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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李嘉诚家族传 作者:窦应泰-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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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来势凶猛的日军随时都可能占领潮州,那些不愿在日人眼皮底下经商的人,自然不得不放弃潮州这块经商宝地,纷纷向贵州、四川和重庆方向举家迁徙。李云经也亲眼看到,他费尽心力惨淡经营的澄海中学,纵然师资力量十分雄厚,然而面对强敌压境的危境,早已难以继续支撑维持了。许多学生已经随着经商的父母向川境转移,到了这一年岁末,澄海中学校园内已经变得空空落落,教室已十室九空,教师们大多都向四川方向转移了。学校也无法继续保持安宁了,偌大一座校园容不下一张安静课桌。他就是在这种紧张情况下,只身趁夜色回到了动荡不安的潮州城。等他到内室见了母亲,发现她老人家头发花白,脉若游丝。老人听了李云经的话,忽然紧抓儿子的手,哽咽地抽泣起来,喃喃地说:“我不走,我说什么也不走啊,云经,潮州面线巷可是你爹他给咱留下的房产,我说什么也不走啊!”
  “娘,不是儿子我不孝顺,确实是眼下的形势太动荡了。”李云经一生对老母至孝,如今见她老人家抖动着枯瘦的手,颤巍巍地躺在幽暗的灯影下,已经病得不轻。可老人仍然紧抓他的手哭求:“不能走。”李云经的心几乎要碎了。他苦苦相求说:“我知道这座小院是祖上留下来的,我也不想丢下老屋到外边去。可是,娘,现在咱们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很快就要成为日本鬼子的炮灰了。”
  “炮灰?”老母睁大一双茫然的老眼,有些困惑地凝望着守在床前的儿子儿媳,还有不到十一岁的孙子嘉诚。她一时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不走,是要被日本人枪杀的。”庄碧琴见老人终于从固执中清醒了,索性也帮助丈夫劝说,“娘,我听说日本人到了庵埠,不分男女老少,见人就用刺刀挑死。房子也都一把火烧掉。娘,咱们就是守在祖先留下的这些老屋,也会被日本人当枪靶子的。”
  老人震惊:“他们……还要烧咱的老屋吗?”
  “是,娘,碧琴她说的全是实话。”许久不说话的李云经预感到老母亲已经不久于人世。于是他更加迫切希望马上把母亲转移到安全的后沟去。于是他说:“娘,再说咱们就是走,也走不多远。您老人家不是总想到后沟去看小奕吗?小奕在那边已经为您老人家找好房子,而且我想至少在眼下,日本人还不能到那里去,因为后沟太远了,又全是山路。所以我想……”
  “你是说,让我去后沟见小奕他们?”刚才还极力反对儿子搬出面线桂树小院的老太太,这时忽然精神一振。自从李奕在潮州中学毕业,便也像他大哥李云经一样,执掌教鞭当起了教师。只是他教学所在地是一个叫后沟的偏僻小镇,平时李奕因为山高林密,长路坎坷,为教学极少回家探母。所以老母亲忽然改变了主意,连连点头说:“好好,既然能和李奕生活在一起,我也就认命了。你们要我去后沟,我去后沟就是了。只是想走就快些走吧,潮州这地方看来是保不住了呀!”老人似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的这些话。
  几天后,就是1940年的元旦。
  这一天,就是李云经准备带全家人向后沟搬家的既定时间。可是,老天偏不作美,清晨忽然刮起了凛冽的北风。庄碧琴见天空阴沉沉的,大有降雪的征兆,便劝李云经可否改期。但李云经却固执地对妻子说:“不行,今天就是下刀子也要离开潮州。”再去看躺在床榻上的母亲,已经到了弥留状态,庄碧琴再向丈夫求情:“能不能明天再走,娘她老人家怕是不行了。”李云经看了看气若游丝的老母亲,紧紧抓住她冰冷的手,眼里含着泪,心里愁肠百结。本来妻子的建议是有道理的,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下了决心,斩钉截铁地说:“碧琴,说什么也要把咱娘带走啊!”
