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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花台弟子柳永纪事-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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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知道,大尹砸门时,我把你的马拴到房后了,不然他非起疑心不可。” 
  “多谢贤弟。” 
  “你也别谢我,一年多来,我也没个玩处,身上没钱,心里干着急。” 
  “这个方便。” 
  两人说着话,天就亮了。那妇人已经早早起床,柳七和张先梳洗一番,一开门,是她立在门口: 
  “姐姐睡得可好?”柳七说着将写好的词塞到她手里,“我和张先今日出去,有空我会来看姐姐。” 
  张先低着头,佯装不知,妇人听柳七要走,眼里早蓄满了泪水,扭身进了屋里不再出来。 
  两人合骑一马,哒哒哒地来到金陵宝宝家,柳七对宝宝耳语一阵,宝宝点头称是,转过脸看张先一笑说: 
  “请随我来。” 
  张先跟着去了片刻,又出来了,对柳七说: 
  “我都没看上。” 
  “一个像样的也没有?” 
  “除了宝宝。” 
  柳七为难地沉吟一阵,那你就试试吧,估计要费些功夫。 
  他们俩住了几天,张先越来越沉溺于宝宝的姿色,一双眼盯着她的身子转来转去。其实,柳七知道,宝宝和一富家子弟很是要好,张先几天的努力几乎是白费功夫。但他不便告诉张先,只看他被单相思煎熬着。 
  这一天,他俩又和宝宝共宴,那个富家子弟来了。他装作不认识宝宝,到里屋喝茶去了。 
  三人喝了一阵酒,张先不断说着挑逗的话,并大胆地伸出手去,捏着她的腿,宝宝也不反抗,过了一阵说: 
  “我喝多了,想去睡一会,二位少陪了。”说完起身离开。 
  两人等了好久,张先有些着急: 
  “兄长,我到她屋里可以吗?” 
  “可以可以,不过贤弟先听我讲个故事后再去不迟。” 
  “快说。” 
  柳七柔柔地讲道:古时何仙姑在仙机岩独居,有一天曹国舅来访,和她谈论玄妙,两人谈得正高兴时,吕洞宾从仙机岩后驾云而来。曹国舅远远地看见了,对仙姑说:“洞宾要到了,我和你同坐于此,怕他怀疑,我该怎样避开他呢?”何仙姑笑着说:“我把你变成一颗丹吞下吧。” 
  等吕洞宾到来,只见仙姑一人坐在那里,两人便开始聊天,可没说几句,钟离和蓝采和骑着白鹤从空中冉冉而来。 
  仙姑笑着对洞宾说:“你快把我化成丹吃下去吧,别让师长看见了。” 
  于是吕洞宾又将仙姑变成丹吞进了肚里。 
  洞宾刚合上嘴,钟离和蓝采和都到了。 
  蓝采和问吕洞宾:“为何独坐在此?” 
  洞宾说:“我刚才到人间游了游,正在这里休息。” 
  蓝采和说:“你别耍我了,你独自在这里休息,可你肚中有何仙姑,为什么不让她出来见我?” 
  何仙姑只好从洞宾肚里出来。 
  钟离看看何仙姑,笑着对蓝采和说: 
  “你说洞宾肚中有仙姑,你不知仙姑肚里更有一人。” 
  张先听完,马上明白了柳七的意思,说,兄长,我不想在这里,换个地方吧。 
  “也好。”柳七说着站起来,走到门口转念道: 
  “给宝宝留一首小词如何?” 
  “我没兴趣,你要留就留。” 
  柳七提起墨笔,在粉墙上写下几行字: 
  小园东,花共柳,红紫又, 
  一齐开了, 
  引将蜂蝶燕和莺,   
  今宵酒醒何处十(4)   
  成阵价,忙忙走。 
  花心偏向蜂儿,有莺共燕,吃他拖逗;蜂儿却入花里藏身。 
  蝴蝶儿,你且退后(柳永词《红窗迥》,《红窗迥》一词按律应有五十八字,此词只有五十五字,可能有些错误。)。 
  写完了,携着张先手,潇潇洒洒走出了宝宝家。   
  今宵酒醒何处十一(1)   
  转眼一年又过,想京城又是春榜动、选场开。柳七身在金陵,可心已经到了科举场上,思前想后,终于耐不住寂寞,想回东京赶考应举。临行前,先别了张先,再到熟稔的妓馆一一作别: 
  “应试完后,我即来金陵。” 
  各楼里均派出人来送行,浩浩荡荡往江边而来,惹得路人也跟着凑热闹。这一日恰逢太子赵祯换了便服赏游,见此景致,心中大叹,对身边的官员说: 
  “快去探听,是什么如此热闹?” 
