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璎-吉祥-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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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开始,裴青下了道命令,他要造一个能储存粮到百万石的地窖,以供急需,不但能作为存粮库和屯货的仓库,还能当金银的保险柜。
裴青说,吉祥号的名声愈来愈大,财富如果外露于世,不但会成为众矢之的,还会招来官府的勒索。
只要建造一座庞大的地窖,把货物安稳地保住了,那么商号的牌子自然就不会倒,也可以保障商号一直经营下去。
大家啊对他的看法都非常认同,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所以没道理啊,她胸口那隐隐不安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看着窗外,天快亮了,雨意渐缓。
下了一夜的雨,院中积水盈尺,在这春寒时分,她原不该感觉热的,却莫名的出了一身汗。
“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蓦地,她的贴身小丫鬟在房门外猛拍。
她几乎是跳起来的,连绣花鞋也没穿就急着去开门,看见门外的小翠一脸慌张,她急问:“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
小翠双眼通红,哭道:“辜二当家从酒楼回来的途中,被发狂的马给辗毙了!大当家要小姐赶快过去!”
小翠是辜徒生三年前买来服侍吉祥的,她也一直感念辜徒生将她从人口贩子手中买来,免去她沦落风尘的命运。
“你说什么?”吉祥一愣,心彷佛咚然一声,往地底沉去。
她……一定是听错了。
小翠抽噎道:“奴婢说……二当家死了,已经断气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见不着了……呜呜呜……呜呜呜……”
吉祥看着小翠的泪眼,她恍惚了,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作梦还是清醒的。
如果是清醒,她大哥活得好好的,她又怎么会从小翠口中听到他的死讯呢?
但如果不是真的,她又为什么会浑身发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正厅的,也不知道是谁替她披上外衣的,当第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掉下来,她的视线再也离不开躺在草席上的辜徒生。
“大哥!”
今天她大哥在商淮城远近驰名的醉仙楼招待从京城来的友人,也是过去一起创立马帮的好兄弟,本来是欢欢喜喜的出门,怎么会变成这样回来?
刘诚哀恸的说道:“天雨,视线不好,二当家又执意不肯坐马车,一定要骑马,大约是酒醉吧,胡乱鞭马,看到的人说,马儿不知怎么发狂了,先把二当家甩下马,随即又狠狠的踩过……”
吉祥闭了闭眼,心如刀割。
她的大哥,她最敬爱敬重的好大哥啊,怎么会用这种方法离开他们呢?
她跪在辜徒生的尸首前,满眼的泪,心痛难当。
刘诚把一人带到她面前,“他是最后一个见到辜二当家的人,二当家临终前交代了他几句话要对祥姑娘说。”
“是您把我大哥带回来的吗?”她含泪看着那人。“谢谢、谢谢……这份恩情我们吉祥号上上下下,永远感念,永不会忘。”
“不敢当啊祥姑娘,请您千万不要说这种话。”那人也红了眼眶。“二当家平时待我们极好,常接济我们,小的原是要去码头上工的,没想到却看到了那该死的马把二当家甩出去,没能及时救他,小的真的快难受死了!”
吉祥深吸了口气,勉强止住泪水。“您能把他送回来,就……很好了,真的谢谢您。”
“这是小的该做,您别再道谢了。”那人说道:“二当家临终前,要小的传达一句话,他说,他的位置由祥姑娘来继承,要祥姑娘一定要帮大当家成立钱庄,说完便断气了。”
听完辜徒生的遗言,吉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奔流而出。
“大哥!大哥!大哥!”她抱着尸首心痛的喊着,泣不成声的喊着,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表达。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大哥的用心良苦,他知道她认为自己只是区区奴婢出身,配不上裴青,所以才会把属于他的那一份给了她,要她能够与裴青匹配。
这份遗言,不仅说明了她大哥是多么爱护她,也说明了他是多么放心不下她啊!
想到过去他对她的疼爱与呵护,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心,真的好痛……
“别哭了。”裴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按住她双肩的左手在颤抖,他沙哑地说:“辜大哥死得冤枉,那匹马已经被我亲手毙了给辜大哥抵命。”
吉祥震颤了一下。
他……杀了那匹疯马?
