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通义作者章学诚-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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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立氏族志,然意存商榷,非刘本旨。)第邓州韩氏,不为宰相,以退之之故,
而著於篇,是亦创例而不纯者也。魏收《官氏》与郑樵《氏族》,则但纪姓氏源
流,不为条列支系。是史家之表系世,仅见於欧阳,而后人又不为宗法,毋亦有
鉴於欧阳之为例不纯乎?窃惟网罗一代,典籍浩繁,所贵持大体,而明断足以决
去取,乃为不刊之典尔。世系不必尽律以宰相,而一朝右族,声望与国相终始者,
纂次为表,篇帙亦自无多也。标题但署为世族,又何至於为例不纯欤?刘歆曰:
“与其过而废也,毋宁过而存之。”其是之谓矣。
正史既存大体,而部府州县之志,以渐加详焉。所谓行远自迩,登高自卑,
州县博收,乃所以备正史之约取也。或曰:州县有大小,而陋邑未必尽可备谱系。
则一县之内,固已有士有民矣。民可计户口,而士自不虞无系也。或又曰;生员
以上,皆曰士矣。文献大邦,惧其不可胜收也。是则量其地之盛衰,而加宽严焉。
或以举贡为律,或以进士为律,至於部府之志,则或以官至五品或至三品者为律,
亦自不患其芜也。夫志之载事,如鉴之示影也。径寸之鉴,体具而微,盈尺以上,
形之舒展亦称是矣。未有至於穷而无所置其影者也。
州县之志,尽勒谱牒矣,官人取士之祖贯可稽检也,争为人后之狱讼可平反
也,私门不经之纪载可勘正也,官府谱牒之讹误(谱牒之在官者。)可借雠也。
(借私家之谱校官谱,借他县之谱校本县,皆可也。)清浊流品可分也,姻睦孝
友可劝也;凡所以助化理而惠士民者,於此可得其要略焉。
先王赐土分姓,以地著人,何尝以人著地哉?封建罢,而人不土著矣。然六
朝郡望,问谢而知为阳夏,问崔而知为清河,是则人户以籍为定,而坊表都里,
不为虚设也。至於梅里、郑乡,则又人伦之望,而乡里以人为隐显者也。是以氏
族之表,一以所居之乡里为次焉。
先城中,一县所主之地也。次东,次南,而后西乡焉,北则无而阙之,记其
实也。城内先北街而后南街,方位北上而南下,城中方位有定者也。四乡先东南
而后西北,《禹贡》先青、兖,次扬、荆,而殿梁、雍之指也。然亦不为定例,
就一县之形势,无不可也。
凡为士者,皆得立表,而无谱系者阙之。子孙无为士者不入,而昆弟则非士
亦书,所以定其行次也。为人后者,录於所后之下,不复详其所生;志文从略,
家谱自可详也。寥寥数人,亦与入谱;先世失考,亦著於篇;盖私书易失,官谱
易存,急为录之,庶后来可以详定,兹所谓先示之例焉耳。
私谱自叙官阶封赠,讹谬甚多。如同知通判称分府,守备称守府,犹徇流俗
所称也。锦衣千户,则称冠带将军,或御前将军,或称金吾,则鄙倍已甚,使人
不解果为何官也。今并与较明更正。又谱中多称省祭官者,不解是何名号,今仍
之,而不入总计官数云。
○永清县志舆地图序例
史部要义,本纪为经,而诸体为纬。有文辞者,曰书,曰传;无文辞者,曰
表,曰图;虚实相资,详略互见,庶几可以无遗憾矣。昔司马氏创定百三十篇,
但知本周谱而作表,不知溯夏鼎而为图;遂使古人之世次年月,可以推求,而前
世之形势名象,无能踪迹;此则学《春秋》而得其谱历之义,未知溯《易象》而
得其图书之通也。夫列传之需表而整齐,犹书志之待图而明显也。先儒尝谓表阙
而列传不得不繁,殊不知其图阙而书志不得不冗也。呜呼!马、班以来,二千年
矣,曾无创其例者,此则穷源竟委,深为百三十篇惜矣。
郑樵《图谱》之略,自谓独得之学;此特为著录书目,表章部次之法尔。其
实史部鸿裁,兼收博采,并存家学,以备遗忘,樵亦未能见及此也。且如《通志》,
纪传悉仍古人。反表为谱,改志称略,体亦可为备矣。如何但知收录图谱之目,
