,常与昌德去洞中转悠;当阴影笼罩前景莫测时,她曾虔诚地跪倒送子娘娘足前,祈求娘娘保佑她母子平安。她其实并不迷信,可是一个女人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彷徨迷离中,这千百年的种族心理积淀——求佛拜神就成了她的渴求和解脱了。
不管怎么说,她总算顺利地产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儿,双胞胎健康活泼地成长着,作为母亲,她由衷地感激送子娘娘,于是她与那神奇的洞神奇的佛娘的维系便难解难分了。蒋经国每每来时,她曾半玩笑半认真地怂恿他同去洞中还愿,蒋经国总是一笑置之,对于政界的男子,迷信之举似不可太露骨太浅薄啊。
这回,他却一反常态。前几天他从赣州来,已在桂林小住两日方去重庆,可从重庆回赣,他又来到了丽狮路!或许怜妻情切、舐犊情深,可是亚若却觉得有种隐藏的压力——是即将出什么事?还是已经出了什么事?
他却不说什么,只是主动地、急切地,执拗地要她一起去隐山看看送子娘娘!
“告诉我,你怎么啦?”她凝望着他,焦虑地盘问。他的瞳仁很清澈却很深很深,像宫廷内院中深深的古井,她战栗了。
“告诉我,倒是你怎么啦?”他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坦然地笑问。这一笑,古并幻化成碧波荡漾的湖面,叫人放心了。“你不是几次三番央我去‘还愿’吗?此刻有宽余又有心境难道你不愿去?”
从春的那场突然爆发的争吵后,他们再也没有争执过,度过的是一个平静又平凡的夏天。他却比以往来得勤,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中,大毛小毛换着模样长大了。儿子竟认准了这过客般的父亲,咿咿呀呀学语中,见着他一个劲只喊“爸爸”!俗话说,“七坐八爬”,他的这对宝贝却还要早些,他们不安分小小的摇箩,爱在父母亲的大床上惬意地翻滚摸爬,他和她逗着儿子们时,他会止不住冲动地亲亲她,说出“谢谢你”这么见生分的话,他的确真诚地感谢她,是她为他生了这么一对伶俐活泼纯血统的儿子!当亚若为儿子洗澡时,他爱蹲在一旁,捉住宝贝儿子藕节般的手臂,大毛会咿呀大叫以示抗议,小毛却只是懂事般看着他,大毛小毛都爱水,赖在澡盆中不肯起来,也会撒野,啪哒啪哒,水花溅到他与她的脸上身上,他与她会得意地开怀大笑,笑声中他为“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而感慨不已。
她的欢颜也常常会笼上一层阴云。儿子的状态情态举手投足,常常让她一阵恍惚,仿佛已存封心底十余年的电影胶卷,这时又不紧不慢地放映了出来。大衍!细衍!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的骨肉!她的心在呻吟。眼前的大毛小毛和十余年前的大衍细衍,有多少场面的重复?有多少细节的雷同?而今大衍细衍远在赣州,与老祖母相依为命,他们早已失去了父亲,而且也懵懂又清楚地知晓——有母不能认!他们会理解并原谅她这枉为母亲者的心吗?有时她会失却理智、不顾一切,亲笔给大衍细衍写下一封封长信,可冷静下来又只有把这些信锁进抽屉。然而有一天,她正在流泪疾书时,他兴冲冲地撞了进来,一切无法掩饰,他看见了她的未完的家书,他看清她的愁颜和泪水,她惶惑地立着,尽管她不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但至少又在给他添乱!他沉默良久,方抚着她的双肩:“写吧,写好后寄给他们。别难为自己了。”顿一顿,又说:“给他们多寄点钱。多寄点。”她扑进他的怀中,哽咽不能语。无论怎么说,他是一个好男人。这样的好男人是不多的。
她感谢他,却并没有完全顺从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