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这个人 作者: 陈才生-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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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最好人证!就凭这点人证的资格,这个“政府”就值得做,并且划得来,得可偿失,值回票价!
总之,你能否走得成,完全要看他们智慧的高下,他们高或肯高,你就走了;否则的话,还是老局面,吾们是殉葬者而已,呜呼哀哉!①
蒋介石为把殷海光酱在台湾岛上,专门召见警备总司令刘玉章。他对刘玉章说:“他不是不愿与‘政府’合作,不愿到‘教育部’去吗?我考虑还是让他呆在台湾大学。对外就说不是‘政府’不要他去美国,而是台湾大学离不开他。这样,我们不放他走就有理由了,也堵住了美国、香港一些人的嘴巴。”
刘玉章说:“台湾大学已解聘了他,那怎么……”
“再补发一个聘书嘛。不过,此事要向台大校长钱思亮交待清楚,为防止殷海光再在学生中散布毒素,影响青年,殷海光的课表照贴,但不要他授课,也不准他演讲,只做个名义上的教授。”
就这样,殷海光因政治原因,成为台大也是台湾唯一一个不能上讲台授课的挂名教授。美国哈佛大学的聘书成为一纸空文。
此事对殷海光刺激很大,加上生活困窘,他有时连寄信的钱都没有了,写作计划受到影响。1969年4月,他的病情明显恶化,难以正常写作。6月底,胃部又开始疼痛,身上开始浮肿。9月16日下午5点45分,这位自由主义大师与世长辞。
在这期间,李敖数次探望并施以帮助,又协助师母筹划后事。他极力要求主持出版一套高质量、高水平的《殷海光全集》,以表纪念,但因殷门弟子之间的矛盾争端,终未如愿。
在殷海光的学生中,像林毓生、张灏等海外弟子虽然也曾对困窘中的老师寄钱寄书,但对殷海光能如此不惜一切全面考虑并施于帮助的,李敖也。得殷海光勇敢反国民党真传者,也仅李敖一人耳。
李敖曾说过:“思想家和先知中,胡适得其皮,殷海光得其肉,真正皮肉相连的,是硕果仅存的李敖。”
在殷海光住院治疗前后,李敖已经完全被官方封锁,很难靠写作出版维生。经济上的困顿使他步入商海,贩卖冰箱、冷气、打蜡纸、吸潮机、吸尘器,销售《古今图书集成》、《中华古籍丛刊》、《大汉和辞典》,出卖自己所藏的历史资料,代人写广告等等,只要能赚到钱,他什么都干。当时美军顾问团在台北,市面上品质好的冰箱冷气等电器,台湾不能生产,都靠顾问团用过的二手货。李敖和李世君合作,经常在英文报登广告,收买旧电器,有时靠朋友帮忙,还能买到新电器,比如美军军眷毕丽娜(费翔的妈妈)就帮过他。每次成交以后,他都亲自搬运,与苦力无异。有一次卖了一台冰箱给李翰祥,他在参加搬运时被李太太看到,她说:“怎么大作家做起苦力来了?”李敖说:“大作家被下放了,正在劳动改造啊!”李敖在与殷海光的信中说:
我近来整日亦忙于谋生,旧债累人,甚苦恼。最近拟去一私人广告公司做事,代商人写广告辞,所堪阿Q式自慰者,美国Sinclair
Lewis、Sherwood Anderson、Comelia Otis
Skinnere诸文豪皆出身于此,今日之我,却正好逆其道而行之,呜呼哀哉!国民党统治下之独立文人!(我们这种人,“义不食周粟”!“渴不饮盗泉水”!)①
这段文字,是对国民党专制统治的无声的控诉。与殷海光不同的是,李敖在愤而不屈之余,依然在夹缝中积极而顽强地生活着。他相信,“坚忍是我们这类人在目前的唯一‘武器’”②,自己还不到30岁,未来的道路还很远很远。
除了经商之外,李敖还编过《罗素选集》、《胡适语粹》等,但出版时都不是以他挂名出版的,挂名者要得的是名,而他此时所要的只是钱,也只能是钱。他出卖自己的书籍、资料,直至为商人代写广告,都是为了赚钱。他太清楚了,靠别人吃饭,就不可能有独立的人格;要特立独行,必须有经济作后盾,那就是要有钱!
