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行-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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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哥，我真的不能喝了……”
　　李华峥如遭雷击，不可置信抬起头来。

　　红杏出墙

　　李华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怔怔地走出了屋子，他不明白自己心脏的突然酸痛从何而来，不明白那股将自己的脑袋冲成空白的力量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很难受、有些窒息……也不是……总之很难受……
　　不知不觉地走到沐风轩后的竹林中，银铃、叶响，萦绕在耳边，他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穿梭在竹稍。仔细一看，是小桃在竹林中挂银铃。
　　“公子！？”小桃看到主人，飞快地从竹稍盘旋而下，眨眼间落在李华峥面前，脸颊红润得象苹果，额上挂着细汗。“您又来看小姐啦！……您怎么了？病了么？”
　　“不是……”李华峥喃喃道：“不是……不……应该是……小桃……这感觉……”
　　“难道您受了内伤？”小桃大声惊叫起来。
　　“也不是……”李华峥还没否认完，小桃已经跳到老远去了，嘴里还叫着王总管不好了之类的东东。
　　“真是没长大呀……”李华峥看着小桃的背影，摇头叹息，“一点也不够冷静……”
　　对了！冷静！李华峥长吸一口气，他决定用理智理性地分析所受到的陌生的冲击，用今天的话形容就是“逻辑的、客观的”分析。
　　一群乌鸦哇啦哇啦地从头上飞过……
　　……综上所述，　李华峥总结认为，此刻自己的心情叫“悲愤”：沐风轩变成了市集，忍了；喂进去的是佳肴吐出来的是恶言讽刺，忍了；三百年的杏花村吃到狗肚子里，也忍了；这忍忍忍到最后就换来她的红杏出墙！——“红杏出墙”用词不当，但一时也想不到更贴切的词——而且还是在他最珍视的沐风轩里！！难道他李华峥真就拿这个该死的女人没办法吗？
　　李华峥疾步走回沐风轩，一把捞起摊死在床上的“红杏”，扛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刚被王总管教训回来的小桃在一旁目瞪口呆。
　　李华峥把关眉抱到后院的荷花池边，然后松开手。
　　多么有效的醒酒方法！
　　李华峥冷冷地抱胸站在池边，等着池子里那女人的尖叫和破口大骂。可惜不是每个人遇到突发状况都会竭斯底里——想听到关眉的尖叫并不太容易。小桃的尖叫倒是稍稍安慰了一下某人再次受挫的男性尊严。
　　关眉在池子里挣扎，好一会儿才发现池水尚未及腰。
　　关眉在池子里站稳，不得不承认此时抱胸立于池岸的高大冰块怒气骇人。悄悄咽口口水……　等等，他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小姐！！！”小桃叫得人没法思考。
　　“你闭嘴！”
　　“你闭嘴！”
　　公子和小姐的默契还不是普通的好。小桃委屈地缩到一边。
　　“你吃醋。”关眉讲陈述句。省悟到“吃醋”一词此时还没有产生，孔雀可能听不懂“吃醋”的比喻意，补充道：“你嫉妒。”
　　“嫉妒？”李华峥从鼻腔最深处狠狠地喷出两声冷哼，“天下的女人死绝了！”
　　耶？变恶毒了！看来气得不轻。关眉马上供出厨师丁的保身精神，不与敌人硬碰硬，拖着一身泥水，爬上岸。
　　这女人居然不理会他的严正申明，还妄想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走！李华峥只有对着关眉的背影口不择言：“你以为我李华峥会因为一个没姿色、没教养、没心肝的笨女人而心生怨恨吗？”
　　关眉在地上拖出的那条水渍在李华峥的“笨女人”三个字出口后立即停止延长。水渍的那端
　　顿了顿，然后随着主人裙摆的一百八回旋扩展出漂亮的半圆，折回的水渍与李华峥渐行渐进，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果敢的“V”字。
　　“你可以说我没姿色没教养没心肝——我承认这是事实——但是，你凭什么说我‘笨’？”关
