晩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硏究卷-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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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狹烈之行,忘一身之危,而急人之急,以愧在上位而虐下民者,若《七狹五義》、《水滸傳》皆其倫也。
二曰:痛社會之混濁。吾國數千年來,風俗頽敗,中於人心,是非混淆,黑白易位。富且貴者,不必賢也,而若無事不可爲;貧且賤者,不必不賢也,而若無事可爲。舉儯兹酥牧Γ剃兑还爣拢缪蝓谷弧S汹棾诓涣b之士,其思想或稍出社會水平線以外者,方且爲天下所非笑,而不得一伸其志以死。旣無可自白,不得不假俳諧之文,以寄其憤。或設爲仙佛導引諸術,以鴻冥蟬蛻於塵?之外;見濁世之不可一日居,而馬致遠之《岳陽樓》、湯臨川之《邯鄲記》出焉,其源出於屈子之《遠撸А贰;蛎鑼懮鐣疀A穢濁亂貪酷淫媟諸現狀,而以刻毒之筆出之,如《金甁梅》之寫淫、《紅樓夢》之寫侈、《儒林外史》、《檮機閒評》之寫卑劣。讀諸書者,或且訾古人以淫冶輕薄導世,不知其人作此書時,皆深極哀痛,血透紙背而成者也。其源出於太史公諸傳。
三曰:哀婚姻之不自由。夫男生而有室,女生而有家,人之情也。然懀桓改钢藉裕瑘搪啡硕鴱娭希T敬通之所悲,劉孝標之所痛。因是之故,而後帷薄間,其流弊乃不可勝言。識者憂之,於是構爲小說,言男女私相慕悅,或因才而生情,或緣色而起慕,一言之眨啦欢χ酰K身靡他。其成者則享富貴,長子孫;其不成者,則倂命相殉,無所於悔。吾國小說,以此類爲最夥。老師宿儒,或以越禮呵之,然其心無非欲維風俗而歸諸正,使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焉?耳。
由是以言,而後吾國小說界之價値,與夫小說家之苦心,乃大白於天下。吾嘗謂,吾國小說,雖至鄙陋不足道,皆有深意存其間,特材力有不齊耳。近世翻譯歐美之書甚行,然著書與巿稿者,大抵實行拜金主義,苟焉爲之,事勢旣殊,體裁亦異,執他人之藥方,以治己之病,其合焉者寡矣。今試問萃新小說數十種,能有一焉如《水滸傳》、《三國演義》影響之大者乎?曰:無有也。萃西洋小說數十種,問有一焉能如《金甁梅》、《紅樓夢》册數之姓吆酰吭唬簾o有也。且西人小說所言者,舉一人一事,而吾國小說所言者,率數人數事,此吾國小說界之足以自豪者也。
嗚呼!吾國有翟鏗士、托而斯太其人出現,欲以新小說爲國民倡者乎?不可不自撰小說,不可不擇事實之能適合於社會之情狀者爲之,不可不擇體裁之能適宜於國民之腦性者爲之。天僇生生平無他長,惟少知文學,苟幸而一日不死者,必殫精極思著爲小說,借手以救國民爲小說界中馬前卒。世有知我者,其或恕我狂也。
原載《月月小說》第一卷第十一期
○論小說與改良社會之關係
光緒三十三年(1907)
天僇生
友人某君,昨以《月月小說》報數册見餉,天僇生取而讀之。旣卒業,乃作而言曰:嗚呼!小說之爲道也難矣!昔歐洲十五、六世紀,英帝后雅好文藝,至伊利沙白時,更築文學之館,凡當時之能文章者,咸不遠千里致之,令諸人撰爲小說戲曲,擇其有益心理者,爲之刊行,讀者靡弗感動,而英國勢遂崛起,爲全球冠。夷考十五、六世紀,適爲吾國元明之交,宇宙俶擾靡寧宇,禮樂淪爲邱墟。曁乎有明,其壓制亦與元等。賢人君子,淪而在下,旣無所表白,不得不託小說以寄其意。當時所著名者,若施耐庵、若王實甫、若關漢?、若康武功諸人,先後出世,以傳奇小說爲當世宗。枺魍瑫r,遙相輝映,而結果則各殊者。吾嘗謂《水滸傳》,則社會主義之小說也;《金甁梅》則極端厭世觀之小說也;《紅樓夢》則社會小說也,種族小說也,哀情小說也。