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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苏菲的世界-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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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吧。” 
   “从前有一只蜈蚣,可以用它那一百只脚跳出非常美妙的舞蹈。每次它跳舞,森林中所有的动物都会跑来观赏。大家对它那美妙的舞姿都印象深刻。可是有一只动物并不喜欢看蜈蚣跳舞,那就是乌龟。” 
   “它大概是嫉妒吧。” 
   “乌龟心想,我要怎样才能阻止蜈蚣跳舞呢?它不能明说它不喜欢看蜈蚣跳舞,也不能说自己跳得比较好,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它想了一个很恶毒的计划。” 
   “什么计划?” 
   “它坐下来写了一封信给蜈蚣,说:‘喔,伟大的蜈蚣呀,我对你精湛的舞艺真是佩服极了。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跳的。你是不是先举起你的第二十八号左脚再举起你的第三十号右脚?还是你先举起你的第十七号右脚,再举起你的第四十四号右脚?我热切地期待你的回信。崇拜你的乌龟敬上。,” 
   “真是鬼话!” 
   “蜈蚣读了信以后,马上开始思索自己是怎么跳的。它到底先举起哪一只脚?然后又举起哪一只脚?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蜈蚣从此不再跳舞了?” 
   “正是如此。这就是理性的思考扼杀想象力的例子。” 
   “这真是一个悲哀的故事。” 
   “所以一个艺术家一定要能够‘放得开’。超现实主义者就利用这点,而让事情自己发生。他们在自己的前面放了一张白纸,然后开始不假思索地写下一些东西。他们称之为‘自动写作’。这个名词源自招魂术,因为实施招魂术的灵媒相信已逝者的灵魂会指引她手上的笔。不过这些事情我们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好了。” 
   “好吧。” 
   “从某个角度来说,超现实主义者也是一个灵媒,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媒介。我们可以说他是他自己的潜意识的灵媒。事实上也许每一种创作都带有潜意识的成分。因为,我们所谓的创作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创作不就是你创造出某个东西吗?” 
   “差不多。创作的过程就是想象与理性的细密交织的时刻,只是人的理性常常阻塞了想象力。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如果没有想象力,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创造出什么新的事物。我认为想象力就像是一个达尔文的系统。” 
   “很抱歉,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 
   “达尔文主义主张,大自然的突变物相继出现,但其中只有一些能用。只有一些能够活下去。” 
   “然后呢?” 
   “我们透过灵感所得到的许许多多新想法也是一样。如果我们不过分管制自己,这些‘思想的突变物’就会在我们的意识中接二连三地发生。但其中只有一些想法是可行的。这时,理智就派上用场了。因为它有一个重要的功能。打个比方,当我们把一天的收获摊在桌上时,我们必须加以挑选。” 
   “这个比喻挺不赖的。” 
   “你可以想象如果我们任由自己说出或写出那些我们所想到(进入我们的脑波)的事,情况会变得怎么样呢?这世界会因为这许多偶然的冲动而毁灭,因为所有的想法都没有经过拣选。” 
   “那么我们是靠理智来加以拣选啰?” 
   “对。你不认为是这样吗?想象力也许可以创造新的事物,但却不能加以拣选。想象力是不会‘创作’的。一个创作(每一个艺术作品都是创作)乃是想象力和理智或心灵与思想)之间互相奇妙作用的结果。因为,创造的过程总是会有一些偶然的成分。你必须要先‘放羊’,然后才能‘牧羊’。” 
   艾伯特静静地坐在那儿,凝视着窗外。这时苏菲看到湖边有一群人正在互相推挤。那是迪斯尼乐园里各种五颜六色的卡通人物。 
   “那是高飞狗,”她大喊,“还有唐老鸭和它的侄子们……嘿,艾伯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还有米老鼠……” 
   艾伯特转向她:“是的,孩子,这是很可悲的。”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变成少校的羊群中两个无助的受害者。当然,这是我自己的错。是我自己开始谈论自由联想的概念的。” 
   “你一点都不需要责怪自己呀……” 
   “我刚才正要说想象力对于我们哲学家的重要性。为了产生新的思想,我们必须大胆地放开自己。可是现在,情况已经有点过火了。” 
   “别担心。” 
   “我刚才也正要提到思维的重要性,但他却在这里玩这些愚蠢之至的把戏。他真应该觉得惭愧。” 
   “你又在反讽了吗?” 
