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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我的父亲张恨水-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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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过夜。但是郝君毫不在乎,天亮了,他还在镇市上小茶馆里喝茶,要了四两白酒,一碗煮干丝,在付     
  过酒账之后,我们身上,总共只有几十枚铜元了。红日高升,小轮来到,郝君竟唱着谭派的《当锏卖马》     
  ,提了一个小包袱,含笑拉我上船。     
  这次旅行,使父亲长了许多见识,而对耕仁伯父乐天知命的态度,又极其钦佩。这些对他的成长,是影     
  响很大的。一直到晚年,他还常和我们说起这一节流浪小史,说到兴奋处,会嘿嘿地笑起来。     
  1919年的初春,耕仁伯父要去广州参加革命政府,举荐父亲接替他芜湖《 皖江报》总编辑的职务,     
  父亲顾虑自己没有经验,又年轻,不知是否能够胜任,耕仁伯父写信鼓励他:“      
  他们信得过我,自然也信得过我推荐的人。”于是父亲凑了三元川资,到芜湖《皖江报》走马上任,当了     
  总编辑,那年他23岁,从此开始了他的报人生涯,一干就是30年,是耕仁伯父指引他走向新闻与文学之路     
  。     
  父亲曾撰文述及他在《皖江报》和耕仁伯父的一则趣事。因为编报,所以常常要工作到深夜。耕仁伯     
  父到编辑部找父亲,看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顺手拿过纸笔,在编辑桌上填了半阕《丑奴儿》嘲谑父亲     
  :     
  三更三点奈何天,手也挥酸,眼也睁圆,谁写糊涂账一篇?     
  父亲看了立即于纸角答了半阕:     
  一刀一笔一糨糊,写了粗疏,贴也糊涂,自己文章认得无?     
  两人相视大笑。     
  1940年3月21日,父亲在重庆《新民报》发表《哀郝耕仁》一文,对老友的病故,惘然若失者竟日,     
  对他的人品道德,无限敬佩,而对耕仁伯父最后给他信中的“少壮革命,垂老投荒”8个字,则被深深打     
  动!     
  父亲除了为郝耕仁、张楚萍二位故友写传与悼文外,还把他们写进小说《八十一梦》中。在《天堂之     
  游》一梦里,写“我”到了天堂,看见的都是兽面人身的贪官奸商,偶见两个九天司命的言官———灶神     
  ,却是刚正不阿,不肯同流合污,这两位灶神恰是“我”的故友,郝三(耕仁)和张楚萍,在杯酒叙旧中 
 ,得知“我”攀交了新任督办天蓬元帅猪八戒时,便都悄然而去,不失交友之道的留下打油诗规劝“我”     
  :     
  交友怜君去友猪,天堂路上可归欤?     
  故人便是前车鉴,莫学前车更不如!     
  父亲说,这样写,是为老友虽失志于人间,却要让他们得意于天上!       
  第13节:主编《夜光》与《明珠》(1)       
 主编《夜光》与《明珠》     
  1919年的秋天,父亲辞去了芜湖《皖江报》的工作,虽然他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尽管报社主人再三挽     
  留,他还是想去学习和见世面。于是当掉了皮袍,向一位卖纸烟的桂家老伯借了10块钱,就搭了津浦车北     
  上,到了那一心向往的北京。     
  北京的九、十月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所谓“已凉天气未寒时”,不冷不热,无风无土,水果飘香     
  ,枫叶染丹,父亲一下车就喜欢上了北京,在事隔30年后,他还清晰地记得第      
  一眼的印象:“天色已经黑了,前门楼的伟大建筑,小胡同的矮房,带着白纸灯笼的骡车,给我江南人一     
  个极深刻的印象。”①当晚,父亲住进宣外大街一家安徽会馆。“会馆”原是各省市同乡会为进京举子会     
  试而设的免费“招待所”,民国后,变成为流落在京候差、找差人士不要钱的同乡公寓,并有为单身住宿     
  者提供的廉价伙食。     
