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3年第6期-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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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忽然开了,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那次在通天楼买单的承包图书馆工程的杨老板,另一个是秦时月做家教的徐宁宁的家长市税务局徐科长。杨老板开玩笑道:“是秦老师哟,你怎么鬼头鬼脑的?”徐科长也笑道:“怪不得东方校长说还约了人,原来是你。”秦时拍只得也客气地笑笑,算是跟他们打过了招呼。
杨老板和徐科长出去后,秦时月就进了东方白的办公室。一抬头,只见上次东方白写的“淡泊明志 宁静致远”那幅字,已经裱得十分雅致,挂在了墙上。秦时月便在那字上瞄了一会,忽然想起昨晚从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说的是贪官胡长清写得一手好字,也写了“淡泊明志 宁静致远”八个字,高挂在自己办公室,那些到他那里去办事的人,总是先要盛赞主人那出手不凡的字,对其高雅的志趣和不随流俗的气节表示出由衷的敬佩,然后再将人民币和支票塞进他的抽屉。
想到这里,秦时月不由得捂住嘴巴笑起来。东方白不解何意,说:“你笑什么?”秦时月掩饰道:“我是想东方校长怎么来得这么早,上班还要个多小时呢。”东方白移过一张椅子,让秦时月坐了,才说:“刚在家里吃过中饭,杨老板和徐科长就打电话,说在办公楼等着我,要交换些基建结算和税收上的事。”秦时月说:“找我有什么事吗?”东方白说:“没什么事,中午安静,想跟你聊聊天。”
随便聊了几句,秦时月起身上把门关了,回来放低声音说:“听说上面就要来考察学校领导班子了?”东方白笑道:“来考察就来考察呗,这是组织上的事,我这一摊子杂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操心这些?”秦时月说:“那也是。不过据我所知,大部分老师都认为,薛征西一直在儒林呆着,分管一下教学还可以,如果让他来负责全盘工作,他既没有开拓精神义缺乏工作魄力,儒林中学是不会有什么起色的。”
东方白似乎对秦时月的话不以为然,沉下脸道:“薛校长比我资历深,工作务实,可不能这么说他。”秦时月忙说:“那是那是。只是……”秦时月正要说下去,东方白就打断丁他,半开玩笑道:“秦老师别忘了那句老话:静坐常思己过,闲淡莫论人非。”秦时月就点头道:“那是那是。”没有再去说薛征西。
不觉就到了快上班的时候,秦时月说:“没事我走了,下午还有一节课哩。”东方白说:“没事没事,你走吧。”
可秦时月起身正要挪步,东方白又随便说了句:“呃,听人说,市政府那个吴副市长是你师专时的同学?”秦时月说:“这倒没假,我们还在一架床的上下铺住了三年呢,刚毕业那阵也还有些往来,可自从人家当了官,彼此就没打什么交道了。东方校长跟他熟悉?”东方白笑道:“我熟悉他,他不熟悉我。”秦时月说:“这是为什么?”东方白说:“报纸上每天有他的大名,电视里每晚有他的形象,我不熟悉他?可我一个中学里的小小副校长,他怎么熟悉?”秦时月这才明白过来,说:“那倒也是。”
东方白这时也站了起来,过去开了门,说:“感谢你陪我聊天,没事的时候来坐坐。”秦时月边向门外走边说:“那肯定,密切联系领导嘛。”东方白在秦时月肩上捶了一下,说:“秦老师几时也变得这么幽默了?”