   “反讽的是他,不是我。可是有一点使我感到安慰,而这一点正是我的计划的基础。” 
   “你真的把我弄糊涂了。” 
   “我们已经谈过了梦,梦也有一些反讽的意味。因为,我们除了是少校的梦里的意象之外,什么也不是了呀。” 
   “啊!” 
   “可是有一件事是他没有想到的。” 
   “什么事?” 
   “也许他已经很难为情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梦。他知道我们所说、所做的每一件事,就像做梦的人记得梦里的情节一样,因为舞动笔杆的人是他。但就算他记得我们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也不是完全清醒的。” 
   “这话怎么说呢?” 
   “他并不知道他的潜梦意念,他忘记了这也是一个经过伪装的梦。” 
   “你说的话好奇怪呀。” 
   “少校也是这么想,这是因为他不明白自己梦的语言。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有一些发挥的空间。有了这样的空间以后,我们不久就能够冲出他那混乱的意识,就像水鼠在夏日的阳光下欢快地跳跃一样。” 
   “你认为我们会成功吗?” 
   “我们非这样做不可。过两三天会让你大开眼界。到时候少校就不会知道那些水鼠在哪里,或者他们下次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了。” 
   “可是就算我们只是梦中的人物,我还是我妈的女儿。现在已经五点了,我得回家去筹备花园宴会了。” 
   “嗯……你在回家的路上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请你试着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让少校的眼睛一路盯着你回家。当你到家时,请你努力想着他,这样他也会想着你。” 
   “这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我就可以不受干扰地进行我的秘密计划。我要潜进少校的潜意识,一直到下次我们再见面以前,我都会在那儿。”



我们这个时代 




    
   ……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 
   闹钟显示时间已经是二十三点五十五分了。席德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试着做一些自由联想。 
   每次她想完了一串事情之后,就问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她可不可能正试图压抑什么事情?她要是能够解除所有的管制就好了,这样也许她就会在醒着时做梦。不过这种想法还真有点吓人,她想。 
   她愈放松,让自己胡思乱想,就愈觉得自己好像在林间小湖边的小木屋中。 
   艾伯特的计划会是什么呢?当然,艾伯特拟定计划这件事也是爸爸计划的。他是否已经知道艾伯特会用什么方式反击?也许他也一样试图放任自己的思想,以便制造一个连自己也料想不到的结局吧。 
   剩下的页数已经不多了。她该不该偷看最后一页呢?不,这样等于是作弊了。更何况,席德相信,到目前为止,最后一页会发生什么事都还不确定呢。 
   这不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吗?讲义夹就在这里,而爸爸毕竟不可能及时赶回来再增添任何东西,除非艾伯特做了什么事。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无论如何,席德自己也会想办法让爸爸吓一大跳。他管不到她,可是她又能完全管得住自己吗?意识是什么?它难道不是宇宙的一个大谜题吗?记忆又是什么?是什么东西使我们“记得”我们所看到、所经验到的每一件事情?是什么样的机转使我们日复一日地做一些奇妙的梦?她躺在那儿想着这些问题,并不时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凝视着天花板。最后她就忘了睁开了。 
   她睡着了。 
   后来,她被海鸥尖锐的叫声吵醒。她起床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像往常一样站在窗前,俯瞰着窗外的海湾。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不管夏天冬天都是如此。 
   当她站在那儿时,她突然感觉到无数种颜色在她的脑海里爆炸。她想起了自己的梦境,可是感觉上那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因为梦中的颜色和形状都如此生动逼真……她梦见爸爸从黎巴嫩回到家,而这整个梦是苏菲所做的那个梦的延伸,也就是苏菲在平台上捡到金十字架的那个梦。 
   席德梦见自己正坐在平台的边缘,就像在苏菲梦中那样。然后她听到一个很轻柔的声音说:“我的名字叫苏菲尸席德仍旧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试着分辨声音的来处。然后那轻得几乎听不见、宛如虫鸣的声音又说了:“你一定是既聋又盲!”就在那个时候,爸爸穿着联合国的制服进入花园。“席德!”他喊。席德冲向他,用双臂围着他的脖子。到这里,梦就结束了。 
   她记得几行欧佛兰(Arnulf&verland)所写的诗:深宵夜里因奇梦而惊醒,恍惚听见一低语的声音,宛如远处那地底的溪流,我起身相询:汝意有何求?当妈妈进来时,她仍旧站在窗前。 
   “嘿!你已经醒了吗?” 