　　眉的怒焰把李华峥逼得步步后退。“一个真正的笨蛋居然敢说我笨！？”奇耻大辱呀！孔雀居然污蔑关眉仅剩的人生意义！关眉昂起下巴，“好！我们就来比比看！你也不必为你的愚蠢被暴露而怨恨，因为你真的把我给惹毛了！！”
　　李华峥根本没时间解释那个“笨”字是随口加上的。
　　“问题一：你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毛，二儿子叫二毛，三儿子叫什么？”关眉进逼一
　　步。
　　“我爹有六个儿子。”李华峥解释道。
　　“错！！问题二：李华峥在同时地上看到十两银子和一根肉骨头，为什么他捡骨头不捡银
　　子？”再进逼一步。
　　“我怎么会在乎区区十两银子？”李华峥嗤笑。
　　“错！因为‘李华峥’是一条狗。”关眉也嗤笑。“问题三：为什么新袜子上有个大洞而你
　　照穿不误？”
　　“我怎么会穿！？”李华峥大声反驳。
　　“哦？”关眉进逼一大步，脸上露出令人心发毛的诡异笑容，并把双手轻轻放在李华峥的胸
　　膛上，“小峥……峥峥……”多么温柔的呢喃！“你一道题都没答对呢……不过那不重要……”
　　“啊？”三道题已经令李华峥满头雾水，此时佳人又主动帖上来～～
　　“因为关眉醉翁之意不在问题呀！”关眉微笑着猛地用力把一只迷惑的孔雀推下荷花池。
　　“醉翁之意在于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满意地看着出水孔雀头上的绿色水草，关眉巧笑倩
　　兮，然后尽职地蹲在池边为他讲那个著名的“马甲的故事”：“……老虎一把按住你说：‘小样儿！你以为穿个马甲我就不认得你了？！’哈哈哈……”关眉蹲在池边放肆大笑。
　　“眉眉、小眉、眉儿……”水中的李华峥也危险地笑了，并且特意亲昵地叫着关眉，并不意
　　外地看到关眉全身哆嗦地往后躲。“你忽略了一件事。”
　　“我知道你会武功。”关眉撇撇嘴，“当我是白痴？要不我干嘛费那么多口水把你骗到池边、转移你的注意力？”
　　“我是说你对‘武功’不太了解。”李华峥的笑意更深了。
　　关眉大惊失色地要跑，但瞬间就领会到“武功”的奇妙了——蓝天白云在她的眼前一晃而
　　过，然后就再一次体会水的凉意没过头顶。
　　关眉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两把泥。
　　李华峥把关眉拎直：“你怎么可能逃得了？”
　　关眉手中的泥成功地抹花了李华峥得意的笑容。樱桃小丸子！
　　李华峥报复得很快。
　　关眉再报复。
　　两人象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一样在荷花池里冤冤相报，大打泥巴仗。
　　小桃目睹了两具泥俑制作的全过程。公子和小姐是在打真架？公子的武功那么神，还被小姐抹了一身泥……看来也是心甘情愿……乖乖，小姐还真拼命……公子平时的怜香惜玉劲儿哪去了……对呀！两人刚才还在吵架……啊！小姐滑了一跤！……公子去扶她……喔，小姐没领情……　公子也卑鄙……
　　仇恨要转化成快乐很容易。要是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尽兴地打上一场泥巴仗，大概签和约就容易多了。什么尊严哪、形象哪，什么新仇哪、旧恨哪，都被久违的童心扔到爪洼国去了。就关眉和李华峥来说，这场泥巴仗打得很快乐——痛苦的哲人未必就比快乐的猪更得人心。
　　不过对于刚进后院的李世民来说，那两只在泥巴里打滚的猪却让他无论如何也快乐不起来。围观的人丝毫不影响猪们的投入，黑泥下面的笑脸足以令李世民的心脏酸痛。
　　“王爷昨晚是跟哪个关姑娘谈心？”李世民身后的李靖低语。
　　“就是泥塘里的这个。”李世民苦笑。
　　“……天涯何处无芳草……”
　　李世民脸色一沉，李靖是在暗示他，关眉不属于他吗？那昨晚在沐风轩里的畅谈算什么？当然，深沉女诗人一夜之间变成白痴泥猪给人的震撼就象自由女神像当着美国人的面倒塌一样。但是……啊！！看不下去了！
　　“王爷……四爷对王爷的大业有很大帮助！”李靖跟上李世民，低声道。为了一个女人跟四
　　爷翻脸就太不值了。
　　李世民转头望着后院的方向，沉声道：“关姑娘身上怀有很大的秘密，对本王来说也很重要。”
　　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李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秦王府

　　“咳咳！”王总管硬着头皮打断两只泥猪的快乐时光。女人真是祸水呀！秦王到后院看了那