情场多变幻,纸上罗曼斯
在文星风云变幻中,李敖的私人情感生活亦表现得山重水复,变化不定。
1964年年底,就在送别王尚勤后不久,李敖结识了“文星”编辑部附近一家咖啡馆的老板娘。此女长得清秀匀称,年轻漂亮,李敖的情书中称她为“谷莺”。谷莺原籍上海,她嫁给一个流氓丈夫,婚姻生活很不如意。从那朦胧的眼神里,李敖读出了她心中的忧伤。在漫不经意的谈话当中,李敖为之心动,便约她来到安东街231号三楼,两人遂有了一夜的欢愉。临别时,她送给李敖照片一张,暗示从此永别。
1964年5月1日,李敖改租水源路19号之八“水源大楼”三楼。在附近的“君子行”买东西时,经熟人唐静琴介绍认识了海蒂(情书中称“H”)。海蒂是苏州人,香港英文书院毕业,当时在美国海军情报中心做秘书。在李敖眼中,海蒂步履轻盈,神情矜持,一副名媛作派。她的未婚夫去美国,她被官方限制出境,暂时留在台湾。相遇两天后,两人便有了第一次约会。此前,海蒂曾应著名导演陆建业、崔小萍之邀拍琼瑶的《窗外》电影,做女主角,演得很好,后因出现纠纷而未能上映,后来林青霞做女主角的《窗外》是第二次拍的。在1964年8月到10月间,李敖有一些情书给她,下引两封:
亲爱的“H”:
等你的电话,好像是一个漂流荒岛上的水手,在等救生船——那样的殷切,又那样的渺茫。
但是等到了又如何?那可能是一条“贼船”,而你是“女海盗”。
我要被折磨,被罚在船上做苦工。
我会嘴里喊着“亲爱的H”,而心里骂着“该死的海盗”。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要折磨男人?生命是这么短,短得整天寻欢作乐都来不及,秉烛夜游都不够用,为什么还浪费生命来勾心斗角?浪费时间去Play
a trick on one?
我们是人,我们有性欲,我们会老,我们会失掉及时行乐的机会,我们会后悔,我们不该再谈十八世纪的恋爱,我们该把衣服脱光,上床(或上床,把衣服脱光)。
窗外刮着台风,我好寂寞。
敖 1964.9.9.醒来以后①
亲爱的“H”:
昨天晚上送你回来,吃了两粒Doriden,勉强睡了四个钟头。今早四点钟就醒,一直工作,现在快十点了。
今天早上下雨,天气阴沉得好凄凉。我好想你,好寂寞。
你的病好了吗?我真担心。你应该听我的话,若还不舒服,赶快去看医生。为了怕你碰到“风流医生”,我特地拼命忙了一阵,剪了一堆“女医生”的广告给你,希望你去送钞票。她们该把你的红皮夹里付出来的十分之一给我做commission。
《战争与和平》的作者托尔斯泰,在他另一部名著《安娜?卡列尼娜》里,有一段描写男医生给女病人看病的文字。那女孩子被看过病以后,还要哭一场!真是wonderful!
但是反过来说,男病人给女医生来看病也很麻烦。无怪乎1813年俄国的县医会议上,竟有会员提议请女医生走路了。
我现在“傻”想:我真不该学文史,我该学工医。那样的话,在你健康的时候,我是工程师;在你生病的时候,我是医生,趁机“风流”一下,该多好!