而不知自创图体,以补前史之所无;以此而傲汉唐诸儒所不得闻,宁不愧欤?又
樵录图谱,自谓部次,专则易存,分则易失,其说似矣。然今按以樵之部目,依
检前代之图,其流亡散失,正复与前不甚相远。然则专家之学,不可不入史氏鸿
编,非仅区区著於部录,便能保使无失也。司马迁有表,而周谱遗法,至今犹存;
任宏录图,(郑樵云:任宏校兵书,有书有图,其法可谓善矣。)而汉家仪制,
魏晋已不可考;则争於著录之功小,创定史体之功大,其理易明也。
史不立表,而世次年月,犹可补缀於文辞;史不立图,而形状名象,必不可
旁求於文字。此耳治目治之所以不同,而图之要义,所以更甚於表也。古人口耳
之学,有非文字所能著者,贵其心领而神会也。至於图象之学,又非口耳之所能
授者,贵其目击而道存也。以郑康成之学,而凭文字以求,则娑尊诂为凤舞;至
於凿背之犠既出,而王肃之义长矣。以孔颖达之学,而就文义以解,江源出自岷
山;至金沙之道既通,而《缅志》之流远矣。此无他,一则困於三代图亡,一则
困於班固《地理》无图学也。(《地理志》自班固始,故专责之。)虽有好学深
思之士,读史而不见其图,未免冥行而敗印
唐、宋州郡之书,多以图经为号,而地理统图,起於萧何之收图籍。是图之
存於古者,代有其书,而特以史部不收,则其力不能孤行於千古也。且其为体也,
无文辞可以诵习,非纂辑可以约收;事存专家之学,业非文士所能;史部不与编
摩,则再传而失其本矣。且如《三辅黄图》,《无和图志》,今俱存书亡图,是
岂一朝一夕故耶?盖古无镌木印书,图学难以摩画;而竹帛之体繁重,则又难家
有其编。马、班专门之学,不为裁定其体,而后人溯流忘源,宜其相率而不为也。
解经多舛,而读史如迷,凡以此也。
近代方志,往往有图,而不闻可以为典则者,其弊有二:一则逐於景物,而
山水摩画,工其绘事,则无当於史裁也。一则厕於序目凡例,而视同弁髦,不为
系说命名,釐定篇次,则不可以立体也。夫表有经纬而无辞说,图有形象而无经
纬,皆为书志列传之要删;而流俗相沿,苟为悦人耳目之具矣。则传之既久,欲
望如《三辅黄图》、《元和图志》之犹存文字,且不可得,而况能补马、班之不
逮,成史部之大观也哉!
图体无经纬,而地理之图则亦略存经纬焉。孟子曰:“行仁政,必自经界始。”
《释名》曰:“南北为经,东西为纬。”地理之求经纬尚已。今之州县舆图,往
往即楮幅之广狭,为图体之舒缩;此则丹青绘事之故习,而不可入於史部之通裁
也。今以开方计里为经,而以县乡村落为纬;使后之阅者,按格而稽,不爽铢黍,
此图经之义也。
○永清县志建置图序例
《周官》象魏之法,不可考矣。后世《三辅黄图》及《洛阳宫殿》之图,则
都邑宫室之所由仿也。建章宫千门万户,张华遂能历举其名;郑樵以为观图之效,
而非读书之效,是则建制之图,所系岂不重欤?朱子尝著《仪礼释宫》,以为不
得其制,则仪节度数,无所附著。盖古今宫室异宜,学者求於文辞,而不得其解,
则图阙而书亦从而废置矣。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城邑衙廨,坛壝祠庙,典
章制度,社稷民人所由重也。不为慎著其图,则后人观志,亦不知所向往矣。迁、
固以还,史无建置之图;是则元、成而后,明堂太庙,所以纷纷多异说也。
邵子曰:“天道见乎南,而潜乎北;是以人知其前,而昧其后也。”夫万物
之情,多背北而向南。故绘图者,必南下而北上焉。山川之向背,地理之广袤,
列之於图,犹可北下而南上,然而已失向背之宜矣。庙祠衙廨之建置,若取北下
而南上,则檐额门扉,不复有所安处矣。华亭黄氏之隽,执八卦之图,乾南居上,
坤北居下,因谓凡图俱宜南上者,是不知河洛、《先、后天图》,至宋始著,误
认为古物也。且理数之本质,从无形而立象体,当適适如其本位也。山川宫室,
以及一切有形之物,皆从有象而入图,必当作对面观而始肖也。且如绘人观八卦
图,其人南面而坐,观者当北面矣。是八卦图,则必南下北上,此则物情之极致