这几年,他已经鲜少流露出他年少时动不动就出现的暴戾之气,事隔多年,此时又在他脸上看到。
只是一头没有灵性的疯狂畜生啊,他却激动到手刃了它,他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
她知道,她义兄对他来说,是经营商道的启蒙恩师,是教他一身武艺的好师父,更是如同他的亲爹一样啊!
她义兄的死,将在他们心中留下一个大大的遗憾,永远不会填满,也永远不会过去。
“我,一定会成立属于我们的钱庄,我一定会!”裴青含悲忍痛,信誓旦旦地说。
* * *
“吉祥钱庄”的金字大匾高挂堂中,钱庄门前一如往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钱庄里更是人头满满,前来兑银的、存银的、典当的、赎物的,出出进进,一片兴隆的繁荣景象。
柜台上十几个伙计忙着接待客人,吉祥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素衣白裙,只有衣裳上绣着几朵荷花,脂粉未施,端丽秀雅。
她坐镇钱庄,发上唯一的饰品仍是裴青买给她的那支银簪,她正低眉敛眼在拨着算盘、核对账册,计算这个月钱庄的利息收益。
她对钱庄的工作驾轻就熟,当年,裴家钱庄吴大掌柜所要传授给裴文的私房秘诀,她不但全都记在心里,且今时今日全应用上了。
时光悠悠,三年前,钱庄初成立,当日鞭炮震耳,鼓声如雷,一车车满载白银的银箱从大门鱼贯进入钱庄,商淮城的老百姓都睁大了眼睛在看,看看这新开幕的吉祥钱庄有多少底子,把银子存在这儿牢不牢靠?
当人们一车车的数,数到第八十八车银箱时,看得瞠目结舌。
八十八车耶,那是多少白银啊?
吉祥钱庄一夕之间名声大震,平步青云。
一年前,裴青捐了白银五万两让官府造桥铺路,此举把吉祥钱庄的名号推到极致。
如今,已经三年过去,钱庄站稳了脚步,早已没有其他钱庄可以取代它的地位,吉祥经常想起她的义兄辜徒生。
如果他还在世,可以跟他们分享这一切该多好。
若没有他,就没有商队的成功,不会有商贸总号,也不会有今日的钱庄。
她真的好想念她义兄啊,他看见了吧?可有在微笑?他们成立了钱庄,没有辜负他的临终之言……
“你说什么?要存三文铜板?有这种存法?不怕笑掉人家大牙吗?”有名伙计大声嚷嚷着。
吉祥回过神来,凝目望去。
“你们开钱庄,不就是让人存银的吗?为什么三文铜板不能存?”一个不服气的声音,出自一名穿着像乞丐般的老头口中,他衣衫褴褛,脸容满是污垢,看起来十分落魄。
“是没规定,但你也太不象话了吧?”那个伙计鄙视地说:“三文铜板能买什么?这种存法我长这么大,可从未见过。”
老头嚷道:“那你们到底是给存还是不给存?”
伙计立刻挥着手,像赶苍蝇似的。“去去去,去别家吧,或许万利号会让你存这三文铜板,他们的规模小些,但我们吉祥钱庄啊,可是不由你这种人来胡乱捣乱……”
吉祥怫然变色,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快步走过去。
“给我住口!”她厉声斥责伙计,脸上犹如罩着一层寒霜,毫无笑意。
伙计吞了口口水,指着那人告状,“禀报祥姑娘,这人是存心来捣乱的,只存三文铜板……”
“我教你住口!”吉祥冷凝着俏脸,粉唇轻扬,但句句重话。“给我听清楚了!咱们钱庄开门做生意,不管多少,一律可存,也一律负责,也不管是贩夫走卒或达官贵人,态度一视同仁!”
