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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李碧华作品集-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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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杖已迎头击下,我疼不可抑,已经负伤。 
  忙变身,遁地一逃,盘卷上树,伺机还击。即使身手多灵巧,但我不是他对手,禅枝反映烈日金光,数度把我打倒。 
  奋力招架,长发也被他扯断。看我伤成这样,他半点怜俗也无,是企图抹煞刚才的失态吧?——我不相信他铁石心肠! 
  一分神,禅杖又狙击而至,我退无可退,就在此刻,忽生好狡念头。 
  觑个空子,一伸手,往和尚下体抓去! 
  他大吃一惊。 
  赶忙一弹而远避。 
  我脱他一眼,脸有得意之色,还不借此良机逃走? 
  只见和尚怔住,表情复杂,又羞又怒。眼中闪出烈火。——第一回遭女人非礼,被得罪了! 
  林中,剩下一个矗立的和尚,在婆婆树影下,只听得一下拼命的咆哮:“此妖非镇伏不可!” 
  金刚怒目,势不两立。 
  “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我的自尊百孔千疮,血肉模糊。 
  连和尚都轻视我!不要我,送上门去都扔掉! 
  作为一个女人,碰这样的针,栽了个大筋斗。 
  小青呀小青,你美丽的色相就如此的一无是处? 
  我无地自容。一口气咽不下,遥喊:“你要什么?” 
  他道:“我要的不是你?我要许仙!” 
  “不,你怎可以干这种勾当?” 
  他要许仙? 
  我极度震惊。万箭穿心。 
  “世上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好呀,我把他带走给你看。嘿!” 
  “你敢——” 
  他转身就不见了。残留那冷笑。 
  他到什么地方去?又把许仙带到什么地方去? 
  我因心慌,一时间思潮乱涌。粉雕玉琢的女人,竟不能令男人动心,他眼中的至美,是许仙? 
  真是不甘心。 
  下下签。鸠占鹊巢。素贞占不到许仙。我占不到许仙。是法海,哦,原来他才是霸占鹊巢的鸠! 
  我更没勇气面对这般的狰狞。 
  都是这法海。一层一层,把真相撕现,现实惨不忍睹。 
  我百般忧虑,心折神伤。 
  掩住了面,无计可施。 
  生命为愁苦所消耗,年岁为叹息所旷废。来人间一趟,一事无成,反落得四面都是陷阱谗谤。 
  真累! 
  竟不发觉自己坐在某一破墙角落,消磨了多少辰光? 
  把七家茶叶如仙女散花洒遍大地。我不要做人了。精力枯干如同败瓦。但勉力把法海之勾当尽诉。 
  “姊姊!”我劝她,“姊姊,你放手吧,不要爱他了。另换一个吧?” 
  “不,我找他去!”素贞冷静地说,“小青,根公不是自愿的,你别被法海所慑。” 
  她见我不动,便道: 
  “我俩且把真气元神集中,好追探那秘密——”但愿她没忘了,她那千多年的功力,躲到什么地方去。也许它一早溜了出来,离开她的身子,在后山之巅,大石后面,提笔练习书写一个“情”字。——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 
  我俩上了后山,盘膝而坐。晚风吹来,已是日暮时分。斗大的太阳,慢慢地慢慢地下沉。如一面紫红色的早已不大明朗的圆镜,被光怪陆离的晚霞侵扰。 
  是的,连太阳也疲乏了。残红映照一个女人的悲剧。不,两个女人的悲剧。 
  素贞严峻地凝视远方,无限的倔傲。要很艰辛才可以令她相信,她的男人抛弃她。 
  “他没亲口对我说过任何话。一切都是谗言。” 
  我不知道她等什么。也许连她都不知道。不过在自欺着。 
  很快,整个疲乏的太阳已遭设项。大地空余一片青白。 
  渐行渐远渐无书。 
  “许仙不回来了。”我说。 
  素贞屏息凝神,侧耳聆听。 
  她找到蛛丝马迹了? 
  “小青,你与我一样,闭目屏息,集中精神。对了,听。听到吗?” 