  “是!”有人应一声,片刻之后跑来在他耳边说: 
  “殿下,听说是东京才子柳七要赴京赶考,众妓家前来相送。” 
  赵祯心里更奇:“这柳七何许人也,竟得这多妓女关怀?” 
  那人道:“殿下,这柳七并非达官贵人,本名叫柳三变,只是一介书生而已。” 
  “我还是不明白。” 
  那人又道:“听说此人风格飘逸,极有才华,尤其擅长填词,很得妓家的赏识爱怜。” 
  “咱们跟着走一截,顺便体察民情。”赵祯说着,走进人群之中。 
  人群快到江边,忽听有人高歌: 
  别岸扁舟三两只。葭苇萧萧风淅淅。 
  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 
  赵祯道:“这是谁的词章,以前好像没有读到过。” 
  “殿下,肯定是柳七的,听调好像是《归朝欢》。” 
  赵祯侧耳又听,三四个女声合唱道: 
  一望乡关烟水隔。 
  转觉归心生羽翼。 
  愁云恨雨两牵萦, 
  新春残腊相催逼。 
  岁华都瞬息。 
  浪萍风梗诚何益。 
  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 
  众女儿齐声合:“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赵祯听得怅然神伤。 
  众人到了江边,歌调转为中吕调《安公子》,但听得: 长川波潋滟。楚乡淮岸迢递, 
  一霎烟汀雨过,芳草青如染。 
  赵祯道:“听这词还确实有些胸怀。”再听下面是: 
  望处旷野沈沈,暮云黯黯。 
  行侵夜色,又是急桨投村店。 
  认去程将近,舟子相呼, 
  遥指渔灯一点。 
  赵祯对身边的人说:“柳七胸怀阔大而又精细,实为人才。”于是众人拥着他往人前挤。 
  妓如云集,赵祯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面,但见江上横着几叶小舟,那个叫柳七的正和妓女们一一话别。 
  “这柳七如果能得这多壮士之心,那将是件可怕的事情。”赵祯说着,想起近年来各处发生的民变,不由微微皱皱眉头。 
  “殿下勿忧,此人只是拈花惹草,并且一心追求功名。” 
  赵祯抬眼望去,见和柳七别过的女儿皆掩面而泣,禁不住喟叹一声。他心里想,这柳七真好艳福,这多美女竟都随了他——将来我……他觉得将自己万人之上的身躯和区区填词柳七相比有些不伦不类,便打住这个想法。 
  “你们将柳七的词弄些来给我。”他说完转身离开人群。 
  人群里歌声转为仙吕调,歌声清越,赵祯的步子不觉间依节而行: 
  乘兴,闲泛兰舟,渺渺烟波东去。 
  淑气散幽香,满蕙兰汀渚。 
  绿芜平畹,和风轻暖, 
  曲岸垂杨,隐隐隔、桃花圃。 
  芳树外,闪闪酒旗遥举。 
  羁旅。渐入三吴风景,水村渔市, 
  闲思更远神京,抛掷幽会小欢何处。 
  不堪独倚危樯,凝情西望日边, 
  繁华地、归程阻。 
  空自叹当时、言约无据。 
  伤心最苦。伫立对,碧云将暮。 
  关河远,怎奈向、此时情绪(柳永词《洞仙歌》上片。)。 
  赵祯到了街上,对身边人又道:“记住,将柳七的词弄些来给我。” 
  柳七作别送行的众位女儿,上了一叶扁舟,驶入江中,抬头看天,冻云黯淡,望岸边,送行人群已散,再远处酒旗飘摆,他心里有些着急: 
  “这样走,不知何日方能到达京城。” 
  江边千岩万壑,向后退去,前后的船上传来号子。 
  水静处,三两朵去年的残荷。 
  他伫立舟头,口中即兴诵道: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望中酒 
  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到此因念,绣阁轻 
  抛,浪萍难驻。叹后约丁宁竟何据?惨离怀,空恨岁 
  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 
  一月之后,柳三变回到了东京。 
  东京城,各处旅馆都住满了前来应试的举子,忙着送帖子,走门子,找路子。他听说今年主考官是杨亿,心里大喜: 
  “这杨亿虽说不熟,但毕竟有一面之交,找个机会拜他最好。” 
  柳七回到家里,用十来天时间将自己的平时词章理为一集,题名为《乐章集》,花钱找人刻了,印二三十本,拣一本好的,红布包了,准备投给杨翰林。 
