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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花台弟子柳永纪事-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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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殊以目示意他不要多嘴,微皱着眉头听曲,当听到“镇相随,莫抛弃,针线慵拈伴伊坐”时掩口而笑,石介、欧阳修也笑,苏舜钦又立起身: 
  “就这一句,你看像什么话,嫖客、妓女、调情之语,如何竟入得词来,就这一句。” 
  歌曲唱罢,众人不语,晏几道从柳永怀里挣出: 
  “这首好听,再来一遍。” 
  晏殊沉下脸:“小孩子懂什么。” 
  晏几道不满地又回到柳永怀里。 
  众歌女以为这首《定风波》能赢得喝彩,唱完了却见众人不语,只有四岁小孩夸奖了一句,大惑不解,不敢往下唱了。 
  晏殊道:“老夫闲来也做些小曲,请诸位贤俊听听,来呀,将我那首《破阵子》唱来。” 
  众歌女于是又唱道: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 
  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 
  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 
  笑从双脸生。 
  柳永闻这首词心里道:晏殊过去的词章有许多西昆派的痕迹,而这首词却纯用白描、展示少女春游图景,可以说已脱了西昆的痕迹。 
  欧阳修听完,拿过笔来,很快写成一首,给晏殊道: 
  “前些日子,晚辈琢磨出这《怨春郎》供大家一笑。” 
  晏殊让宫女们唱《怨春郎》: 
  为伊家,终日闷,受尽恓惶谁问。 
  不知不觉上心头,悄一霎、身心顿也没处顿。 
  恼愁肠,成寸寸。已恁、莫把人萦损。 
  奈每每人前道著伊,空把相思泪眼和衣揾。 
  众人叫好,唯有石介不语,问他,他悄声对晏殊说: 
  “这《怨春郎》在用口语俚语上颇似柳七。” 
  晏殊半晌后对他悄悄说: 
  “柳七只是人品问题,同时人品影响到词品,人无完人——不必怪欧阳了。” 
  柳永无话可说,觉得无聊,便提出提前告辞,他站起来,给晏殊深施一礼: 
  “晏大人,小生告辞。” 
  晏殊从几边站起:“贤俊还有何事,不妨直讲。” 
  于是柳永吞吞吐吐说出想去下面为官的意思。晏殊闻说,并没有直接回答,却问道: 
  “贤俊作曲子吗?” 
  柳永道:“和相公一样也做曲子。” 
  晏殊冷冷一笑: 
  “殊虽作曲子,但不会说‘针线闲拈伴伊坐。’” 
  柳永无言以对,红着脸从相门退出。   
  芳心是事可可四(1)   
  毕竟是宰相晏殊受皇帝宠信,三言两语,就将范仲淹从苏州召回京都。这日皇上升朝,范仲淹报治水之事。皇上听后非常高兴: 
  “江苏水患乃朕心病,范爱卿手到病除,千里迢迢确实辛苦,好好歇息几天,朕再委你重任。” 
  “谢皇上。皇上,微臣尚有两件事禀奏。” 
  “范爱卿,请讲。” 
  “其一,此次治水之策,乃是状元柳永所献,我在苏州时,说起柳永,众人皆知,路过钱塘,民言‘三变一句话,救得三万民’,颂柳永治蝗之策。微臣认为,此人虽然在未登第前有不检点之嫌,但吾皇应容其改过,改过之后,将是有用人才。” 
  皇上闻言,看看吕夷简,又看看晏殊。二人皆低头不语,于是皇上抬头问道: 
  “众卿家以为如何?” 
  众臣依然默不作声。 
  皇上等一阵道:“我看这样吧,柳永虽中状元,可品行不端,理应受罚,状元削去,赐进士出身。上朝以来,能献良策,且有悔过表现——吕爱卿,你看何处还有空缺待补?” 
  “禀皇上,臣之所辖已无空缺。” 
  “晏爱卿呢?” 
  晏殊想想,已经没有退路,便道: 
  “皇上,睦州(今浙江建德。)团练推官之职尚属空缺。” 
  “既如此,”皇上道,“柳永——” 
  “臣在。” 
  “削去你的状元可有怨言?” 
  “臣不敢有怨……” 
  “那好,朕封你为睦州团练推官,择良辰吉日上任去吧。” 
  “谢皇上恩典,万岁,万万岁。” 
  “好,今日就到这里,有事明日再议——退朝!” 
