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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预言-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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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点题关门?”她问他。

  “十点。”同从前一样。

  公园里游人少得出奇,萼生不服气,她这次特地挑这个尴尬钟数来这里,为的就是要看公园里的情侣,可是他们却躲到哪里去了?一对都没有。

  小时候每与同学经过维园,都结伴进来兜个圈子,看到双双男女旁若无人似藤般把身体缠在一起!就偷偷的笑,听说晚上这种现象更猖狂,小萼生一直想实地观察,可惜家长不准。

  一次,跟高班同学为游泳比赛来维园,散场已是黄昏,终于被她看到奇景,印象深刻,蔚为奇观,所以成年后决定旧地重游,萼生相信从至细微的地方可看到大风气。

  逛了二十分锺!不见老人孩子不稀奇,连恋人都没有,出乎意料。

  呵,莫非要肃清市容、不再允许有伤风化举止?

  “喂,老刘,你是导游,你倒说说看!公园里双双对对的情侣都到哪里去了,莫非时间还早,好戏尚未开场?”

  刘大畏又笑出声来。

  “老刘,你笑我什么。”

  “谁还有闲情逸志谈恋爱,你倒说说看。”

  嘎,没有人恋爱?一次二次大战战场里尚又发生多少可歌可泣的伟大爱情插曲,如今太平盛世,为什么不能恋爱?

  “生活逼人,自动放弃恋爱权利,遇到合眼缘的异性,三下五除二,谈好条件,越快结婚越好,还浪费时间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呢,简直累人累己。”

  残忍。

  “你同女友也是这样想?”她试探问。

  小刘微笑,“我?我大半年没见过她了。”

  “结婚要申请吗?”

  “一定要正式办手续,那也是申请的一种,合乎条件规格,当局才会批准,你们那边何尝不一样。”刘大畏处处护着他的政府。

  “我看够了,”萼生说:“你送我回去吧。”其实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几天来,你的观感如何?”刘大畏问她。

  “不知道怎么说好,总而言之,感慨万千。”

  萼生搔搔头。

  “还喜欢吗。”刘大畏试探地问。

  萼牛肯定她还是喜欢温哥华多一点,但是对着人家说不觉得人家的城市有什么好,是非常无礼的一件事。萼生只是笑了笑。

  刘大畏说:“我们回去吧。”

  萼生忽然好奇,“你住在哪里。”

  刘大畏又一怔,萼生觉得他今夜似有心事,这样一个经风霜跑码头的健将,居然露出忐忑之态,可见一定遭到颇大的困惑。

  半晌他回答:“你才不要知道我住什么地方。”

  可能不是体面的住宅区,也许只是租用一间小房间,位于城市与乡镇边缘。

  “你有烦恼。”萼生问。

  刘大畏哑然失笑,“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玩意儿。”

  这几天小刘一直努力蓄意地向她表现他粗扩的一面,萼生早就注意到了。

  车子驶回酒店去。

  时间已经不早,萼生拍拍小刘的肩膀,表示安慰,小刘真有趁势按住她手的冲动,用了千斤之力,才按捺住了,萼生离去之后,他才知自己用了九牛二虎力道,手臂酸软不堪。

  他驶走了小轿车。

  酒店横门地库是一间唱片夜总会,热闹喧哗的乐声使劲外泄污染了空气,有三三两两打扮浓艳的女郎在门外徘徊。

  萼生摇摇头,只要是大都会,就有藏污纳垢的缝隙。

  这些女孩子站在这里干什么,路人皆知,当然是为着做生意。

  叫卫生管理队把整个城市用消毒药水洗刷都不管用。

  慢住,她认得其中一个。

  稍微夸张的大圆脸,不错的身段,一双眼珠子仍在乱转:这是岑子和的女友傅小欣。

  萼生向傅小欣走过去。

  有人抢在她前头,那是酒店的保安人员,他用很轻蔑粗鲁的语气欲把那几个女孩子赶走,他甚至已经伸出手来拉她们的膀子。

  萼生连忙说:“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我叫她在大堂等!不知恁地她竟跑到这里来看热闹。”

  萼生拉住傅小欣。

  傅小欣惊恐地点头。

  萼生二话不说.拖着她往酒店内走去。

  傅小欣身上不知擦着什么香水,萼生觉得刺鼻,皱上眉头。

  萼生带她到咖啡室坐下,傅小欣脱了险,神色反而呆滞起来,眼珠也不动了,摆脱那活色生香的姿态,她看上去反而有一分娟秀。

  “谢谢你。”她低声说。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子和知道吗?”

