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这个人 作者: 陈才生-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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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白下的传统》出版后,各界震惊,“佳评如潮”。5000本书在一日之内销罄,台湾出版界再起波澜。扉页的题辞在饱受牢狱之苦的李敖眼中,可能只是一种玩笑、一种调侃、一种玩世不恭之语,但在那些写惯了、看惯了雅驯之文的作者、读者眼中,自然有一种目瞪口呆的效果。读着那跃跃欲试、充满信心、笔法鲜活的文句,人们似乎又重新感受到了李敖的文风。黑牢的苦难并没有磨去他斗士的锋芒,他的思想更成熟,也更加激进了。面对国民党的斧钺交加,李敖没有退缩,他继续积蓄力量,向国民党腐败的政治发起更为强大的攻势。在该书自序中,读者感到李敖仍是十多年前的李敖——洋洋洒洒,旁征博引,收放自如,少了卖弄学问的痕迹,多了行云流水的笔致,“虽或疏卤,然绝无烟火酸焰习气”。用浅一点的话讲,他仍然“敢骂人”,尤其爱骂读书人。
这里值得插入一笔的是,远景出版社的另一位出版人王荣文,可能是出版理念的原因,在此时离开了远景,自己成立了远流出版社。他毕业于台湾政治大学教育系,是一个极富创意的青年。他总结自己在远景学到的编辑和出版经验,决定投入巨资出版一套只有总定价的大套书——《中国历史演义全集》。共计九百多万字。要让这套大书引起读者的注意,必须请一位在历史文化方面的权威人士来帮助,他也把目光瞄准了李敖。他请李敖做全书的校订,并写总序。全书分精装与平装版发行,精装版定价九千元。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大胆计划。结果预约广告发出后,第一年就销出一万多套,获利五千万元。这套书的出版,开了台湾出版界出版大套书的先河,也大大提高了台湾出版界的水准。李敖称他是“最有创造性大手笔的小兄弟”①,之后,他又出版了《李敖作品集》等套书,均获成功。王荣文成为台湾出版界的风云人物。他对这套书的成功总结了四条,其中有一条就是“李敖的魅力”。②关于这套深深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套书,李敖有一篇二万字的总序——《中国历史演义总说》,写得生动感人,充满了一种先睹为快的诱惑力,序的结尾写道:
有了这部大书,你可以翘起两脚,读得津津有味;你可以纵横上下,把古往今来从头说起;你可以变成渊博的人,加入“白头宫女谈天宝”、“古董山人说晚明”的行列;你可以变成理智的爱国者——因为你真的通过它,了解了中国!③
这篇文章与《独白下的传统》有着一致的风格。很显然,对李敖来说,他依然是从重新审视中国传统文化的角度来与王荣文合作的。
1983年下半年,王荣文致信李敖说:“香港那边,台湾这边,都整理了无数的国学材料,但几乎还没有一个人为现代读者整理出一套可以读得下去、读得懂、包含各方面文化精华的中国名著全集。”“如果能把中国的东西整理出一个定品”④,该是一件最值得做的事。于是他把选编的使命又交给了李敖。李敖欣然同意,并写下了谈读书治学之法的著名长序《要把金针度与人》。他在序中指出:“古书本是朽腐,除非你能化朽腐为神奇,看古书对现代人没什么用处。”①而读古书最好的方法便是“读书得间”,能读出书中的“窍”,领会出字里行间的学问来。无疑,这又是一部面对传统、审视传统而作的比较成功的大书。它与《独白下的传统》在精神上也是遥相呼应的。