  翌日,由同乡王夫三先生引荐,父亲认识了上海《时事新报》驻京记者秦墨哂先生,秦先生欢迎父亲     
  到他那里工作,不过月薪很低,只有10元,父亲初来乍到,不是为了钱,就欣然同意了。一言敲定,先借     
  给了父亲一个月的工资,他交付了会馆里的伙食费,又寄还了桂家老伯借给他的钱。万事开头难,这个“     
  头”还不错,父亲心里着实高兴,一高兴,就做出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这时,正值“民国三大贤”梅(     
  兰芳)、杨(小楼)、余(叔岩)联袂演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在当日晚上,把他全部家     
  当仅有的1元钱,买了戏票,去听梅、杨、余的戏,这件“倾囊豪举”,是他引为平生得意之事,到了晚     
  年,还笑呵呵常常提起。另有一件遗憾的事,也与京剧有关。他非常想一睹被梁启超誉为“四海一人谭鑫     
  培”的表演风采。父亲在上海时,正好谭氏也在申演出,但是父亲一文不名,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钱     
  去买戏票。等到了北京,谭氏已作古3年,终是未能欣赏到谭鑫培的艺术,父亲为此抱憾不已。说起京戏     
  ,还有一件事,让我永不能忘。1958年,梅兰芳先生率团在京演出,那时买一张梅兰芳的戏票,是难上加     
  难,我好不容易托人买到了戏票,兴冲冲回家,让父亲去看,我想他一定会喜出望外,但出乎意料的是,     
  父亲说他不想去,让家里人去吧;我告诉他,这戏票是千难万难,特意买给他的。父亲的回答是:“梅兰     
  芳已经是60多岁的老头子,再演小姑娘恐怕是不适宜的了,我要留一个美好的梅兰芳在脑子里,所以就不     
  要看了。”父亲的话先是让我讶异,后是深深地感动了我,没有想到父亲对美的追求是这样的严格,这样     
  的认真,对他来说,美是神圣的,要求是美的极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贬损,父亲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既     
  让我受到震撼,也让我受到教育!     
  父亲到北京,原来是想到北京大学去学习,但是先必须解决糊口的问题,所以只有先工作。他初到北     
  京,薪水微薄,举目无亲,工作之余,就在会馆里闷头读书,他那时正攻读《词学大全》,兴之所至,也     
  会照谱填一阕,这些词只是抒发自己的感触,并不是为了发表,长调小令都有,填过就丢,自己也不保留     
  。一天,父亲正在填一阕《念奴娇》,同乡方竟舟先生来访,随手把这阕词拿走了,父亲并不在意,过后     
  就忘。不料事隔三四天,那位方先生突然又作不速之客,进门就说,那阕《念奴娇》被一位朋友看到了,       
 第14节:主编《夜光》与《明珠》(2)       
  他读了“十年湖海,问归囊,除是一肩风月……”之句,大为倾倒,读其词,而心仪其人,非常想见父亲     
  ,所言的这位朋友就是成舍我,两人一见如故,从此合作多年,被人赞为珠联璧合的搭档,成先生后来成     
  为报业巨子。     
  成舍我和父亲相识后,要父亲到他任总编辑的北京《益世报》去帮忙,父亲很高兴地答应了。父亲进     
  了《益世报》,因为成舍我也喜爱诗词,做学生时总爱摇头晃脑琢章雕句,所以得了“摇头先生”雅号,     
  两个所好相投,唱和联句,往往通宵达旦。以后父亲又兼了其他报社之职,用父亲自己的话说做了“新闻     
  苦力”,他既无工夫,也无机缘去搞喜爱的文艺,这样过了5年,历史来了个转折,他的人生之旅也拐了     
  个大弯!1924年,成舍我筹到了一笔资金,他要干一番大事业,他知道只有张恨水才能帮助他完成这个壮     
  举,于是他要父亲辞去一切工作,帮他创立北京《世界晚报》,要父亲负责文艺副刊,这是父亲喜好的工     
  作,不禁见猎心喜,就毫无条件地欣然应诺了。     
  1924年4月1日,北京《世界晚报》正式创刊了,报馆设在西单手帕胡同35号。因为资本少,人手自然就少     
  。成舍我只约了父亲和龚德柏两位编辑,龚先生也是办报高手,素有“龚大炮”之称;而做报纸发行及企     
