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璎-吉祥-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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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如果能够马上去探个究竟就好了,她的新野就不会如此忐忑难安。
但毕竟主仆还是有别、男女有分啊,她怎么可以在深夜时分一个人去他的处所探望呢?如果被人瞧见了,他可又要更加地声名狼藉了。
好不容易挨到曙光初露、鸡鸣破晓;一直等到晨雾散去,阳光从窗纸透射进来,吉祥梳洗过后,披上棉袄,匆匆往裴青的住所寻去。
他的处所如往常一般的寂凉,院子里只有一株叶子尽落的梧桐树。
屋子明显年久失修,屋檐朽烂,杂草都快长得跟人一样高了,也没人来除草,墙外一株高大的树木遮住了阳光,使这里显得阴暗无比。
她看着这座庭院完整、格局考究的院落,看得出此处曾被重视过、辉煌过,那是青少爷还在二夫人腹中时,听说当时老爷是极为宠爱二夫人的。
而如今人事亦非,这里比起裴文所处院落的花团锦簇和屋里的雅致陈设、窗明几净,真有如天壤之别,处处弥漫着一股霉腐味道。
谁想得到裴家钱庄的二少爷住的地方会是这番光景,也难怪他心中累计许多怨怼之气了。
“青少爷!”她急扣漆色斑驳的门扉。
“进来。”
听到裴青声音的那一刹那,吉祥放下了心中大石。
太好了!他没走!没有冲动的离开!真的是太好了!
想必是冷静之后想通了,只要向大夫人认个错,他就可以留下来,在这里,虽然没人当他是一回事,至少温饱不成问题,他能想通这一点,没仗着少年意气离开,真的是太好了!
她连忙开门进去,就见他端坐在小厅里,炯炯有神的双眸迎视着她,桌上摆着一只包袱和一把长剑。
看到那包袱,吉祥眼皮一跳,也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难道她猜错了?他还是要走,只是还没走而已吗?
“你终于来了!”裴青原本沉郁的面容瞬间开朗,露出一记笑容。
他一直等她来,如果过了午时,她还不来,他就会死心离开。
但,她没让他失望,她真的来了,他好高兴!
“快点回去收拾包袱!”他敦促着。“我们立刻离开这里,你不必担心日后的生活,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吉祥一阵错愕。“青少爷,奴婢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笔直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她的小手。“不懂吗?”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柔声道:“我告诉自己,如果你不来寻我,我会自己一个人走,如果你心里有我,关怀我的死活,到这里来寻我,那么我要带你一起走,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那专注又认真的眼神令吉祥方寸大乱。
他依然要离开裴府,还要带她一起走?怎么会这样?
“不要开玩笑了,青少爷。”她润了润嘴唇,急促地说:“奴婢是卖身丫鬟,身子是裴家的,一辈子要待在裴府,怎么可以跟你一起离开?再说,奴婢也不希望你离开裴府,希望少爷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冲动行事,日后自己后悔,想必九泉之下的二夫人也不希望你这么做。”
“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一定会走的,这点已经不会有所改变了。”裴青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眼光骤然一冷。“现在轮到你了,你要跟我走,还是要留下来?”
他那‘一拍两散的眼光使得她心里一跳,她定了定神,说道:“奴婢已经说过了,奴婢卖身给了裴家,一辈子便要待在裴家为奴,不可以离开。”
他紧盯着她,健美玩世不恭的挑了起来。“为奴倒无妨,如果不是为奴呢?”
她一愣。“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裴青冷笑一声。“瞎子都看得出来裴文对你有意,你想当那二愣子的小妾,替他生一窝小二愣子叫你娘吗?”
吉祥浑身一震。
她无法反驳他的话,因为她知道,他说的都有可能成真。
“裴文很喜欢你,不是吗?”他邪门的笑。“等他成了亲,一定会马上纳你为妾,你愿意吗?”
她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她相信自己眼里已经流露出惊慌了。
裴青继续说下去,“只要你留在裴家,那么你就一定会成为裴文的妾室,你既然对卖身丫鬟的身份那么认命,又怎么抗拒主人要收你为妾的命令?”