   “我不确定……” 
   “我大约四点钟会回到家,像平常一样。” 
   “好。” 
   “那就祝你假日愉快啦!” 
   “你也是!” 
   一听到妈妈把前门关上的声音,她马上拿着讲义夹溜回床上。 
   “……我要潜进少校的潜意识,一直到下次我们再见面以前,我都会在那儿。” 
   是的,昨天她就看到这里。她用右手的食指摸摸,讲义夹只剩下几页了。 
   苏菲离开少校的小木屋时,仍然可以看到有些迪斯尼的卡通人物还在湖边。可是当她走近时,它们似乎就溶解了。等到她走到小船边时,它们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划船到对岸,并把小船拉上岸,放在芦苇丛间。这一路上她一直努力扮鬼脸并挥舞着手臂,拚命地吸引少校的注意力,好让坐在小木屋里的艾伯特能够不受干扰。 
   她一路上不停地又蹦又跳,后来又学机器人走路。为了维持少校对她的兴趣,她甚至开始唱歌。有一次她停了下来,心想艾伯特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可是不一会,她马上制止自己。在罪恶感的驱使下,她开始爬树。 
   她尽可能爬到最高的地方。当她快爬到树顶时,突然发现自己下不来。待会儿她会再试一下,但现在她不能就这样坐在树上不动。少校会感到厌烦,然后又会开始好奇艾伯特正在做什么。 
   于是苏菲挥舞着手臂,并学公鸡叫了两三次,最后开始用假嗓子唱歌,这是她活到十五岁以来第一次用假嗓子唱歌。大致上来说,她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 
   她再次试着爬下来,可是她真的是被卡住了。这时,突然有一只大雁飞来,停在苏菲攀住的一根树枝上。苏菲已经看了这么多的迪斯尼人物,因此当那只雁开口跟她说话时,她一点也不惊讶。 
   “我叫莫通,•;”大雁说。“事实上我是一只家雁,可是由于情况特殊,我便和别的野雁一起从黎巴嫩飞到这里来。看起来你好像需要帮忙才能爬下来。” 
   “你太小了,帮不上忙。”苏菲说。 
   “小姐,你的结论下得大早了。应该说你自己太大才对。” 
   “这不是一样吗?” 
   “告诉你,我曾经载着一个年纪跟你一样大的乡下小男孩飞过全瑞典。他的名字叫尼尔•;侯格森(NilsHo1gersson)。” 
   “我今年十五岁了。” 
   “尼尔十四岁。加减个一岁对体重不会有影响。” 
   “你怎么把他载起来的?” 
   “我打他一巴掌,他就昏过去了。当他醒来时,身体就跟一根拇指一样大。” 
   “也许你也可以轻轻地打我一巴掌,因为我不能一直坐在这里。星期六我就要办一场哲学花园宴会了。” 
   “这倒挺有意思的。那我猜这大概是一本有关哲学的书。当我载着尼尔飞在瑞典上空时,我们在法姆兰区(Varmland)的马贝卡(Marbacka)着陆。尼尔在那儿遇见一位老妇人。她正计划为学童写一本有关瑞典的书。她说,这本书既要真实又要有教育价值。当她听到尼尔的奇遇时,便决定写一本有关他在雁背上所见到的事物的书。” 
   “这很奇怪。” 
   “老实告诉你吧,这是很反讽的,因为我们已经在那本书里面了。” 
   突然间苏菲觉得某个东西在她的脸颊上掴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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