《独白下的传统》是一部借古讽今的奇书,它颂扬孤傲决绝的中国“书生传统”,赞颂勇于求真的史家笔法,反对逃避、妥协、助纣为虐的不良传统;主张抛弃保守落后的传统生活方式和认知方式,建设一个科学文明的现代化国家;反对以男权为中心的传统文化,呼唤自由平等的性别文化;倡导言论自由,反对思想专制。它敢言人之所不敢言,敢骂人之所不敢骂,从中可窥到作者打破旧传统、革除坏传统的苦心。作者采用轻松自然的谈话体,大量运用俚俗词汇、感情词汇来描述人物的个性,唤起读者的情感,使读者加深对所谈论事物的理解。为了达到吸引读者的目的,李敖在作品的开头常常安置一个与主题相关的生动有趣的小故事或话题,使读者第一眼便被吸引住,手不释卷地读下去。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李敖对中国传统修辞的娴熟使用,使文章语言妙趣横生,具有一种独特的谐趣美。该书写得形象生动,以俗为雅,从小传统透视大历史,一上市,便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台湾《大学杂志》曾有专文评述,其中写道:
……他(按:李敖)对西方任何一国的语文未必娴熟流利,而他的中文已经卓然成家。更基本的,他那种指责当道(包括学术界的当道),横睨一世的精神,完全不是“西方式”的,完全出自一种高贵的中国“书生传统”。近代愤激的中国智识之士以及若干受他们影响的外国学者,爱讲中国历史上的文字狱与思想钳制,却忽视了中国传统书生另有一种孤傲决绝的精神……①
“横睨一世”,可谓传神地道出了李敖的部分特征。
李敖三部著作重现在读者面前,就像漫漫冬日临去时的几声春雷,响彻台湾文化界沉闷的天空,人们预感到,一个思想界的喧闹的春天也许会很快到来。
之后不久,李敖应《中国时报》之邀,成为该报的专栏作家。
也就在这一年,《李敖文存》、《李敖文存二集》问世。
胡、李婚变
在《独白下的传统》出版之后,《工商日报》曾登出一篇引人注目的文章,题目叫《特立独行的李敖》:
李敖又公开露面了,不但公开露面,还出了一本新书,不但出版了新书,并且又在创作一本“最伟大的小说”。这是继“中美断交”后最惊人的消息。
在一阵“寻根”、“自我肯定”、“老王卖瓜”、“乡土、乡土”这虽正确却不甚精彩的开倒车潮流中,卷来了“李敖逆流”,使得爱困的读者们再度被惊醒,在拍案叫绝声中又年轻了十岁。人性中最具破坏性也最具建设性的宝贵特质——不满现状,因为这阵再起的逆流而得到共鸣与抒发。
报载李敖出书的消息,第二天,各大书局、报摊已经找不到《独白下的传统》的踪迹,书局老板都以惊讶又带点兴奋的口吻说:“一天之内就卖了三十多本,现在已经再版中。”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购得再版的“独书”,封底最后一行写着:“远景过去没有李敖,李敖过去没有远景,现在,都有了。”这一行字看得人百感交集,有伤感,有希望,也有怀疑;伤感为作者的过去,希望是看到作者的未来,怀疑却是怕被出版社和自称“最高明的宣传家”的宣传术所愚弄。
看完全书,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李敖仍旧是李敖,虽然笔调和缓了一些,文字仍然犀利、仍然大快人心、仍然顽童性格,最重要的,这位步入中年的顽童还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台湾“中央电影公司”的著名电影演员胡因梦。
胡因梦,曾用名“胡茵梦”,1953年生于台中市,祖籍东北沈阳。祖上本姓瓜尔佳,是满洲正红旗的贵族。1971年台湾辅仁大学德文系肄业。走上社会后即出演电影《云深不知处》的第一女主角。后赴美国纽约与做游艇生意的沙完婚,但因性格等方面原因未成,遂留美一年,在一家模特学校学习,并接触到了美国民间歌谣及艺术家的作品,也经验了美国的性解放浪潮。21岁时返台,从此展开长达15年的演艺生涯。胡因梦小时家住台中存信巷,与李敖家并不很远,所以她很小就已听到过表哥和母亲谈论李敖的怪行怪语,想象着这位怪人的庐山真面目。她看到过李敖的母亲身穿素净的长旗袍从街上走过,也读到过李敖过去所写的《传统下的独白》等作品。后来她还听到父亲说他和李敖的爸爸过去是同事,于是,她对李敖感觉好像是更熟悉了。