著諸書者,其人皆深極哀苦,有不可吿人之耄В艘晕﹩沙鲋Wx者不知古人用心之所在,而以誨淫與盜目諸書,此不善讀小說之過也。近年以來,憂時之士,以爲欲救中國,當以改良社會爲起點,欲改良社會,當以新著小說爲前驅。此風一開,而新小說之出現者,幾於汗牛充棟,而效果仍莫可一睹,此不善作小說之過也。有此二因,而吾國小說界遂無絲毫之價値。雖然,以是咎小說,是因噎廢食之道也。夫小說者,不特爲改良社會,演進羣治之基礎,抑亦輔德育之所不迨者也。吾國民所最缺乏者,公德心耳,惟小說則能使極無公德之人,而有愛國心,有合羣心,有保種心,有嚴師令保所不能爲力,而觀一彈詞,讀一演義,則感激流涕者。雖然,是非所望今之小說家也。今之爲小說者,不惟不能補助道德,其影響所及,方且有破壞道德之懼。彼其著一書也,不曰:吾若何而後警醒國民?若何而後裨益社會?而曰:吾若何可以投時好?若何可以得重貲?存心如是,其有效益與否弗問矣。其旣發行也,廣登報章,張皇吿白,施施然號於人曰:內容若何完備,材料若何豐腴,文筆若何雅瞻,不惜欺千人之目,以逞一己之私。爲個人囊橐計,而铡藲q月,費人金錢不顧矣。夫以若斯之人格,而以小說重任畀之,亦安冀有良效果哉?吾以爲吾儕今日,不欲救國也則已,今日沼葒豢刹蛔孕≌f始,不可不自改良小說始。烏在其可以改良也?曰:是有道焉。宜確定宗旨,宜劃一程度,宜釐定體裁,宜選擇事實之於國事有關者而譯之、著之;凡一切淫冶佻巧之言黜弗庸,一切支離怪誕之言黜弗庸,一切徒耗目力無關宏恉之言黜弗庸;知是數者,然後可以作小說。雖然,知是數者,徒爲小說,無益也,不可不作小說報。是何也?夫萃種種小說而櫛比之,其門?多,其取材富,其收値廉,近日所出單行本,浩如煙海,其中非無佳構,然閱者因限於貲,而顧此失彼者有之,閱不數册不願更閱者有之,名目煩多,無人別擇,不知何所適從者又有之。惟創爲叢報,則以上諸弊?。且月購一册,所費甚鮮,又可隨閱者性之所近,而擇一以硏究之,是不啻以一册而得書數十種也。吾聞海上諸君子,發大願,合大力,旣賡續此報,復求所以改良者,吾未嘗不爲之距躍三百,喜而不寐也。抑吾又聞今當四國協約之後,人人有亡國之懼,以圖存救亡爲心者,頗不一其人。夫欲救亡圖存,非僅恃一二才士所能爲也,必使愛國思想,普及於最大多數之國民而後可。求其能普及而收速效者,莫小說若?而該報適於是時改良,於是時出現,吾故發囈語曰:此報出現之日,卽國民更生之期,吾故更爲頌詞曰:月月小說報萬歲!讀月月小說報,著月月小說報者萬歲!中國萬歲!
原載《月月小說》第一卷第九期
○論小說之勢力及其影響
光緒三十三年(1907)
陶祐會
咄!二十世紀之中心點,有一大怪物焉:不脛而走,不翼而飛,不叩而鳴;刺人腦球,驚人眼簾,暢人意界,增人智力;忽而莊,忽而諧,忽而歌,忽而哭,忽而激,忽而勸,忽而諷,忽而嘲;鬰鬱葱葱,兀兀矻矻,熱度驟躋極點,電光萬丈,魔力千鈞,有無量不可思議之大勢力,於文學界中放一異彩,標一特色。此何物歟?則小說是。自小說之名詞出現,而膨脹枺鲃×抑L潮,握攬古今利害之界綫者,唯此小說;影響世界普通之好尙,變遷民族邉又结樥撸辔ù诵≌f。小說!小說!瘴膶W界中之占最上乘者也。其感人也易,其入人也深,其化人也神,其及人也廣。是以列強進化,多賴稗官,大陸競爭,亦由說部,然則小說界之要點與趣意,可略覩一班矣。西哲有恆言曰:小說者,實學術進步之導火綫也,社會文明之發光綫也,個人衞生之新空氣也,國家發達之大基礎也。舉凡宙合之事理,有爲人羣所未悉者,莊言以示之,不如微言以吿之;微言以吿之,不如婉言以明之;婉言以明之,不如妙譬以喩之;妙譬以喩之,不如幻境以悅之:而自來小說大家,皆具此能力者也。盡彼小說之義務,振彼小說之精神。必使芸芸之人羣,胥含有一種黏液小說之大原伲说靡遭咝≌f界無形之幸福。於文學黑暗之時代,放一綫之光明。可愛哉孰如小說?可畏哉孰如小說?學術固賴以進步,社會亦賴以文明,個人固賴以衞生,國家亦賴以發達。