  她功力比我深,所以早臻千里传音之境,我要费神良久,才得沟通。不知自什么地方,隐约传来法海与许仙的对话。——终于我接收到了。 
  我俩凝聚全副心神去偷听两个天下最可恶的男人之间,有什么心腹话说。 
  这法海,他道:“所谓色相,皆属虚幻——”色相?虚幻?岂有此理,自己没有,心怀嫉妒。我听下去:“好比纯净宝珠,本来无色,红光来照,遗珠皆红;绿光来照,遍珠皆绿;红绿齐照,则遍珠红绿。因宝珠体性本空,虽百千万亿色相相加,包容如故。然色即是空。” 
  “师傅,你带我来此,不放我走,一直与我谈及色即是空,我一点也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你只要跟随贫僧便是。” 
  “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到一处与世无争清净极乐地。” 
  “什么地方?”许仙惶惑地问。 
  法海悠悠道口:“上山、入寺、青磐、红鱼、清风。明月。我与你,内守幽闭,躲脱尘嚣,于深山密林之中,得享一片空寂。” 
  “不,”许他急了,“不不不!师傅,请放我回去吧。我与佛无缘。” 
  “难道你仍留恋那蛇妖?” 
  “——你留我无用。我……我不肯出家!” 
  素贞偷听至此,心神绷紧,位候佳音。 
  “你不怕?” 
  “——我不怕,我要回去。师傅,在妖面前,我是主;在你面前,不知如何,我成了副。师傅莫非要操纵许仙?”“哦!不,人间寂寞不堪恋栈,故才决意为有缘者揭示客尘幻境而已。施主受困惑,是彻头彻尾的梦中人,梦喜则笑,梦悲则哭……施主对贫僧,是否有一丝信任?” 
  许他沉吟:“这…” 
  “施主请直视我双目,镜中花影,于镜何碍?锐性明净,花影难伤。施主,随我去没错!” 
  素贞整个身子猛弹而起,怒不可遏: 
  “他勾引他!” 
  她气得颤抖,就在山石之间,刷地划过来划过去,不顾得损伤。眼睛狠狠地突出来,几乎没变成远射轰炸的武器。手指抽动,六神无主。 
  “他勾引他!” 
  屈辱、憎恨和愤怒。 
  我撇撇嘴:“嘿,这许仙真天赋异禀,怎的男人女人都来勾引他?” 
  ——话一出口,我墓地省察,蓦地脸红。咦?我不也曾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他吗?我输了,故意地看不起猎物。 
  素贞赢过,她比我跌宕,她看不起猎人。 
  “他凭什么带他走?” 
  我没说出来:就凭他是人。 
  “相公真是一时糊涂,为这恶人所乘。他不知念了什么咒,要不相公怎会变心?” 
  爱一个人,就是如此容忍包涵。不信他变心,怜惜他失察。他不好,是呀,但她舍得承认他不好? 
  心灵空虚的女人有这般可怕!全神贯注于一个男人身上。上穷碧落下黄泉。 
  我佩服她。 
  再偷听不知传自何方的对话。 
  许他在疑惑: 
  “那是些什么?” 
  “你看,空中下望,尽皆骷髅,夫妻恩爱,情人反目,女人是惊扰世道人心的浊物,众生都为虚情假意所伤,朝为红颜,夕已成白骨。——白骨犹彼此攻汗,敲打不绝。” 
  “呀” 
  “施主掉下凡尘的是什么?是银子?……越聪明的人,越是‘贪’。你得了色,又要财,是贪;爱了一个,又爱一个,是贪,罪孽深重,阿弥陀佛!” 
  只有我才知道真相:人比妖孽更厉害的,是他深谋远虑。他抢救不到赃物了。 
  “让我考虑一下?” 
  “哈哈!没时间考虑了。你正在镇江金山寺途上,无法回头了,我不打算由你。” 
  “师傅——” 
  许仙的声音转弱了。 
  这法海扶持许他。已在腾云驾雾风驰电掣中。他把他捕猎。 
  素贞咬牙切齿。 
  她要赌一记: 
  “小青,我们赶快把地抢回来!” 
  好。又再齐心合力对付一个人,很好。 
  赌就赌。虽然赌不可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发生什么事。下一个月,下一年,下一生。——也许因此我俩死掉了。 
  “姊姊,我们找他算帐去。这秃贼污辱我们,说是惊扰世道人心的认物。哼!与他何干?多管闲事,杀无赦!” 
  素贞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她刚唤了几口的鲜肉,被人强要分尝,她肯吗?耀蚌相争渔人得利,哪有这般便宜?严重的爱情岂前征费? 
  我心里也不是这样想的。我对许仙绝望了,但我对法海的侮辱切切记很——一个女人,对男人当面的拒绝,视作奇耻大辱。他说:你是什么东西?他说:我要的不是你。他说:我要许认。 
  我俩绝对不肯成全他! 
  好!拚上了! 