  就这样,全家人在刺骨的寒风中离开了百业萧条的潮州。出城后沿着一条坎坷的土路向后沟方向走去。为了让老母舒服一些,李云经雇不起马车,索性用一辆架子车亲自推着昏迷中的老娘,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行走。这时远方已经隐隐响起日本人的枪炮声。庄碧琴心里明白对母至孝的李云经,为什么一定要在这寒风刺骨的天气带老母逃难,他是担心万一晚走一步,母亲病殁在潮州老屋,就会落在日本军人的手里。
  好不容易在土路上跋涉了一天,到了傍晚,全家人精疲力竭。可是前去后沟的路程刚刚走了一半。不久天色昏黑,小北风刮得更加猛烈,而天穹上黑云遮月,不时还飘下冰冷的雨丝。好在他们一家人终于到了澄海县境内,这里曾是李云经主持澄海中学的地方。到了这里,他先到学校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所有教室里都变得黑洞洞的,毫无人气。几乎所有看守学校的教工都逃散了。这样,当夜他就把老母亲送到一个名叫都松坑的村子。因为这里有李云经的一个姨姨,可以让老母亲在这里暂时休息。
  “云经,这、这是什么地方啊?”半夜里,昏迷多时的老母亲终于悠悠醒来,喝了儿子特为她煮好的羊奶,老人的精神渐渐好转。当儿子告诉她已到都松坑的亲戚家时,老太太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问了一句:“孩子,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潮州的老屋呢?”
  李云经暗吃一惊,他没想到苏醒过来的母亲竟以狐疑的目光凝视自己。他想也不想就说:“娘,不是早就对您说过了吗?是为了躲日本鬼子呀!”
  “你,是怕他们杀了你吗?”
  “我不怕死。”
  “那你怕什么?”
  “娘,我,我是怕被日本人逼着做事,我如果给他们做事,岂不是就成了汉奸吗?”
  “好,孩子,有种!”老太太自此心胸朗然,她眼中含着泪水说:“这才是我的儿啊!”言讫,老人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11、潮州沦陷,辗转香港
  又过了几天,李云经一家终于千辛万苦地来到后沟。
  李云经的表弟李奕(字云淞),就在这后沟的小学校里教书。李奕的眉眼很象李云经,也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潇洒书生气,只是他比哥哥的身材稍矮一些,穿着一袭灰布长衫,显得彬彬有礼。两年前李奕已经结婚成家,妻子也是当地的小学教师。夫妻俩忽见大哥在刮着北风的冬天里,把生着重病的老母亲带到了后沟,都颇感意外。老太太见了久别的李奕,眼泪便“刷”一下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往下流,这时老人已经不能说话了。李云经催促二弟马上找寻当地的医生,对母亲进行急救。乡医被请来以后,才发现老人的病情十分危重,李氏兄弟俩到处寻找中药,庄碧琴和弟媳妇忙着给老人生火铺床,一家人都没有想到,虽然总算把老母亲从日本人即将逼近的潮州城里转移出来,可是经此远路跋涉,老娘竟然连热好的羊奶也喝不下了。
  好不容易熬到旧历春节,老人的病情虽经一家人的全力调治,但始终不见好转。最后终于在新春过后一个下着细雨的夜里撒手人寰。李云经仿佛处于噩梦之中,他没想到慈爱的老母亲最后的结局竟然是在战乱兵燹中丧生。本来他和李奕都想为老人大肆举丧,隆重地操办一番,以遂平生心愿。然而当时的日军不但已经占领了潮州,而且正在向后沟方向逼近。当地百姓也闻风而逃,李云经和李奕只好草草把老娘安葬在后沟的半山墓地里,然后兄弟两人跪倒在土坟之前放声恸哭。不多久,李云经便带着妻儿,含泪离开了后沟。
  那时,李云经曾经也想随那些逃难的人们前往四川。从骨子里反对强权暴政,宁死也不肯屈膝给日本人做事的李云经,对自己将来的命运曾作过一番分析。他知道依自己的才学和在当地的威望,无论他在潮州附近何地,只要日本人打了进来,都会主动找他出任伪职的。而李云经本来也可以像那些没骨头的人,在日本人优厚的利禄诱惑下觅得全家人的生存空间。可是,想起父亲一生清白为人的历史,想到李氏祖辈在潮州地面几代人的忠正遗风,李云经无论如何也不肯屈膝当汉奸,如果想生存他就必须义无反顾地独闯一条生路。
  庄碧云早把丈夫多日来茫然无策的窘境看在眼里。就在母亲病逝不久,她忽然劝导他说:“云经,既然在潮州地面再无可以存身之地了,我看倒不如远走他乡为好?”