吉祥的脸色变的苍白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吓奴婢?”
“我没有吓你,我说的事实。”他俯近她,眼睛逼到她眼前,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裴文在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他现在不动你是因为于礼不合,等他成了亲,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你占为己有,你跟我走,就可以避开成为裴文侍妾的命运!”
吉祥握起了小小的粉拳,她的心剧烈的跳动著。
他说的没错,就算她再怎么拒绝裴文,怎么一再的表达她对当他小妾并无意愿,等到他成亲之后,他一定会央求大夫人将她许给他为妾。
她不想成为裴文的妻妾之一,虽然她知道她一定会获得裴文的宠爱,但她不想,一点也不想跟裴文共度一生。
“吉祥,跟我走!”裴青的视线牢牢的锁住她,放柔了声音央求她。“我不放心把你留在这里,我不要你变成裴文的小妾,跟我走,在我身边,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让我安心好吗?求求你!”
裴青的语气是少有的温柔,他从来不这么跟他人说话的,吉祥的心头一荡,不由得抬眸看着他,两排长长的羽睫眨呀眨的,心头没有了主张。
自己现在这么急匆匆的来探他,不就是心中有他吗?既然心中有他,随他走又何妨?
她忘形的凝视着他,凝视着他那两道挺秀的浓眉,那直直的鼻梁和薄薄好看的唇瓣……天,他是相当漂亮的!
难怪他虽不被老爷等人所重视,却还是成为府里年轻丫鬟们茶余饭后热烈讨论的焦点,她,想跟他走……
老天!她在想什么?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她感到心中一阵震荡,面颊火热的酡红起来。
不可以,她不可以有所动摇,她并不是领薪饷的奴婢,而是卖身的家奴啊,她的身子是属于裴家的,她有什么资格安排自己的未来?
“听我说!”裴青两道目光又清又亮的看着她,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必须达成他的目的,那就是带着她一起走!
他强而有力的说下去!“你心里很明白,当了裴文的小妾,你那里也去不了,但若你跟我走,我会尽我全力带着你去寻找你那些妹妹们的下落,我裴青说到做到,定然不会叫你失望!”
一想到她会变成裴文的侍妾,他就浑身沸腾,他说什么也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吉祥目眩神迷的看着他,他丢出了一个好大好诱人的饵。但,她不是来劝他留下来的吗?怎么反倒快被他给说服了?
“要命!你快做决定吧!”他双手握住她双肩,急切地说:“我晚上就走,这个鬼地方,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你也看到我大娘是如何污蔑我,没有任何人会为我说半句话,这只是开始,我裴青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必要在这里忍一时之气只为了求的三餐温饱,我已决心到外头去闯一闯,我是势必要走的!而你,这里也绝不是你可以安身立命之处,你就跟我走吧!”
“青少爷……”她动摇了。
知道他走定了,她竟也不想待在这座没有他的府邸,如果这里不再有他三不五时的恶整,她……一定会很寂寞。
“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他暗哑地说:“裴家的一切不会属于我,这里也没有我容身之处,我再待下去,那恶毒的婆娘铁定会想法子害死我,你想看我死吗?”
他语气既激昂又落寞,她仿佛看到了她的眼眸最深处。
站在眼前的他,那挺拔的身形,那坚定的眼神,就像是可以保护她的羽翼,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一直以来,只要闻到他的气息,她就安心自在,不是吗?即使他只是恶整她,但只要看到他,她就放心了,不是吗?
老天,她一定是鬼迷了心窍,因为她竟然点头了。
“好……奴婢跟你走。”喔,她真的说了……
裴青惊喜地望着她。“吉祥!”
“但,奴婢要说清楚——”她双颊酡红,郑重地下了但书。“奴婢跟你走是因为不想嫁给大少爷,是因为想见奴婢的妹妹们,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所以上回在莲花池畔发生的……那种事,奴婢希望你保证不会再发生。”
他立即举起手来起誓,眼神认真无比。“我裴青在此向你起誓,除非金吉祥心甘情愿,否则我决不会再冒犯你!怎么样?这样行了吧?”