　　么长时间，以公子的武功修为居然都没发现。现在还要他这个老头子当炮灰，难道为了那几两养老银子就要牺牲这么多？……“秦王和李将军在大厅等公子和关姑娘。”
　　“谁？”猪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开始从泥坑迷梦中醒来。
　　“秦王和李都督来了。”王总管重复道。不过好象谁来都不重要，因为两只猪经历难以用语
　　言形容的表情变化后，正狼狈的分别朝反方向全速逃窜。
　　“秦王有这么吓人吗？”小桃悄悄问王总管。
　　“看到主人们真正开心，我们就因该高兴。”王总管背着手踱开，唇边一抹贼笑，“夫人在
　　天有灵，少爷总算有点人样了！”
　　“……”
　　两个最擅长掩饰的人猛然发现真实的自我就袒露在对方面前，并且在彼此的注视下再也戴不回从前的面具，于是心虚得只想找个沙堆埋住小脑袋，拼命对自己说：“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面具一一戴好，这才敢出来见人。逃避对方，正是逃避自己。
　　李华峥和关眉一致决定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他们在大厅等公子和小姐。”王总管在李华峥的澡盆旁第三次重复同样的话。
　　老狐狸！李华峥笑了起来。二哥哪次来不是直接到他房里找人？老狐狸把二哥让到大厅是要告诉自己二哥已经来过后院了，而且他并不愉快。
　　“我‘知道’了……对了，为什么新买的袜子上有个大洞而我们照穿不误？”
　　“……　”　动这种脑筋还真对不起自己的养老银子。
　　“我会让府里的人都帮忙猜猜。”
　　受李世民亲自登门邀约，李华峥和关眉第二天去秦王府赏菊叙旧。
　　关眉还是首次来到唐朝的皇宫附近，李华峥住的那个偏远啊，快到南城墙根儿了，至于闻名已久的太极宫么，那只孔雀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一直没去上，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太极宫就是皇宫所在，位于全城最北部的正中，太极宫的宫墙以东是东宫，太子建成所居；西侧是西苑，皇上的嫔妃宫眷所居；西苑的前面就是李世民住的西宫了，因为李世民被封秦王，大家都称为秦王府。
　　一路上走过尚书省、太常司、鸿胪司等众多官署衙门，李华峥一一指给她看，关眉听得头晕眼花，　不过这些个大衙门比起现代来说，真是小得可怜啊。从闻名天下的朱雀大道路过，关眉还是感觉失望，黄土路虽然够宽，可是不够气派，人好少，边上儿连盆花都没有。
　　哎，落后啊，不过这种古色古香的风韵，和现代的嘈杂混浊相比还是好的。
　　一路胡思乱想中到了秦王府，　关眉第一次真正领会到“权力”带来的魔力：名为“小聚”，实则是场面隆重的接待贵　宾——“贵宾”当然是关眉了！秦王府接待关眉的礼遇规格之高实在是有些过格——王府全体出动不说，李世民甚至让所有的妻妾盛装出迎，那一群花枝招展，衣香鬓影让关眉立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办法，虽然长得不出众，可还是个女人。
　　还好，今天小桃特意挑选了一件纯白色刺绣梅花的长裙，外罩淡紫色轻纱，不至于淹没在那些夫人的软红翠绿里，关眉暗暗发誓，今后决不穿鲜艳颜色，看起来比孔雀还孔雀，真恐怖。
　　当自己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关眉才不得不承认，高高在上的感觉还真××的过瘾，难怪历史上那么多人可以为了王位不惜牺牲一切。
　　关眉下意识地晃晃头，以便驱走刚刚冒头的虚荣心。
　　“怎么，眼晕了？”李华峥笑问关眉。
　　“眼花缭乱。”关眉自从昨天打完泥巴仗就不敢看李华峥的眼睛，只能冲着他的下巴说话。　“比较而言，你能成天在家无所事事，也真让我佩服。”孔雀还真能“守拙”，出身帝王之家却视权力为烫手山芋，丢之惟恐不及，此人若不是有深藏不露的野心，就是有颗赤子之心了。
　　李华峥闻言一挑眉：“哦？恕我愚昧，你这话是赞扬我呢，还是讽刺我呢？”
　　“知道自己愚昧，还是有救的”
　　“你——”
　　大中午的，一大堆认识不认识的人围在菊花丛吃饭赏花实在是累人。关眉没多大兴趣看那些大又傻的菊花，秦王府的熏雁翅倒是香得很；秦王的美女远不如孔雀的姬妾风流，值班站岗的帅哥倒是不少。那么，作为正常的、追求美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