  李云经说:“正是此理,古人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碧琴,天下虽大,哪里是咱们的存身之地呢?”
  庄碧琴说:“我也想了许久,如果在内地实在无法生活,不如就投奔家兄去吧?”
  愁苦中的李云经眼睛一亮:“你是说咱们也去香港?”
  庄碧琴点了点头:“现在只有这一条活路了。我想,家兄在香港的生活虽也不如意,可总比我们强得多啊。更主要的是,日本人现在至少还不敢占领香港,因为那里可是英国人的天下呀。如果咱们到了香港,你不就可以永远远离日本人了吗?”
  李云经沉默不语。在香港生活多年的庄静庵先生,虽然是自己的妻兄,但李云经自从与庄碧琴结婚,始终与庄先生不曾有过一面之缘。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他一个读书人贸然携家带口地投奔这位尚未见面的妻兄,总有些不好意思。
  不料妻子已经窥破他心思,便说:“云经,我了解你的性格,你是有学问的人,只要有一线生活的希望,也不想依赖投靠别人。可是,如今是战争的形势啊,在国内不想当亡国奴的人,不到香港这个没有战争的世外桃园去,还能往什么地方跑呢?”
  李云经望着与他患难与共却毫无怨言的妻子,心中无限感动。尤其是庄碧琴已把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便感动地说:“我也想到香港谋生,毕竟日本人不敢到那里横行。可是,我和家兄毕竟还没有见过面啊,我就这样求上门去,还不知家兄如何看我呢?”
  庄碧琴说:“你真是想多了。其实,我哥哥倒是一个相当本份的人,他早就羡慕有知识的人,我当初嫁你,他也是赞成的。至于始终没有见面,也怪不得你,因为他在香港已有几年不曾回来了,而今咱们千里迢迢到香港去逃难,大哥他能袖手旁观吗?”
  李云经见妻子说得有理,左思右想,又没有可行之路。最后他终于同意妻子的主意,决心前往香港发展。这样,他们就在一个凄冷的冬夜,辞别了弟弟李奕和弟媳,一家人悄悄地上路了。
  然而,香港在何方?究竟走哪条路才可到达陌生的香港?这对李云经和庄碧琴都是一个难题。尤其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月,李云经一家既无便捷的交通工具,也无足够的旅费盘缠,就踏上漫长的赴港之路,确有吉凶难卜的风险。李云经准备从海上前往香港,可是,澄海县虽然距海陆较近,不过许多可在海上航行的船只大多因为逃避日军的偷袭而远避于深海。当时根本无法找到任何船只。再说,即便找到了船只,李云经当时也无法出一笔昂贵的租船费用。于是他和妻子商量,还是靠两条腿一步步走到香港去。
  当然,李云经投奔香港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李云经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曾被日本人在沦陷区任命当上了高官。此人与李云经早年曾有过很深的友情,所以当他听说李云经正为日军入侵潮州而四处辗转的时候,曾经多次派人前往游说李云经,希望他看在两人多年友情的份上,最好早一天返回潮州给日本人做事。可是李云经宁可无饭可讨,也决然不肯屈膝给日本人当汉奸。前往香港就可以完全回避这位友人的百般游说了。
  主意既定,李云经一家就出澄海到揭阳,然后再经惠来到了陆丰。一路上虽然没有遇上打过来的日军,不过逃难的人群宛若黑压压的长龙,当李云经看到那些背负行囊,携妻拖子、扶老带幼的人们,心中就感到万分苦痛。再看看自己一家人,刚出澄海时尚有弟弟给的一些盘缠和干粮,但到了惠州地面上时,一家人就没了钱粮,只好靠李云经沿路打工度日。好在那时的李云经尚有体力,他可以随时给当地人拉车、装柴草、搬家或者修房子。打零工所得的报酬当然很少,不过总还可以解决妻儿的简单衣食。就这样他们从1940年2月中旬上路,一直走到5月,方才到达了宝安县。
  “碧琴,现在快到香港了!这回咱们总算快走到香港了呀!”李云经来到距香港还有几百里的宝安县时,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当初他们一家人从澄海逃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的厚衣服,经过四个多月的曲折辗转,多已衣衫褴褛。特别是在接近香港的地方,气温升高,不时又有滂沱大雨袭来,家人急需换季之衣。李云经需要马上给他心爱的儿子嘉诚解决一件夏衣,可是,当时在路上连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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