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微吟不能长+番外-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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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依旧轻柔地答道:“先师是半年前因病过世的。”“他多大年纪,好像也是时候了。”穆箫吟垂下了眼帘去,脸色发白,却不说话。
洛歆猛地省悟过来,昨日馆主眼中的并不是怒意,而是杀气!
洛江城不再多问什么,道:“你过来看病吧。”
他如昨日一般躺在榻上。既已挑明身份,穆箫吟自不能坐在榻上,室中又无小凳,只得跪在榻边,又给他看了一回脉。洛江城看他收回了手去,想要起身,又问道:“你昨日便看出我是清商馆中人?”
洛歆此时已完全明白过来,馆主从昨日这少年的留诗中觉出他实在是太过聪明,觉得留着终是祸害,想要杀了他以绝后患。方才洛江城怎么说怎么做,那少年都是不急不怒,安之若素,更让洛江城觉得不能留他。洛歆担心的看了穆箫吟一眼,他若再这般隐忍,只怕今天是走不出这门去了。
穆箫吟听他问,跪着不动,道:“是。”又道:“箫吟眼拙,没看出竟是馆主。”
洛江城冷冷地道:“你若眼拙,天下人都是瞎子了。你果真是没看出么,还是不能确定。”见穆箫吟不界面,他也不再说话。
穆箫吟站起身,到一旁案上写了药方,要交给洛歆时,洛江城截住他道:“你念给我听。”穆箫吟便念道:“梨一枚,冰糖二钱,水煮,食梨饮汤。每日清晨服用。”
洛歆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要笑,又不由得为他担心。
洛江城眼中杀气渐渐冰融雪逝一般消了,面上又气又笑,淡淡道:“你消遣我么。”穆箫吟低头道:“箫吟岂敢。馆主
一路鞍马劳顿,近日天燥,嗓咽略略损伤,也是有的。”洛江城一时猜不透他是何用意,道:“我找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个。”
穆箫吟道:“若是为了夜间微咳之症,我已给过方子了。馆主可是对商调乐曲多有偏爱?”洛江城奇道:“不错。你怎知道?”穆箫吟道:“馆主右手寸脉脉象较虚,是肺脏损伤之象。又身无内伤,又无受其它脏腑病气影响的征象,那么不是悲思郁结,便是于音律浸淫太过。看馆主不似怀抱忧虑之人,一定就是后者了。因此箫吟才请馆主暂远琴瑟,并非有意戏弄。”洛江城微笑道:“听你说来,这道理也不难懂。我访过名医无数,怎么没一个人想到这一层?”穆箫吟想想道:“一来这种病因罕见之极,二来馆主的身份也极易让人误以为病症是心血损耗,虚火灼肺所致。想来清心火的药服了不少。”洛江城微笑道:“正是。也不知已吃了几斤黄连。还有一事,你如何断定我是清商馆中人?便是寻常乐师,也可有此病症。”穆箫吟摇头道:“天下弄乐者多,由指应心者却少之又少。况且馆主眼眸精华隐隐,显是功力深厚,又有这等因乐致伤的病症,多半便是清商馆中人。”他停了一下,又低声道:“箫吟之所以得知馆主身份,不过是因为略通歧黄之术罢了。”言外之意自是说他并不是聪明,若不是通晓医术,也不会猜到他身份。
他虽然伶俐,毕竟年少,这句话便是明明白白的说他已觉出洛江城认定他太过聪明了。
洛江城冷冷一笑,道:“你如此机巧,可知道我想杀掉你?”穆箫吟低下头去,道:“我只知道馆主以为我有意戏弄,对我生气,不知道馆主有杀我之心。”他的声音却仍是那般好听,一丝颤抖也无。
洛江城突然问道:“要治好我的病须得多少时日?”穆箫吟道:“馆主症状虽轻,病根却深,要治好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洛江城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我便带你在我身边为我治病。治不好,我杀了你;若治得好,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
他说罢,走到穆箫吟身前,勾起他小巧的下巴,想看看那张清秀之极的脸惊诧时会是什么模样。
他的脸上果然有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的,淡得像水上的薄雾一般,丝毫没有破坏他的美丽。那月似的眼睛里甚至还有孩子气的迷惘。
洛江城松开了他:“你可以走了。”
穆箫吟走后,西厢房里死一般的静。好一会儿,洛歆才微颤着开口:“馆主真的要把他带回清商馆?”洛江城冷冷地道:“自然。难保他一辈子在翡翠山庄安安份份地做大夫。若不带他走,日后对霰湖,难说不是心腹大患。如此好便为我所用,不好便杀了他,对我们便没有损失。”
洛歆答应一声“是”,不再说话。他见那穆箫吟清秀温柔,颇有好感,但主人的话对他即是命令,一分一毫也违抗不得,再怎样也不敢为穆箫吟求情。