  业管理工作的,则是成舍我北大同学吴范寰先生。他们当时都是未满30岁的青年,“为自己办报”,是多     
  年的心愿,所以一心一意投入工作,编辑部充满了生机与朝气。     
  父亲在京初办文艺副刊,自然是格外努力,用呕心沥血来形容都不过分。因为是初办,外稿不多,也     
  为了稿件的质量,初期的《夜光》几乎是“张恨水的独角戏”,小说、散文、诗词、小品、掌故、笔记、     
  谈戏等等,全是他一个人包了,这种“包写全版副刊”的新鲜事,在新闻界是一直引为佳话的。当耳目一     
  新的《夜光》呈现在读者面前时,果然受到了读者热烈欢迎,尤其是父亲撰写的长篇连载小说《春明外史     
  》,引起了出人意料的轰动,得到了各阶层的喜爱,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     
  第二年,也就是1925年2月10日,成舍我又在石驸马大街甲90号创办了《世界日报》,仍然是父亲主     
  编副刊,父亲为其取名《明珠》。和《夜光》一样,初期仍是“张恨水独角戏”,他撰写了连载小说《新     
  斩鬼传》,刊完后,又撰写了百万言巨构《金粉世家》,这部小说再一次引起了强烈的轰动,一时间洛阳     
  纸贵,竟然出现了许多《金粉世家》迷。父亲还一度担任过《世界日报》总编辑,而且还主编了新办的《     
  世界画报》。父亲在《明珠》、《夜光》的工作,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不仅他写的小说成了当时最时髦的     
  作品,他写的诗、词、散文、小品,也得到了如潮的好评。所以有许多人说,张恨水为《世界日报》报业     
  的勃兴,立下了汗马功劳!     
  值得一提的是,父亲在《世界日报》结识了张友鸾、左笑鸿、万枚子、吴范寰、萨空了、黄少谷、施     
  白芜等父执,这些人成了他几十年的好友。由于父亲工作太忙,也由于报社给副刊的经费太少,为了《明     
  珠》、《夜光》的稿件质量,他做了一件当时在北京报界破天荒的事,在报上公开招聘特约撰稿人,由父     
  亲亲自出题考试,他自拟了几个条件:一、须是学生;二、对新闻事业有兴趣;三、勤苦耐劳,当然文字     
  一定要佳是必备的了。在众多的投考者中,父亲选中4人,他们是张友渔、马彦祥(凡鸟)、朱贻荪(虚     
  白)、吴秋尘(凖),他们都有一枝健笔,后来在新闻界、文艺界享有盛名,吴秋尘去天津主编《北洋画   
  报》后,父亲又补选了胡春冰。这些人的加入,使《明珠》、《夜光》珠联璧合,更加珠光灿烂,被当时     
  的新闻界及读者戏称为“明珠党”,可见对《明珠》、《夜光》喜爱之深了。后来,这几人因故陆续离去       
 第15节:主编《夜光》与《明珠》(3)       
  ,父亲又选中了一个擅写掌故的宫竹心为特约撰稿人,此人后来以写《十二金钱镖》武侠小说为世人所知     
  ,他曾撰文说,父亲这个巨眼阔喉的文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父亲于1930年2月终于辞去了《世界日报》的一切职务,他为什么要辞去自己惨淡经营、辛勤耕耘达7     
  年之久的园地呢?表面上是薪水问题,实质上则是在办报宗旨上的分歧之故。成舍我先生为了在政界打开     
  局面,经常到南京奔走。北平的报务的财政收支则由他的夫人杨?#91;女士掌管,由于场面大,经费周转不过     
  来,往往不能及时支付月薪和稿费,就由杨?#91;打欠条给报馆同仁。父亲对经济一向马虎,和成舍我是多年     
  至交,认为欠薪总是要还的,拿着朋友妻子的欠条,似无必要,于是欠条便不知下落了,有人说父亲把欠     
  条撕了,父亲自己说欠条丢了,总之,欠条是没有了。等成舍我回到北平,父亲向他讨薪,他却因没有欠     
  条,不予补薪,父亲感到很意外和失望,决定辞职,这就是所谓的“欠条风波”,父亲以前虽也两度辞职     
  ,终因情面关系,都勉为其难地收回辞呈,这次去志已决,终于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北平《世界     
  日报》。     
  读者知道父亲辞职后,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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