  范仲淹咽口唾沫,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未奏,他斜眼看看晏殊,晏殊示意他退下。 
  柳永出了宫门,长长出口气,心底的抑郁一扫而光。他本想立马去秦时楼、昭君馆等处报信,想到如果让朝廷知道,肯定又是一番非议,只得作罢。此时,他想起了谢天香,两年多了,他每时每刻都挂念着她,此番官儿已得,正好携了她去上任,同时气气那钱可道,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 
  那谢天香,自从进了钱大尹的宅内,不觉间二年,风尘歌妓的心思和习惯早已消磨得差不多了。每天早早起来,洗过面,专等钱大尹前来缠摸,晚上铺好床被,等钱大尹前来光顾,可这一等就是二年,她连大尹的面都很少见过。 
  这一日,两个侍妾到她屋里,闲话一阵问道: 
  “姐姐,你在家中已有一年,相公亲近过你没有?” 
  天香叹口气道:“我都不知相公的铺盖是横的竖的,可能因我是行首出身,怕玷污了相公贵体。” 
  “你自己不会想些办法?”一人道。 
  天香道:“我原是个行首,不敢失了尊卑。” 
  又一个侍妾往天香近前凑凑:“姐姐,当日那柳耆卿的《乐章集》你还会唱吗?” 
  “句句不忘。”谢天香说完,忙吩咐道: 
  “别让相公知道这事,他要是知我旧情不忘,肯定饶不了我。” 
  “我们不会说的,姐姐,给我俩唱几句如何?” 
  “我别说唱,念都不敢念了,只在心里记着。” 
  “姐姐,咱们到竹云亭上赌去如何?” 
  天香笑道:“还赌啊,前日下象棋,说好是赌手帕,你输我绣鞋儿一对,不但不给,提也不敢提了——也罢也罢,哪能因赌赛绝了交情,为输赢反了面皮,咱们今日玩什么?” 
  一侍妾道:“今日咱们丢骰子如何?” 
  天香说声好,便和二侍妾来到竹云亭。 
  天香拿出那妓院里学来的本事,叫着喊着,不一会,两个侍妾就输不起了。 
  “你二人今日为何输得这样惨?” 
  “手气不好,又遇见高手,就只好输了。” 
  三人正说着,谢天香觉得肩膀上落一样东西,一看是拐杖头儿,轻轻一拨,回头道:“这是谁不要脸,怎敢……”话没说完,发现是钱大尹站在后面。 
  “天香,你骂谁呀?” 
  谢天香连忙跪下:“不知是相公,天香知罪。” 
  钱大尹说:“天香,你害怕吗?” 
  “正怕呢。” 
  “你要饶吗?” 
  “正求饶呢。” 
  “既然要饶,或诗或词作一首我看,作得好便饶你。” 
  天香跪道:“请相公出题!” 
  钱大尹左右看看,盯住骰盆道: 
  “就以这骰盆中的骰子为题。” 
  天香道:“诗已有了。” 
  “道来。” 
  天香道: 
  一把低微骨,置君掌握中, 
  料应嫌点涴,抛掷任东风。 
  〖HK〗 钱大伊闻言笑道:“古人说,‘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衷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歌咏之。’你这四句是说我娶你做了小夫人,到我家中二年也不瞅不问吗?” 
  “臣妾不敢。” 
  钱大尹心里道,谢天香啊谢天香,你哪里知我心里的意思。想着道: 
  “我也和你四句,念给你听。” 
  钱大尹诗云: 
  为伊通四六,聊擎在手中, 
  色缘有深意,谁谓马牛风? 
  天香啊!你在我家中已二年了,心中不要烦恼,待我择个良辰吉日——也就在这几天吧,立你做个小夫人,你心下如何?”   
  芳心是事可可四(2)   
  天香闻言道:“相公,不是笑话吧?” 
  钱大尹:“我又不曾吃酒,哪是什么笑话。我只爱你聪明才学,可怜你烦恼悲啼。” 
  天香道:“相公,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要后悔。这二年我出入兰堂,身居画阁,行有香车,宿在罗纬,你从没说过一句话,不想今朝错爱我这匪妓,原来是可怜我……” 
  钱大尹道:“行了,回去换好衣裳,我会叫你。” 
  钱可刚回到府堂坐下,张千来报: 
  “老爷,柳永来了。” 
  “柳永是哪个?” 
  “老爷难道忘了柳三变不成?” 