开放了你的信箱,却关上了你的心。O!“H”,你是一个该比我多下一层地狱的女人。
永远“被动”的(床上除外) 李敖 写
1964.9.28.星期一①
李敖曾经说过:“自己同女人的关系,可分四大类,第一类是有性交关系的;第二类是没有性交关系但有肌肤之亲的;第三类只是相识但却长入我梦的,所谓梦,主要是白日梦式意淫;第四类最邪门,是双方完全不相识的,这种‘女人’,主要是她们的照片,尤其是裸照。”在李敖所结识的情人当中,海蒂大概要算是第二类了。李敖与她的纸上罗曼斯持续了两个多月,从那一行行读之令人耳热心跳的文字中,我们可以窥到作者真性情的一面。
就在李敖与海蒂展开纸上罗曼斯期间,王尚勤带着三岁的女儿李文从美国飞回了台湾,与李敖相见。在短暂的接触中,本存希望的王尚勤发现了李敖给“H”的情书,倍感碧潭依旧情已疏。她不再留恋,不再心存奢望,她给李敖留下一封信,带着女儿又悄悄地离开了他。李敖读着那几行冷静的文字,不由心中一阵阵发冷:
敖兄:
我走了!我不告而辞地离开了你的新居,重新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同安街46巷的老宅里去了!我感到我们的缘分已尽。一对缘分不再存在的男女,继续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当然,我理解你。一个男人在离开他为之倾心的伴侣以后,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心灵上的痛苦是无法忍受的,而我则是为了毕生珍视的学业,失去了包括爱情在内的所有身外之物。但是,尽管这样,我不后悔。因为我毕竟在追求着我视为仅次于生命的东西,那就是学业!
在与海蒂分手后不久,李敖又和一个叫“阿贞”的女子相识了。阿贞是国民党党营企业中兴公司头目的姨太太,30出头,有一头很漂亮的卷发和一双抑郁的眼睛,五年前她在一种功利的驱动下,给人包了二奶,过着荣华富贵而忧怨寂寞的生活。
当时,《文星》杂志刚刚停刊,李敖用自己的一些积蓄买下“国泰信义公寓”一户大套房,总价12万,地点在信义路四段217巷16弄19号。在一个朋友的酒会上,李敖与阿贞相遇,看到这位国民党大员的宝眷眼中的忧郁,李敖似乎看到了国民党的气数已尽,他正式向阿贞发出了邀请。秋后的一个夜晚,阿贞依照李敖提供的地址来到了国泰信义公寓。在两人的一夜风流之后,李敖有信写于阿贞:
在回家的路上,你说你冷得发抖,因为那种冷气“不正常”。我引申你的意思,说:“不正常从五年以前就开始了!”想想看,亲爱的,还有什么生活方式、什么遭遇,会比你这五年来的一切更“不正常”呢?
也许你愿意知道,对这种“不正常”的感受,“局外人”如我,比起“当事人”如你,也许并不轻了许多。当我想到社会对你的不公平——太早太早就开始的不公平,我的痛苦,不会比你更少。恰像那神话中被关在古塔里的小女神,想拯救她的人,在某些方面,可能比她还着急。
请想想我的话,亲爱的阿贞,打起精神,努力去过一种新生活,选取一种新生活方式,剪断过去的幽光魅影,不要对人生失望。
其实,想开点说,人生又是什么?人生就像你昨天晚上送我的那支Salem香烟,它一定要经过不断的燃烧,才能有意义,正如那古诗中的蜡烛和春蚕,它们一定在成灰和丝尽以后,才算“徒劳”完毕。从死亡的终点站来回溯人生,一切似乎都是“徒劳无功”的;但是你若换一种角度,也许你会发现,正因为一切都要成灰丝尽,所以把握眼前,争取现在,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寒冷的过去所已做的和渺茫的未来所将做的,都不因我们的肯定或否认而有所改变,对变化无常的生命,我们能够控制的,实在还太少太少。正因为人生如此飘零不定,“活在今天”对于我们,才显得比其他生活方式更值得选择。我们不该忽略这种选择。
昨天你上楼后,我一夜没睡好,我预感到你不只是我梦里面的人,你从这个梦里走出来,变得更真实、更美、更楚楚动人,使我在成灰丝尽以前,永远难忘。早上“七点钟”快到了,我认为我的信到你那儿比我的人到你那儿更好。也许下一次——如果你允许我有下一次的话——我不会送一封信到你那儿了,我会送一些“火柴盒”,使你“燃烧”。①
李敖称这次与阿贞的艳遇是“偷国民党大员的姨太太”,这也算他与国民党有了间接的渊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