洛江城又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好了。”
洛歆答应一声去了。
一块小小的令牌在翡翠山庄庄主卿企喻手中颠来倒去了许久,冰冷的黄金早已焐得温热,那令牌上铸着的小小“湖”字,更是灼人一般。
湖,冼湖!那个富可敌国,统管全国无数大店铺的青年巨贾,“江南江北注一湖”,卿企喻不是没听说过。而这块黄金湖字牌,就是他的信符,有了这个,在生意场上便是无往不利。就算只拥有一个月,翡翠山庄的生意能扩大多少倍,赚进的银子能翻几翻,都是难以预料之事。
耳边又响起那名叫洛歆的少年的话:“借他多长时候,这湖字牌便在翡翠山庄待多长时候。我们当然知道穆箫吟是庄主故友的爱徒,借他又是为了给在下主人治病,岂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到送还之时,他若有一分一毫损伤,也决不讨回这湖字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又道:“这一两半黄金不值多少,难得是这上面的字。庄主三思。”
湖字牌……穆箫吟……他不是一直都想到庄外去么,趁此机会让他在外历练历练也好……只告诉他是为清商馆主治病便好,湖字牌的事不必让他知道……
正想着,便有人敲门。
卿企喻将湖字牌仔细放好,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卿扬。
卿企喻看着儿子,心里忽然一动,不等他说话,道:“伤好些了么?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卿扬笑道:“敌人比往常的厉害些,还好有箫吟,已没什么大碍,爹不必担心。”卿企喻皱眉道:“以为爹什么都不知道么?若不是你带了不会武功的箫吟出去,怎会出事?爹知道你们从小便交好,可你借着任务带他出去游山玩水,也太过了。扬儿,你已是二十多岁的人,也该娶妻了,整天跟男人腻在一起,象什么话。我看……”
卿扬心道我若是天天跟女人腻在一起便象话了么,但他是心里有鬼之人,哪敢说出这话来,急道:“爹,您别怪箫吟,我以后不带他出去了便是。”卿企喻见儿子情急,目的达到,当下也不说话,“哼”了一声,半晌道:“你身上有伤,先去歇息吧,庄里的事,暂时不必管了。”卿扬不敢多说,答应一声退了出来。本想去看看箫吟,但听爹的话竟有把他遣走的意思,心想这当口还是不要给他惹麻烦的好。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穆箫吟重又回到药苑,依旧给药草浇水,一面思量适才所遇之事。
他与那清商馆主仅是一面之缘,也不懂他在想什么。天下聪明之人何止千万,难道他要一个个杀了或是带走。他只明白一件事:他一定会被那人带离翡翠山庄。他看着那双冰结的湖面一样毫无情绪的眼睛时,读到了这句话。
那人是清商馆主,是与巨商冼湖有一丝神秘联系的清商馆的主人。而他不过是小小一个大夫,翡翠山庄怎会为了他得罪清商馆。
若是卿扬知道了……想到这里,穆箫吟不禁微微苦笑,他不知道卿扬到底会怎样,但无论怎样都留不住他。
后来穆箫吟曾向洛江城问起今日之事,洛江城笑着跟他解释道:“天下聪明之人固多,一种是锋芒外露,若办大事,见了便叫人不由得提防;一种含而不露,说话做事,与面上神气差距甚大,也只掩饰的了一时;还有便是你这样的,怎样看都不太聪明,但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却总不会错。”又道:“我阅人无数,这等人却也只见过两个。”穆箫吟微哂道:“那另一个,你是说你自己么。”洛江城笑道:“我便这般厚脸皮么。我是说霰湖。我只是个笨人罢了。不然不会看不出你聪明不用在正途上,不过是个医痴,还巴巴用湖字牌换了你带了回来。”穆箫吟叹道:“你若是笨人,天下人都是傻子了。”又道:“我怎地不用在正途上,若我杀了你将清商馆据为己有,便是正途了?”洛江城轻笑着搂了他:“好罢,我不和你争,你怎样说都对。”
当夜卿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看他。
被庄主阻住了吧,穆箫吟想,也好,多见一次,于他,分别时便多一分留恋不舍。
第二天一早,穆箫吟毫不吃惊地听着仆役传庄主的令说,命他跟随清商馆众人离去,待那馆主病愈便可回来。马车正在庄门等候,即刻便行。
穆箫吟将院内东西收拾整齐方才跟着仆役出来,半路上道:“少庄主还在练武场么?等他回来,你替我道声别吧。”那仆役答应了。
到了庄门,果见马车已在等着。
穆箫吟轻叹一声,便要掀帘上车。自师父死后,他对此地便无留恋。但要他跟那洛江城离去,却也是不愿。
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怒道:“站住!”