吉祥垂下眼睫,脸蛋更红了。“这样……行了。”
就这么草率的下了决定,要跟他去浪迹天涯,为什么她心中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种挣脱鸟笼的轻松感,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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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万籁俱寂,天际高挂著几颗稀疏的星子,吉祥推开窗子,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深吸了口气。
时候到了呀……
阖上窗,她连忙带着包袱悄悄走到裴府后门,一路上,她的心狂跳著,生怕会遇到什么人。
暗夜无声,她悄悄打开后门,左右张望一眼,没有人,她反身关上后门,匆匆往距离不远的潇湘桥快速走去。
潇湘桥是开阳城最美的一座桥,两岸多是雅致的酒楼茶馆,还有远近驰名的媚香楼。
此时夜已深,街上有股冷清之气,但潇湘桥在夜里看起来别有一番萧索的美感,她也只有白天和大少爷出来时来过这里几次,想不到夜里看着这桥竟是这样的美。
飘逸的寒雨落在她肩上衣上,但她没太大感觉,获得自由的喜悦在这一瞬间滋长了,离开了裴府,从今以后,她不必再受限于任何人。
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打从十岁那年,迈进了裴府之后,她就准备要在那儿终老了,没想到,她的命运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啊……
她慢下步伐,缓缓往桥头那端走去,看见初秋的黄叶纷纷随雨而坠,眼眸闪动着明亮的光芒,心中的喜悦扩大了。
美!真是美啊!光是这潇湘桥就已经这么美了,外头的世界会是怎么样呢?
除了自幼长大的莘集村,她就只知道开阳城了,因此她无比的好奇,将来她会到什么样的地方生活?
青少爷夸下海口要开间比裴家钱庄更大的钱庄,可他要去哪里开钱庄,他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开钱庄呢?
脑袋里胡乱想着,已经走到了桥头,她的裙摆都被雨水打的湿透了。
她下意识地回首一看,城里最高大壮观的屋宇便是裴宅,那红色的屋瓦连绵不绝,象征着富贵和权势。
青少爷,以后他真会拥有比裴家更多的财富吗?
嗯!会的,她相信他一定会的,她相信他!
裴青已经等在桥畔了,他身上披着一件火狐皮长衣,带着貂皮风帽,惯常的浪荡公子哥装扮,身边立着他的爱驹。
那匹神奇又漂亮的马儿拥有雪白而丰润的长鬃,它的名叫烈儿,裴青经常与它形影不离。
“吉祥!”看见她,裴青一颗提着的心总算落下。
他多怕她反悔不来啊,那么他的离开将会带着莫大遗憾,有她同行,他心里很踏实,也坚信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们快走吧!”他取走她手中的包袱,反手背到背上,
接着,他出其不意的抱起她,高高举起,让她侧坐在马鞍上,自己猛地一纵身,跳上了马背。
吉祥感觉到一阵头昏眼花,差点没吓死。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骑马,老天啊,这马怎么这么高大又这么大,他又是怎么上来的?怎么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他人就已稳稳的坐在她身后了?
“青少爷,奴婢觉得自己好象快掉下去了。”她觉得好怕,好晕,虚软的阖了阖眼再睁开,仍旧感到心惊胆跳。
“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裴青见她害怕,唇际反倒泛起笑容,他左臂圈紧了她,右手一拉马缰,大喝一声,“驾!”
听到指令,马儿四蹄奔腾,灵巧地在夜色中飞过沟渠,跳过矮墙。
呼呼风声在耳际响着,吉祥一颗心提到了胸口怦怦乱跳,她十指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放,马儿一奔跃,她就把自己的脸颊埋在他胸口,不敢看一眼。
他们当真离开了裴家?他们真的就这样离开裴家了吗?
没有人发现他们离开了,就算有人发现了,想必也不会有人阻拦吧?
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两人的坐骑渐渐远离开阳城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