晚上曾桂花问秦时月,中午东方白跟他说了些什么,秦时月说:“也没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扯了些闲话。”曾桂花说:“却没说—句正经的?”秦时月说:“天天都见面的,哪有那么多正经话要说?”曾桂花有些不相信,说:“我敢肯定,他—定说了什么重要事情,我从中午他托话给我,要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就意识到他是找你有事。”
秦时月望了曾桂花好一阵,才说:“你有这样的意识?我怎么却没在他话里听出有什么正经事呢?”曾桂花说:“那是你脑袋不转吧,你再想想看。”秦时月就想,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东方白哪句话说的是正经事。
两人正琢磨着,电话突然响了。秦时月就坐在电话旁,顺便拿起了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是不是秦时月家的电话。秦时月就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了,便问道:“你是谁?”电话里说:“我是谁你听不出了?我是你一个床的。”
秦时月便知道是谁了,忙说:“你是吴万……”那个”里”字还没说出去,又赶紧改口道:“你是吴市长?”吴万里说:“吴万里就吴万里嘛,什么吴市长。怎么样,还好吗?”秦时月笑道:“托你大市长的福,还过得去吧。已在报上看到你回市里高就了,只是你当领导的太忙,不敢去打扰你,想不到你亲自打来了电话。”吴万里说:“我不亲自谁亲自?我还亲自吃饭,亲自睡觉呢。”
秦时月被吴万里说得笑起来,心想这个吴万里当了这么大的官,在同学面前还随便,便说:“当领导的不是有秘书吗?让秘书代呀。”吴万里说:“给老同学打个电话也让秘书代,我还没这么官僚。”
吴万里也没有什么正经事,不过打个电话跟秦时月叙叙旧。末了,他把家里住址、电话和手机告诉给了秦时月,说:“有空就上我家来玩玩,政府分工,我分管文教卫体这一块,还想多听听你这位行家对教育管理方面的意见哩。”秦时月就有些感动,说:“一定去看你。”一边点头如捣蒜,仿佛吴万里就在前面一样。
要挂机了,吴万里又嘱咐道:“不过我的电话和手机号码你不要告诉别人,如今找的人不知那么多,烦心。”秦时月就更是受宠若惊了,心想吴万里这是将自己另眼相看了。一边说:“我知道领导的难处。”
放下电话后,秦时月一脸的兴奋,仿佛刚拣到一个金元宝。
他和吴万里的话,一旁的曾桂花听到了些,她说:“你这个同学还不错,当了这么大的官,还没把你这位老同学忘记。”秦时月说:“我们究竟是在一架床上呆了三年的嘛。”曾桂花说:“他在政府干什么?”秦时月说:“当市长呗,干什么?”曾桂花说:“我还不知道当市长?当市长也像我们在食堂里一样,谁淘米谁洗菜谁掌勺,总有个分工什么的嘛。”秦时月说:“正好管我们教育这一块。”曾桂花就开他的玩笑,说:“看来你有出头之日了。”秦时月说:“别挖苦我好不好?我教了二十多年书了,这辈子就安心守着这个本行得了,还会异想天开?”
说到这里,秦时月突然想起刚才关于东方白的话题,就说:“我记起来了,中午东方白也提到了吴万里。”曾桂花说:“是嘛,我刚才就提醒了你,东方校长肯定还跟你说了些正经事。”秦时月说:“但他说到吴万里时,好像是随便问问,不是太在意的样子。”曾桂花就点着秦时月的脑壳说:“你这个大木瓜,你却不多动动脑筋?你想,东方白想当校长,吴万里正好管教育,你又跟吴万里是同学,东方白特意喊你去他办公室,跟你说吴万里,他的意思不是明摆在那里了? ”
经曾桂花这么一提醒,秦时月也明白过来了。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是呀,这确实有道理呀。”想了想,又说:“你看看,过去东方白对我并不怎么的,后来他对我突然关心起来了,我的职称你的工作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我回想了一下,东方白对我转变态度的时候,正是吴万里升任市政府副市长的那阵,你说,事情不会这么偶然吧? ”
曾桂花在秦时月脸上盯了一会,说:“你终于开窍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东方校长有恩于我们,我们没有其他报答人家的办法,到吴市长那里替人家说两句好话,给他牵上这条线,让他能做成校长,既还了人家的情,今后对你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秦时月觉得曾桂花说的不无道理,又想起吴万里电话里邀请他的话,决定选个恰当的时机,专门到吴万里家里去走一趟。
第二个星期,秦时月就电话跟吴万里预约好了,周末到他家去拜访一次。吴万里高兴地答应了,说这个周末不要开会,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正好聚聚。