  傅小欣站起来,“岑子和管不到我。”她想走。

  “坐下”,萼生按住她肩膀把她推回椅子,“你要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叫司阁来抓人。”

  此言一出,萼生掩住自己的嘴,太恐怖了,人性卑劣的一面毕露,稍有权力,便威吓虐待起弱者来,嗯,她陈萼生本来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今晚是怎么了?

  只听得傅小欣说:“我只不过想跟人进去跳个舞,喝杯果汁。”

  “叫子和带你不就得了。”

  “他哪里有资格!”傅小欣扁扁嘴,“所有夜总会用的都是外币,他进得去?他只有一张会说空话的嘴巴,前两天,还说有办法把我弄到美国去半工读呢,学校、工作、宿舍都已经统统安排好了,还不是讲鬼话。”她气愤得不得了。

  那股香水更刺鼻了。

  傅小欣说下去:“跳个舞.散散心,有什么不对?”

  萼生看看她,“只怕还有下文。”

  “那又怎么样?多认识一个有护照的朋友,多一条路,说不定哪一日就出去了。”

  “你急急想到哪里去?”

  “美国、澳大利亚、日本、加拿大,什么地方都好。”

  “为什么要这切离开自己的乡土?”

  话才出口,陈萼生便知差矣,果然,傅小欣指着她冷笑连连,“你哪里有资格问我这句话,你一早已经出走,你只不过是运气好,千万不要以为你品格比我高贵。”

  傅小欣打开手上塑胶手袋,取出化妆袋,扔到萼生面前,“还你!”

  果然是萼生失去的化妆袋。

  傅小欣跟着站起来走了。

  这一次,萼生没有再阻止她。

  轻轻拉开化妆袋拉链,萼生发觉她的粉盒,她的唇膏,她的胭脂,她的香水统统都在。

  她的香水!

  那难闻刺鼻的味道原来是陈萼生惯用的香氛茶玫。

  想都想不到。

  人的偏见有多重,在自己身上,是馨香,在他人身上,即是俗臭.

  萼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半晌,女侍拿来帐单,“小姐,我们打烊了。”

  萼生这才回房间去。

  她打开笔记本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发觉一支铅笔不是夹在原来的第三页纸上,

  萼生抬起头,有人进来过。

  可能只是清洁工人,移动本子,铅笔滚跌出来。也有可能是别的人,专门来看她在本子上写些什么。

  萼生自问光明正大,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但始终一举一动,被人在暗地里盯着,使她寒毛凛凛。

  中学时有一位女同学经常离家出走,被视为问题少年.萼生与她谈过,原来她弃家的理由最简单不过:她受不了一个老是查她私隐的母亲。

  那个古怪的妇人不住拆看女儿的信,偷听女儿的电话,跟看女儿后边看她同谁上街,最后,查看女儿的内衣裤。

  到今日,萼生对那位同学的同情不变:的确应该出走。

  萼生想回家。

  她这样感慨地写;思想越落后,越是缺乏自信的家长,越是要控制子女,孩子们本身没有生命,一切来自父母,故需不住谢恩。

  家庭中充满法例,对或错,均需遵守,不容商榷、更改、翻案,子女动辄得罪,所以都想离开,于是又关上大门,实施禁足,情愿虐杀在家,不准逃出生天。

  写完,觉得有点犹疑,将虐杀改为禁固.想想又擦掉,改回原来的那两个字。

  她母亲说得好,不能照自己的心意写,那还不如不写。

  像一切年轻人,萼生不常常与父母有相同意见,这次可是例外,母亲讲得再正确没有。

  不要说是为某种目的对某事某人歌功颂德了,萼生连广告撰稿员都不肯做:隐恶扬善?为什么阴暗面一字不提,是何居心?