  这日他带了《乐章集》,来到杨府门口求见,投了帖子进去,不想仆人很快出来说: 
  “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柳三变想想,又投一份帖子,上写:柳永求见。   
  今宵酒醒何处十一(2)   
  仆人又出来: 
  “杨大人有病,柳三变也罢柳永也罢一概不见。” 
  柳七以为杨亿托故不见。不几天,忽有消息传出,主考官杨亿竟然逝去。柳三变想起当年舫上之会,不禁潸然泪下。心情不佳,便不想再将帖子投出。自己在家里陪着小儿读书。 
  “爸爸,听举子们说,杨翰林走,王拾遗来。”儿子放下书本,歪着脑袋说。 
  “这王拾遗(即王禹偁,时任朝右拾遗。)是哪个?”柳三变问儿子,问完了心里惭愧,自己怎么连小儿都不如。 
  柳涚没见父亲脸上的变化,索性从凳上下来,踱着方步,俨然一个柳三接的样子: 
  “这王拾遗公,说来还有些文名,极力主张以韩愈、柳宗元为榜样,他在《答张扶书》中曾说:‘夫文,传道而明心也’,这‘道’在他认为是关系着国计民生和个人操守诸方面 ,我很欣赏他两句话……” 
  三变没想到儿子跟着伯父长进真是不小,便饶有兴味地问: 
  “你喜欢他哪句话,讲来听。” 
  柳涚道:“他说,‘古君子之为学也,不在乎禄位,而在乎道义而已。用之则从政而惠民,舍之则修身而垂教。’这两句话你肯定不喜欢。” 
  “你怎知为父不喜欢这两句?” 
  “听人说,父亲常作些王拾遗反感的艳冶之文。” 
  柳三变心猛地一沉,窗外的光线也随即黯淡下来,立时他打消了投帖子见主考官的想法。 
  科考完毕,三变依然回了金陵,将“乐章集”散发一些出去,自个儿今天琼楼,明儿玉楼,如一只蜜蜂忙乱不已。 
  在此忙乱中,等待结果的心跳便被见一个美人时的心跳代替。不再想起科举之事。 
  忽一日,金陵城里锣鼓喧天,朝廷宣榜今年中进士名单,柳三变由几个女儿陪着看榜,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看了三遍,别说是柳三变,连个姓柳的都没有。 
  晚上回到琼楼,潘琼儿见他不乐,便私设酒宴,两人对饮。琼儿道: 
  “自古才子多磨难,柳七官人还是想开些。” 
  柳七道:“我明知仍会落第,可偏要一试,还不如十岁小儿的见解。也罢也罢,功名利禄也不过烟云,此后,我不再去了,安心陪着姐儿填词唱曲岂不乐哉。” 
  他说完,拿过纸笔,琼儿连忙研磨侍候。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何须论得丧。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 
  青春都一饷。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首《鹤冲天》,从琼楼开始,几天之内传遍金陵,大凡宴乐之乐,首先唱这《鹤冲天》,更有无数落第才子,竞相传抄,个个都潇洒得“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首词写尽了柳三变的一生。”赵祯说。据说他还说了一句:“这是柳三变最好的一首词,又是柳三变最不好的一首词。” 
  太子殿下说这句话时,时间已到了公元1021年,当朝皇帝真宗一病不起,传他火速进京。 
  赵祯到达东京在老皇帝的病榻旁哀嚎的时候,柳七将偎红依翠的地点选在了天府之国的成都。这次,他实在是走得太远了,以至于三年后春榜又动时,他紧赶慢赶,也只赶到了钱塘江边。 
  “看来是天意不让我参加考试。”这样想着他便在钱塘江边住了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柳七的感情寄托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如果我们回顾他以前走过的道路,便可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少年时,他将情寄托于普天之下所有的女人身上,也就是寄托在“女人”的整体上。青年时,从认为“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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