训完,她反身亭亭立于老人面前,垂下长睫,深深万福。“这位大爷,很对不起,是我们钱庄的伙计不懂事,冒犯了您,麻烦您稍等一会儿,马上替您存银,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日后继续光顾本钱庄。”
老头哼了一声,把三文铜板交给她,她无比慎重的收下,交由伙计办理。
老头走后,吉祥也不管在场有许多外人和自家伙计伙计在场,便严厉的开训刚才那名伙计。
“小三子,你听着!”她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人无分贵贱,银两无分大小,钱庄开得再大,若没有人来光顾,也就没有用,今日你不看在眼里的人,明日或许就是钱庄的大主顾!今天你犯了一个不可轻饶的大过错,但,念在你要照顾生病的娘亲才不赶你走,下次若再犯这自大的毛病,我一定不会轻饶。”
小三子垂头丧气的说:“知道了,祥姑娘,是小的狗眼看人低,是小的不会想,小的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请您放心吧!”
吉祥点了点头。“好,我等着看你表现!也希望你是真的明白这道理,不是在敷衍我。”
说完,她拍拍手,清脆地扬声说道:“大家听着!咱们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最重要,每一位上门来的客人都是咱们的贵人,都必须以礼相待、清茶恭候。我希望大家把这一点牢牢的记在心中,并且确实做到。”
“是!”伙计们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同声应答。
吉祥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大家做事吧!今儿个是中秋,青爷要大家回家前去账房领赏。”
大伙一阵喜悦。“谢谢青爷!谢谢祥姑娘!”
吉祥回到柜台里,听到几个老百姓对她品头论足,像是不怕她听到,也像是不知道她会听到,说得可起劲了。
“这金老板好大的气魄啊,商贸总号的辜二当家没过世前,谁会料到金老板这样秀秀气气的姑娘家有这样的魄力主持一间钱庄。”
“是啊,瞧金老板刚才处理事情的态度,说她是吉祥钱庄的当家主母也不为过哩!”
“说也奇怪,金老板跟青爷怎么还不成亲?”妇人说着,眼睛还是一直往吉祥身上瞄。
“就是说啊,瞧她,一心为青爷着想,怎么不快求个名份呢?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金老板已经二十好几了吧?会不会是青爷嫌弃她啊?据说城里有很多官家千金都很仰慕青爷,她不怕青爷被人抢走啊?”
“女人啊,青春过了就不值钱喽……”
听到了,她都听到了,但她没抬眼,继续对她的账目,神情是寻常的平静。
是啊,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城里比她年轻貌美的姑娘多得是,已经没有人会上门来向她提亲了。
自从她大哥过世之后,她和裴青像有默契似的,绝口不提感情之事,只专注于钱庄的事上。
这是她想做的事,也是他想做的事,不必说明白,把心思放在钱庄上,自然就没时间多想。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他,就在她身边,在她日日可见着的地方,这样就够了。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小翠气急败坏的低嚷声传来,吉祥回过神,抬眸,看见她蹙着眉,两手叉在柳腰上,很不赞同的模样。
“我本来就应该在这里啊。”她浅浅一笑。“我不是每天都在这里吗?”
小翠瞪大了眼,“可今天是中秋啊!”
“我知道今天是中秋,中秋也得过日子啊。”吉祥微笑。“怎么了?你想跟阿劲出去了吗?想去就去吧,有事我会吩咐小梅。”
阿劲是刘诚的长子,很勤快的一个小伙子,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小翠,小翠也对他有意,只是娇羞,不愿明说。
“奴婢哪有说要跟什么人出去啊,小姐别乱说了。”小翠红了脸啐道。“今天是中秋,县老爷邀请青爷当开船贵宾,你当然也是座上客,要快点回去梳妆打扮,继续坐在这里,时间会来不及。”
吉祥莞尔一笑,“我还有什么好打扮的?一袭素衣就行了,倒是你,快去梳妆吧,到了湖边,你想什么时候开溜都行,我不会怪罪的。”
她坚持要替她义兄守丧三年,因此长年白衣素服。
“厚,小姐,您又扯到哪去了?”小翠嘟着嘴,没好气的说:“奴婢是替您着急啊,您倒是有闲情逸致消遣奴婢,真是好心没好报!城里爱慕大当家的女人那么多,大家都打扮得争奇斗艳,你这样朴素怎么跟别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