也。无形之理,如日临檐,分寸不可逾也。有形之物,如鉴照影,对面则互易也,
是图绘必然之势也。彼好言尚古,而不知情理之安,则亦不可以论著述矣。
建置所以志法度也,制度所不在,则不入於建置矣。近代方志,或入古迹,
则古迹本非建而置之也。或入寺观,则寺观不足为建置也。旧志之图,不详经制,
而绘八景之图,其目有曰:南桥秋水,三塔春虹,韩城留角,汉庙西风,西山叠
翠,通镇鸣钟,灵泉鼓韵,雁口声。命名庸陋,构意勉强,无所取材;故志
中一切削去,不留题咏,所以严史体也。且如风月天所自有,春秋时之必然,而
强叶景物,附会支离,何所不至。即如一室之内,晓霞夕照,旭日清风,东西南
北,触类可名,亦复何取?而今之好为题咏,喜竞时名,日异月新,逐狂罔觉,
亦可已矣。
○永清县志水道图序例
史迁为《河渠书》,班固为《沟洫志》,盖以地理为经,而水道为纬。地理
有定,而水则迁徙无常,此班氏之所以别《沟洫》於《地理》也。顾河自天设,
而渠则人为,迁以《河渠》定名,固兼天险人工之义;而固之命名《沟洫》,则
考工水地之法,井田浍畎所为,专隶於匠人也。不识四尺为洫,倍洫为沟,果有
当於瓠子决河、碣石入海之义否乎?然则诸史标题,仍马而不依班,非无故矣。
河为一渎之名,与江、汉、淮、济等耳。迁书之目《河渠》,盖汉代治河之
法,与郑、白诸渠缀合而名,未尝及於江、淮、汶、泗之水,故为独蒙以河号也。
《宋》、《元》诸史,概举天下水利,如汴、洛、漳、蔡、江、淮圩闸,皆存其
制,而其目亦为《河渠》,且取北条诸水,而悉命为河,(不曰汴而曰汴河,不
曰洛而曰洛河之类,不一而足。)则几於饮水而忘其源矣。(《水经》称诸水,
无以河字作统名者。)夫以一渎之水,概名天下穿渠之制,包罗陂闸,虽曰命名
从古,未免失所变通矣。孟子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倘以水为统名,而
道存制度,标题入志,称为水道,不差愈乎?永定河名,圣祖所锡;浑河、芦沟,
古已云然;题为河渠,是固宜矣;然减水、哑吧诸水,未尝悉入一河,则标以
《水道》,而全县之水,皆可概其中矣。
地理之书,略有三例,沿革、形势、水利是也。沿革宜表,而形势水利之体
宜图,俱不可以求之文辞者也。迁、固以来,但为书志,而不绘其图,是使读者
记诵,以备发策决科之用尔。天下大势,读者了然於目,乃可豁然於心。今使论
事甚明,而行之不可以步,岂非徇文辞而不求实用之过欤?
地名之沿革,可以表治,而水利之沿革,则不可表治也。盖表所以齐名目,
而不可以齐形象也。图可得形象,而形象之有沿革,则非图之所得概焉。是以随
其形象之沿革,而各为之图,所以使览之者可一望而周知也。《禹贡》之纪地理,
以山川为表,而九州疆界,因是以定所至。后儒遂谓山川有定,而疆界不常,此
则举其大体而言之也。永定河形屡徙,往往不三数年,而形势即改旧观,以此定
界,不可明也。今以村落为经,而开方计里,著为定法,河形之变易,即於村落
方里表其所经,此则古人互证之义也。
志为一县而作,水之不隶於永清者,亦总於图,此何义耶?所以明水之源委,
而见治水者之施功有次第也。班史止记西京之事,而《地理》之志,上溯《禹贡》、
《周官》。亦见源委之有所自耳。然而开方计里之法,沿革变迁之故,止详於永
清,而不复及於全河之形势,是主宾轻重之义。滨河州县,皆仿是而为之,则修
永定河道之掌故,盖秩如焉。
○永清县志六书例议
史家书志一体,古人官《礼》之遗也。周礼在鲁,而《左氏春秋》,典章灿
著,不能复备全官,则以依经编年,随时错见,势使然也。自司马八书,孟坚十
志,师心自用,不知六典之文,遂使一朝大典,难以纲纪。后史因之,而详略弃
取,无所折衷,则弊之由来,盖已久矣。
郑樵尝谓书志之原,出於《尔雅》。彼固特著《六书》、《七音》、《昆虫
草木》之属,欲使经史相为经纬,此则自成一家之言可也。若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