  飞身驾起云头,向西追赶。 
  一直追。至长江下游南岸,见镇江,天下第一江山。 
  远远便见金山寺,殿宇厅堂,依山而造,亭台楼阁,鳞次沛比,所谓“金山寺裹山”。 
  然只见金山寺,却不得上去,因云彩四有,伟光昭然,法海不知弄了什么玄虚,保住了这山头。 
  “姊姊怎办7’ 
  “明天一早,我俩见法海,当面议论!” 
  当夜,我们随便找一处管宿。 
  就在金山寺西,那里有中冷泉,据说苏东坡有诗推许为天下第一泉。 
  这中冷泉泉水,绿如翡翠,浓似琼浆。我俩于泉水中,默默躺卧。梦魂飘忽至最原始的旧地,真是,这段日子是怎样过来的? 
  睡得不好。一夜惊醒数十次,都见素贞陷入沉思中,如何应付明日之艰险? 
  “好好睡一觉吧!”我劝她,“养精蓄锐,明日决一死战!” 
  见她了无睡意,我翻身:“你不睡我睡了。” 
  我是那种子不得大事的小人物。我有的是小聪明小阴谋,人又小气,遇上大事,一筹莫展,以为睡一觉使好办事。——素贞才不会这样浅保第二天,寺门一开,素贞与我入至大殿,她见小沙弥,也连忙施礼。款款而道:“我们相公姓许,单名仙,昨夜被法海师傅请来共聚,至今不见归家,特意前来接他回去。敢请麻烦转达一声。” 
  小沙弥倒退一步,听得她这番温柔软语,也会十还礼:“请稍等。” 
  我在她身畔资问:“那么和气干么?——”还未说完,法海昂然出。他手持地老天荒的禅技,搬出永恒不变的傲慢,正眼不看素贞,目光投放至她身后不知什么地域去。看他那丹凤眼,眼角轻轻上扬,光彩暗敛。六辔在握,一尘不惊,不知如何,那么地讨厌!残硪蛩辉频茫週我吧,这横变绝情的人,真叫人憎恨。在憎恨的时候,百感交煎。 
  他漠视素贞的礼数: 
  “孽畜,许仙在我这里,你要他回去,不怕犯了天条?” 
  素贞不动真气,语带委屈:“我们夫妻相爱,怎是犯了天条?请师傅放一条生路。” 
  “闹到金山寺来,真放恣!你俩赶快回去,选一处僻静地方,重新修炼,勿痴心妄想,贪慕男欢女爱,逾越本分。也就当算了。” 
  “那许仙呢?” 
  “许仙哪用得着你来过问?” 
  “他是我丈夫——” 
  “他是人,岂能降格与你族同栖?他日后在金山寺,庭园静好,岁月无惊。” 
  素贞整个崩溃下来。而我血气上冲,暗中掣剑在手。素贞忙按祝她这窝囊!竟跪下来:“师傅,请大发慈悲——”我见她平白如此屈辱,跪在敌人面前,哀思他慈悲,我悲从中来,胸口一闷眼眶一热,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妈的!”我再也忍不住了,破口泼骂:“你这完俄!凭什么为民请命替天行道?谁推举你出来当霸主的?人各有志,怎可由你统一思想?” 
  法海霸道一笑。 
  “数千年来,都是能者当之!当上了决不让!” 
  “只怕你没这命!” 
  “大胆!” 
  他内劲一运,叱喝在大雄宝殿的佛像间激荡不已。 
  素贞陡地站起,豁出去,我俩联手,欲上前抢回被捆绑起来的,那心术摇摆不定的男人。 
  09 
  金山寺内和尚们层叠为障。 
  法海的禅杖把我俩阻截,且劈成五六截,蠕动在地。 
  不得已,现出狰狞暴怒的蛇相,长丢分叉,一身腥澳,喷出蓝烟绿火,好不可怕。 
  许仙闭目不忍着。直至我们重新组合回复人形。 
  斗争良久,不易取胜。 
  素贞暴喝一声: 
  “明日午时,我把你这金山寺淹了!” 
  法海紧锁着眉心,对她的狂言十分憎厌。原来有一坚,这一字纹,狠狠地划在他眉间。 
  我愤怒之中稻一松懈,心想:咦,敏锐的手摸上去,一定感觉得到那凹槽的。 
  不禁私下阴森地笑一下。马上惊觉造次。——谁料得会那样分神?功力不足。 
  我又暗忖,这法海,过分的狂妄绝情,他一定从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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