  “柳三变?他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老爷呀,那柳三变改名柳永后一举中了状元,后因品行不端,被削了状元头衔,赐为进士出身,今派浙江睦州为团练推官,他却往西京而来,估计是为了谢天香。” 
  钱大君道:“张千呀,柳耆卿状元之事我早就知道,单等他来见谢天香呢,你快到街上去给我守着,耆卿往天香家去时引了往堂上来。” 
  “小的遵命。” 
  张千刚走,钱大尹吩咐大摆筵席,专等柳永回来。 
  张千在街上等一阵,远远见一队人骑马而来,吊眼一瞅,便知那是柳永,赶紧迎上去: 
  “柳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柳永认出张千,怒道:“张千,我听说钱可道娶了我心上人谢天香为妻,可有此事?” 
  “柳大人……相公请你到堂上说话。” 
  “我不去,闪开!” 
  张千上前把住马头:“我的状元郎,好歹你也该见我家相公。”说完拖着马头往那河南府中走。 
  “也罢也罢,小的们,去河南府。” 
  钱大尹设好宴席正等间,张千来报: 
  “请的状元到了。” 
  柳、钱二人相见,柳永不说话,只用眼逼视着钱可道。 
  钱大尹说:“贤弟峥嵘有日,奋发有时,一举状元,好不壮哉。张千,拿酒来,我为柳状元贺喜。” 
  张千拿酒倒好,钱大尹道: 
  “贤弟,满饮此杯。” 
  “小官量窄,不能吃酒。” 
  钱大尹:“怪了怪了,贤弟平日以花酒为念,今日为何不饮?” 
  柳永道:“今非昔身,官身所拘,功名在念,岂敢饮酒?” 
  “功名你已得了多时,不饮此酒,难道是怪老夫不成?” 
  柳永依然不语。 
  钱可说:“闻说贤弟初任睦州推官,到西京来有何贵干?” 
  “看一个人。” 
  “谁?” 
  “请你关照的谢天香。” 
  钱可一笑,将酒先饮了,叫张千过来,耳语数句,张千称是走开。声音虽小,可柳永依然听见“请”“夫人”“见客”之类,他的心不由怦怦而跳。张千来到后院对谢天香说:“谢夫人,相公前面招待客人,请你也过去。” 
  谢天香跟了张千进入府堂,偷眼试看堂上客人,见是柳耆卿,心里叫苦:我这一去,该说些什么呢? 
  “天香啊,”钱可说,“过来给柳耆卿施礼。” 
  “贱妾这厢有礼。” 
  柳永仍然不语,低头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柳永抬起头,汪汪一双泪眼: 
  “姐姐,你靠我近些。” 
  谢天香不动,心里却道:“耆卿呀,这里是知府大堂,比不得秦楼楚馆呀。” 
  钱大尹见状道:“天香啊,给柳耆卿敬酒。”“是,大人。”谢天香说完,端酒来到柳永跟前: 
  “柳大人,请酒。” 
  柳永抬头,看着谢天香,心里苦楚,端起酒杯又放在桌上,长叹一声。 
  钱大尹道:“天香啊,请柳状元满饮此杯。” 
  谢天香忍住泪,又一次将酒端到柳永面前:“柳状元,请酒!” 
  柳永道:“我不能吃酒。大姐,你怎么瘦了许多?” 
  谢天香低头不敢言语。 
  “耆卿呀,你为何还不吃酒?” 
  柳永道:“下官吃不得酒。” 
  钱大尹这才一笑: 
  “罢罢罢,话不说不知,木不钻不透,冰不冻不寒,胆不试不苦,我现在就说破了吧。常言道,‘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想当年,我见你留心谢氏,恣意于鸣珂,耽耳目之玩,惰功名之志,所以我才有意冷落你,使你怏怏而别。你走了之后,老夫差人打听,你临行时留下那首《定风波》,老夫让张千唤谢氏来,张千把盏、谢氏唱歌,就让她唱那‘芳心是事可可’,不想她将韵脚改了,我甚爱其才,随即从乐案里除了名字,娶在我家中为姬妾,我不管别人说长道短,只为了和贤弟的交情。如果天香依然像从前迎新送旧,贤弟,岂不辱没了你高才大名?老夫在此照理了二年,治百姓水米急交,和天香秋毫不犯。我等你剪了你的路旁柳,削断了她的出墙花,才可以成为天地一对——这都是因她一曲《定风波》,因她和曲填词,移宫换羽,老夫由怒作喜,想出这个办法,还了你平生之愿。你不肯烟月久离金殿阁,可我怕好花输于富家郎,所以才二年培养牡丹花,只等你金榜题名时。贤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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