而導火綫也,發光綫也,新空氣也,大基礎也,介紹允當,辗俏髡苤_言,實環球萬古,莫得而移之定論也。激昂磅礴,潮流因之大揚,而囂俄、笠頓、托爾斯泰、福祿特爾、淚香小史、愛西古羅輩,皆感此宗風,先後迭起。不惜憚其理想,耗其心血,禿其筆管,染其素梗卉S而登此莊嚴美麗之舞臺中,一奮而萃此醒瞶震聾之盤渦裏。事分今古,界判枺鳎⒀匝萘x,開智覺迷,此小說之結搆;有縱有橫,有次有序,且有應盡之義務也;英雄兒女,勝敗興亡,描摩意態,不惜周詳,此小說之敍事無鉅無細惟妙惟肖也;詞湥粲瘢P大如椽,奇思妙想,掌開化權,此小說之內容重慷?悲歌陸離光怪也;芸窗繡閣,撸ё由倘耍瑵撔奶剿鳎d味津津,此小說之引導,宜使人展閱不倦,恍如身當其境,親晤其人,無分乎何等社會也。噫!一小說之微,而竟有如斯之法律,以圭臬於著述界之前途,亦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天下無不有小說之國家,亦無不有作小說之文士。吾不患作小說者無人,而特患讀小說者之無人;吾不患讀小說者無人,而特患愛小說者之無人。試眨槲嶂侵肆t,對於小說界之觀念,今人成人以上,智識幼稚,思想胚胎,丁斯時代,愛之尤篤。閱之未久,嗜之旣深,或往往爲野蠻官吏之所燬禁,頑固父兄之所呵責,道學先生之所指斥,然反動力愈漲,而原動力愈高,戀愛之性伲芏簟l妒嵌喾桨儆嬕砸挼弥瑵撛L轉懇以搜羅之,未得則耿耿於心胸,縈縈於夢寐;旣得則茶之餘,酒之後,不惜糜腦力,勞心神而探索之,硏求之。至其價値之優劣,經濟之低昂,固不計及也。此除別具特性苦樂異人者外,常人之情,莫不皆然。其所以愛之之故,無他道焉,不外窮形盡相,引人入勝而已。他種文字,斷難至是,斷難至是。
吾今敢上一鞏固完全之策,以貢獻於我特別同胞之前曰:欲革新支那一切腐敗之現象,盍開小說界之幕乎?欲擴張政法,必先擴張小說;欲提倡敎育,必先提倡小說;欲振興實業,必先振興小說;欲組織軍事,必先組織小說;欲改良風俗,必先改良小說。同胞注意注意!昌明暗線,誘掖國民,愼毋弁髦視之,塵羹棄之,鄙瑣忽之。其旁徵祖國之新談,彙取亞歐之歷史,手著精溃В馁祦K行,庶幾臥倒之馴瑠^躍雄飛於大陸;亦且半開之民族,自強獨立於神州。吾請以是爲熱心愛國者吿,又以是爲主張開智者期,更以是爲放棄責任者警!
原載《撸蚴澜纭返谑凇
○余之小說觀
光緒三十四年(1908)
覺我
昔德意志哲學家康德氏論時勢之推移也,譬之厚褥高枕,安睡於黑憩之鄕,而不知外界之變動,内容之代謝,仍有一息之未嘗間斷者,一經有心人之警吿,始不禁恍然悟而瞿然驚矣。今者亞枺M化之潮流,所謂科學的、實業的、藝術的、咸駸駸乎若揭鼓而求亡子,岌岌乎若褰棠而步後塵,以希共進於文明之域,卽趨於美的一方面之音樂、圖畫、戲劇,亦且改良之聲,喧騰耳鼓,亦步亦趨,不後於所謂實業科學也。然而此中絕塵而駛者,則當以新小說爲第一。
小說曷言乎新?以舊時流行之籍,其風俗習慣,不適於今社會,則新之;其記事陳義,不合於今理想,則新之;其機械變詐,鉤稽報復,足以啓智慧而昭懲戒焉,則新之。所以譯著雜出,年以百計,與他種科學敎科各書相比例,有過之而無不及。則小說者,沼锌梢猿x究之價値,而於今日,要不容其冥冥進行,若康德氏所言之長夜漫漫,不知何時達旦者也。余不敏,嘗約舉數事,以爲攻錯,貢一得之愚,陳諸左右。
一小說與人生
小說者,文學中之以娛樂的,促社會之發展,深性情之刺?者也。昔冬烘頭腦,恆以鴆毒霉菌視小說,而不許讀書子弟,一嘗其新,是不?失之過嚴。今近譯籍稗販,所謂風俗改良,國民進化,咸惟小說是賴,又不?譽之失當。余爲平心論之,則小說固不足生社會,而惟有社會始成小說者也。社會之前途無他,一爲勢力之發展,一爲欲望之膨脹。小說者,適用此二者之目的,以人生之起居動作,離合悲歡,鋪張其形式,而其精神湛結處,決不能越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