  萼生合上笔记本子,谁要看就看吧,她豁出去了。

  象小学生写周记,有两种笔法,一种专门报喜不报忧,讨老师欢心.另一种直言不讳,尽数班房内黑暗事。

  陈萼生是后者。

  第二天一早,她在咖啡室吃美式早餐,一只煎蛋的黄散了,萼生想叫侍者拿回去换,不如凭地,忽然想起阿姨砖屋门口那两只散步的白毛红冠力康鸡。

  不要太挑剔了吧。

  她很满足的把鸡蛋放在面包上头,切碎了,吃下去。

  有人在她身边说:“用刀叉用得这么好,可见真是个外国人。”

  萼生知道是小刘来了。

  “今天到什么地方去?”他问。

  “到大学找舅舅,他会介绍几位同学给我认识,我们谈谈广泛问题。”

  萼生看到小刘嘴角有一丝讪笑的意味。

  她补充说,“我还没告诉你我此行目的呢。”

  “我早知道。”

  “啊,说来听听。”

  “想尽量在十天八天内了解本市。”

  “说得对。”萼生很高兴她从未低估刘大良的智能。

  女侍把早报送到他们桌子上。

  大字标题是“北京利用外资十四亿美元,划出工业用地供外商开发。”

  全部都是好新闻,不停的建设,不住的扩张。

  “你用过了早餐了呜?”

  刘大畏没想到他会说漏嘴“我吃过烧饼豆浆。”

  陈萼生的双目发亮,“嗄,哪里有得吃?带我去,我通世界打听,酒店服务员有些连粢饭是什么都没听说过。”

  刘大畏支吾,“改天吧。”

  萼生问:“你倒底住在哪里,你那头仿佛很精采。”

  “找们要出发了。”

  “老刘,带我去看本市的阴暗面,我加倍给你车资。”

  小刘忽然凝视她,“你还没有发现本市的阴暗面?”

  萼生一呆。

  “仰或,你想看的是贫穷、落后、愚昧、外国人眼中的东方,廿一世纪的黑暗之都?”

  他的语气不善,又开始护短。

  “不要将事情私人化,老刘,你应知我并无恶意。”

  可是将车子驶上大学的整整半小时,小刘未有再开口。

  萼生没想到这个性格突出的司机会老给她碰软钉子。

  是她不对!她触犯了人家的民族自尊心。

  即使每个年轻人都想往外跑,她肯定有两个人一定会留在本土:刘大畏与表弟蒋午昌。

  陈萼生有点宽慰,无异她是自私的,自己一早做了外国入,却希望有人留下来搞建设,成功了,最有面子的是华侨。

  舅舅在办公室等她。

  案上一大迭外国书报杂志,他拨开了,叫人斟上咖啡。

  岑仁吉教授开门见山:“子和来找过你?”

  萼生点点头。

  “他大心急了,我已经在为他打关系。”舅舅有点歉意。

  萼生什么都不好说。

  舅舅补一句:“万一他出去了,你会照顾他一二?”

  萼生老老实寅作答:“顿饭,一餐茶,一件衣裳,我或可负责。”

  岑仁吉苦笑,“你父母呢?”

  “我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我要与他们谈过才能作实。”

  “我听说过这是西方社会作风。”

  “收入菲簿,只得多大的头,裁多大的帽。”

  舅舅忍不住揶揄:“没向你借,就告起穷来了。”

  萼生低下头。

  “去看过阿姨了吧。”

  “我明天会再去一趟。”

  岑仁吉叹口气,“其实她比我们轻松决活。”

  可能这只是言若有憾,但萼生对舅舅冷淡阿姨十分不满,因说:“我也认为是阿姨与午昌表弟十分知足,深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岑仁吉一呆,半晌才说:“三姐弟当中,你母亲最开心。”

  萼生笑笑:“妈妈对生活要求低,她要是天天想搬到贵族区有泳池的高级洋房去,一般可以愁眉苦面过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敲门,未待批准,已擅自推门进来。

  萼生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花裙子的女子斜斜靠在门框,娇慵地说:“岑教授,找我?”

  年纪不轻了,约三十出头,皮肤有点黄,身段也稍见松弛,可是风情万种。

  岑仁吉介绍说:“我的私人助理苏美芝,萼生,你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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