穆箫吟回过头,看那人一身短打扮,额头微汗,正是刚从练武场赶来的卿扬。他几步上前,将穆箫吟扯到身边,望着车内凛然道:“馆主既是身有微恙,便请留下调理。翡翠山庄自当竭力施为,箫吟也会尽心调治。想要带他走,却是不能。”
在前驾车的洛韵洛韶听得他说,齐齐出声。一个道:“凭你们也想留下馆主么?”一个道:“他走得走不得,说了算的是庄主,不是你少庄主。”洛江城在车内道:“不得无礼。”又赞道:“少年人倒有血性。”却不下车。
卿扬不理会,拉了穆箫吟道:“箫吟,我们回去。”回身便走。穆箫吟轻轻挣脱了。卿扬奇道:“你怎么了?”又去拉他,这次被他避过。卿扬一伸手,抓紧了他,急道:“箫吟!”
穆箫吟眸子一寒,道:“少庄主。”
卿扬一愣,知道他是提醒自己不可在人前失态,慢慢松了手,低声道:“你……”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卿扬看着穆箫吟的眸子渐渐转柔,他何尝不知箫吟非走不可,但心里始终抱着万一希望,待看着他又是温柔又是忧伤的眼睛,终是知道无可挽回,一时只想大哭。泥塑木偶般看箫吟上了车,渐渐远去不见,仍是不肯离去。
庄门外是桃林,暮春三月,红艳艳的桃花时时飘下枝头,随风四散,很是好看。落到人脸上,丝缎般柔软轻滑。可卿扬只觉得冬雪般寒入心肺。
哈哈哈哈小雪是学中医的,不趁这个机会卖弄一番,岂不是浪费资源,暴殄天物啊!!哈哈哈哈
关于脏腑和音律地对应是这样的: 肝 心 脾 肺 肾
角 征 宫 商 羽
二、宛转歌
马车行得甚快。片刻,翡翠山庄便已连一片屋角也看不见了。穆箫吟仍是侧靠在车厢窗上,眼睛看着来路。坐在他对面的洛江城初时还欣赏他侧脸略显单薄却不失柔和的美丽线条,久了便觉得他实在是无礼放肆,目中无人。袍袖一拂,运劲切断拢住窗帘的帷绳,帘子落下来遮住了车窗。
穆箫吟转过头来看他,脸上是淡淡的惊讶。洛江城冷冷地道:“这般不舍。翡翠山庄待你很好么。莫不是‘马后桃花马前雪,教人哪得不回头’。”穆箫吟浅浅笑道:“馆主说笑了。清商馆是曲遏行云,袖回飞雪之地,与那苦寒塞北,何止是云泥之判。”他笑得甚是好看,话语也颇为得体,只是避重就轻,一字不涉翡翠山庄。洛江城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以为我会让你留在清商馆么。”穆箫吟微微一惊,道:“箫吟既已来了,自是听由馆主安排。”洛江城便无话。穆箫吟也不再重拢起帘子,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纠结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