《独白下的传统》出版时,胡因梦出演的《梅花》和《笕桥英烈传》正在台湾上映并引起轰动。她读了此书之后,凭着在美国接受的现代思想的勇气,写下上述文字。
胡因梦写此文时,并不认识李敖。该文发表后,马上遭到国民党“中央文化工作会”的警告。文工会行文党营机构“中影公司”,警告该公司所属演员胡因梦不得写文章捧异己分子李敖。李敖得知这一消息后,不禁对胡因梦另眼相看。
胡因梦对官方警告不予理会,反倒传出她想结识李敖的消息。在李敖的朋友萧孟能的暗中操作下,终于胡、李相会。后来,台湾与海外的报章风传李敖、胡因梦由相识而相恋、由相恋而同居,花边新闻此起彼落,热闹经年。李敖也由“社会版”人物一变而成“影视版”要角。
1980年1月1日晚,李敖接受了新闻媒体的座谈采访,胡因梦亦与之同来。这是他16年来第一次在新闻媒体“抛头露面”,年轻而略显腼腆的李敖以他幽默、诙谐的语言和亢奋、敏捷的思维、出众的口才征服了在座的听众。胡因梦娴柔雅致地坐在他身旁,时而倾听,时而插话,长发披垂下的笑靥,透散出一股朦胧若梦的氤氲与宁静。次日,《台湾时报》以《李敖、胡因梦与青年朋友谈——历史、文学与电影》(龚鹏程)为题给以报道。
在幽居金兰前后,李敖曾与刘会云有过两年多的平静的隐居生活。刘会云,英文名Martha,台大外文系毕业,在萧孟能女婿周其新办公室做英文秘书。当胡因梦在李敖的生活中出现后,她远飞美国,从此从李敖的生活中消失了。在“唯美主义”者李敖眼中,他百分之一百爱刘会云,但现在来了个千分之一千的,他只有让刘会云到美国“暂时避一下了”。
《时报周刊》的发行人简志信(简瑞甫)是李敖的朋友,他坚邀李敖写一篇白描胡因梦的短文,于是李敖用20分钟的时间,写下了《画梦——我画胡因梦》:
如果有一个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优游又优秀、又伤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别人,是胡——因——梦。
通常明星只有一种造型、一种扮相,但胡因梦从银幕画皮下来,以多种面目,教我们欣赏她的深度和广角。她是才女、是贵妇、是不搭帐篷的吉卜赛、是山水画家、是时代歌手、是艺术的鉴赏人、是人生意义的勇敢追求者。她的舞步足绝一时,跳起迪斯科来,浑然忘我,旁若无人,一派巴加尼尼式的“女巫之舞”,她神秘。
胡因梦出身辅仁大学德文系,又浪迹纽约格林尼治区,配上满洲皇族的血统和汉玉,使她融合了传统与新潮、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她是新艺综合体,她风华绝代。
你不能用看明星的标准看胡因梦,胡因梦不纯粹是明星。明星都在演戏,但胡因梦不会演戏——她本身就是戏。
你不必了解她,一如你不必了解一颗远在天边的明星;你只要欣赏她,欣赏她,她就从天边滑落,近在你眼前。
胡因梦与李敖相恋后,很快便过起试婚的生活。几十年后,胡因梦这位对心理学早有兴趣的才女,在她的自传《死亡与童女之舞》中,从一个局中人的角度对李敖的性爱心理有过独到的分析,她的感觉之细微,出语之大胆,可是以往李敖的任何一个情人都没有过的:
在感性的层面,李敖抱持的是传统未解放男性的价值观,似乎只有“性”这一件事,是优于其他各种感受的。然而他的“性”,也带有自囚的成分,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刻,他仍然无法充分融入你的内心。多年的牢狱生活,他已经太习惯于意淫,但意念是物化的,因此在最基本的人之大欲上,他是物化的,精神层面的展现几乎完全被压抑了。换言之,你感觉不到他内心深处的爱;似乎展现忘我的爱,对他而言是一件羞耻的事。如同许多在情感上未开发的男性一样,性带给他的快感仅限于征服。那是一种单向的需求,他需要女人完全臣服于他,只要他的掌控欲和征服欲能得到满足,他对于那个关系的评价就很高,这一点你可以从他的回忆录中一览无遗。
……
每当我期望和李敖达到合一的境地时,却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