可放下电话,秦时月又犯起愁来,不知上吴万里家里去要不要带点什么。曾桂花说:“这还要犹豫吗?你想想,你又不仅仅是去叙旧聊天,还要给东方校长说事,不带点行吗?”秦时月说:“那又带点什么好呢?”曾桂花也没想好要带什么才好,就说:“离周末不是还有几天吗,我们一起动动脑筋吧。”
五
曾桂花有了工作,秦时月自己晋了级加了薪,虽然正在读中学的儿子要花钱,但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大为改善,秦时月就辞去了那几个学生的家教,以免影响正常的教学,惹得旁人说闲话。
不想秦时月的家教做得好,效果也不错,那几个学生的家长不肯放手,又一再打电话来要他继续做—下去。特别是徐宁宁的家长徐科长缠得更厉害,特意跑到秦时月家里,向他承诺,家教费可翻一番。又托了东方白来说情。东方白对秦时月说:“听说过去徐宁宁的语文成绩不太理想,自从你上她家做家教后,她进步特别快,你难道忍心看着她半途而废吗?”秦时月说:“东方校长你这么栽培我,我是不想分散精力,想多在教学上下点功夫,也好为你争口气。”
秦时月这话说的是心里话,东方白自然是听得出来的,不免有几分感动。东方白真诚地说:“老秦啊,你的诚意我领了,感谢你的好心。不过我让你去徐科长家做家教,也是为学校好,你就当做学校交给你的任务来完成吧。”
秦时月一时没听懂东方白活里的意思,东方白就给他作了解释。原来承建学校图书馆工程的杨老板的公司属于徐科长的税管区,徐科长一向对杨老板公司的经营情况盯得特别紧,杨老板想跟徐利:长套近乎,徐科长总是不买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熊杆。后来杨老板得知徐科长的女儿徐宁宁就在儒林中学读书,他灵机一动,跟主管基建的东方白提了个要求,由他出面做东,东方白做陪,喊徐科长吃顿饭什么的,条件是图书馆的基建款可下浮二到四个百分点。图书馆造价将近三百万元,下浮三到四个百分点就意味着学校少出十来万基建款,这等好事到哪里找去?东方白当即答应牵这根线,并且保证一定给牵上。
如今的人嘛,领导的话,爹娘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子女学校老师和校长的话那是一定得听的,因此东方自给徐利,长只一个电话,他就屁颤屁颤赶了过来,赴了杨老板的约。从此杨老板就跟徐科长成了铁哥们,至于业务上的事,那自然就比以前好办多了。徐科长给丁东方白面子,现在徐科长为女儿的事,求东方白跟秦时月说句话,东方白当然没什么可推托的。
东方白交了这个底,秦时月见做徐宁宁的家教能多方讨好,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当即就答应下来,继续给徐宁宁做起了家教。至于其他学生,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了。
这一天晚—亡,秦时月给徐宁宁辅导完作业后,正准备离去,徐科长喷着酒气回来了。徐利长虽然只是市税务局一名科长,但他负责税收征管的东城区是个黄金码头,个体户生意做得很红火,因此他在外面吃点拿点玩点简直是小菜一碟,用时髦的话说是“四项基本”:烟酒基本靠送,工资基本不动,三陪基本不空,老婆基本不用。
徐科氏这天晚上大概又在外面“基本”了,心情舒畅,加上又有几分醉意,见丁秦时月,——定要给他表示点什么。秦时月身上多少还有些知识分子的酸气,心底里不太瞧得起徐科长这一类角色,上他家做家教纯粹是看东方白的而子,至于要他接受徐科长除家教之外的钱物,实在有些不屑。
可秦时月正要走开,徐科长已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在空中一晃,顺势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
徐科长的动作虽然很快,但秦时月看清了,那是一只绿绒盒子,像是装项链或手表——类贵重物品的。秦时月哪里敢收,要去袋里把东西掏出来,徐科长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一边打着饱嗝,—边含含混混道:“秦老师你这是见外了不是?你一个堂堂的高级教师,能看得起我徐某人,继续上我家来给宁宁做家教,让宁宁能有今天的进步,我是感激不尽啊!我—直想报答你,如果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徐某人。”
秦时月还要排辞,徐科长又说:“实话刘‘你说吧,这也不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是一位朋友送的,我家里多的是,你没有必要客气。”说着,—斗U力,已将他推到门外,说:“你走吧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