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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扫起落叶好过冬 第一辑-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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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燃烧的渴望,) Andyouknowmysadnesswhenwepart。”(你也知道,分手时我是多么悲伤。)
密西西比河不仅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长河,也是世界上最弯曲的一条河流。它在几百英里的直线距离中,可以九曲十八弯地多走上一倍多的距离。这些弯道也经常被河流抛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就会突然又走一条捷径,把一大块弯道内的土地抛向大河另一边的陆地。
维克斯堡附近,就曾经发生这样一次河流改道,把维克斯堡下游三英里的一个小镇,抛到了它的上游。沿河各州常以密西西比河为界。河流改道会把一个小镇从这个州抛向那个州。马克·吐温曾经这样形容他那个时代的南北冲突:“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早年的河流上游,那么,一个密苏里州的奴隶,就可能一朝醒来,被改道的河流送到伊利诺伊州,而变成一个自由人了。”
马克·吐温不仅在密西西比河畔度过童年,南北战争中,二十六岁的马克·吐温还曾经是南军的一名士兵。他短短两个星期的参战,据说只是失业的结果,这是人们很少提到的,在美国的南北战争时期,政治基本还是政治家的事情,尤其是北方,很多人只是为了军饷在打仗。两个星期之后,马克·吐温找到新的生计,和哥哥一起去内华达州淘金,就离开了军队。可是不久,他又回到南方,成为一名战时记者。
直到很多年以后,马克·吐温重游密西西比河,他还是念念不忘维克斯堡的围城故事。那时候,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可是照马克·吐温的说法,维克斯堡“惊天动地的”战争,创伤犹存:堡垒还在那里,被炮弹打断的巨木残枝还在那里,躲避炮弹的洞穴还在那里。一个黑人不无夸耀地指给马克·吐温看,在他自家的院子里,还留着二十年前一颗没有爆炸的炮弹。他告诉马克·吐温,自从围城期间它落进这个院子,就再也没有挪过窝。他说,炮弹打来的时候,“我在那里,我的狗也在那里。狗向它冲过去,可我没有。我只对它说:您别客气,就躺在那儿好了,别动了。您想炸,就把我这地方炸了吧,我没那么闲,在林子里还有活儿要干,我还有好多活儿等着我干呢”。
维克斯堡人向马克·吐温讲述他们二十年前的鲜活回忆。他们怎样与外界隔绝,被北军围成了一座死城。“前面是炮船,后面是军队和排炮”,城市不再有新闻,车站不再有火车和旅客,密西西比河不再有熙熙攘攘往来的舟船。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呼啸的炮弹和飞涨的物价。哪怕在清晨三点,照样可能被炸弹惊醒,人们被逼出被窝,冲向气闷狭小的洞穴,身后是大兵们大笑着的叫声:“钻地洞吧,老鼠们!”
战争令人麻木。马克·吐温问道,在整整六个星期的围城期间,人们无事可做,那么,他们写日记吗?得到的回答是:不,他们只在前六天写。“第一天,写满满的八页;第二天,五页;第三天,一页——写得很宽松;第四天,三四行;第五天和第六天,一两行;第七天,日记中断了。”恐怖的维克斯堡战争生活,已经变得“平常”。
维克斯堡“看到了战争的一切,陆战和水战都一一挨过去了,围攻、地雷、袭击、败退、炮击、疾病、俘虏、饥荒,更是家常便饭了。”周日的弥撒照常举行。一开始人不多,渐渐就多起来。当炮弹呼啸着从屋顶飞过,一切静止,鸦雀无声,人们活像是在参加一个葬礼。然后,有人发出一个声响,弥撒就继续下去,爆炸声和风琴赞美诗的声音,一起响起来。
7月4日,维克斯堡因弹尽粮绝而投降,生活似乎恢复了常态。可是,在常态的掩盖下,维克斯堡人已经被改变了。他们不只是不再庆祝7月4日这个国庆节,还有各种无形伤害隐藏在内心深处。
我记得最惊心的那个故事:一个维克斯堡人对马克·吐温说,战争中的一个礼拜天,他从教堂走出来,遇见了一个阔别已久的朋友。在这非常时期相遇,感慨万千,他热烈地握着老朋友的手,一边说:“今晚轰炸结束,你到我那个洞里去,我弄到一瓶原装的威士忌……”
那时的威士忌像金刚钻一样昂贵。话音未落,一颗炮弹飞来,弹片削去了老朋友的肩膀,他握着的手还没松,肩膀就一下倒挂在他手上。从此,他再也不得安宁,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下意识地出现一个念头:这酒是省下来了……此后二十年,死死纠缠他的,竟是这样一个问题:我怎么会如此卑劣?我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他此生都休想安宁了……。还有多少维克斯堡人,内心再也无法安宁?
在马克·吐温重访维克斯堡的时候,联邦政府已经建立了第二个纪念碑,纪念佩贝尔顿将军代表维克斯堡向北军的格兰特将军投降。那是一个金属纪念碑。第一个大理石纪念碑,已经支离破碎,就像维克斯堡深深隐藏的内心。
马克·吐温也拜访过我们今天见到的那个国家公墓,几千名保卫维克斯堡的南军将士,除了少数几个被误认的外,都没有归葬入这个公墓。
那时,大门上方为埋葬在这里的北军士兵,刻有这样的文字:“1861—1865年,一万六千六百名为国捐躯的英魂在这里安息”。马克·吐温离去后又是一百二十年过去了。我们来到这个公墓的时候,被埋葬的灵魂依旧,门楣却已经无存。在今天的夕阳下,我们看到,有好几块墓碑已经长进了大树的树身和老根。当年,马克·吐温看到的时候,那还是一棵年轻的小树吧?

如何定义一场内战的“为国捐躯”?
内战是世界上最没有名堂的事情,如同这含含糊糊的“为国捐躯”的说法。至今为止,所有非常明确的说法,都是简化了的结果。当时的美国南方还存在着奴隶制,当时北方所代表的美国主流社会厌恶和反对奴隶制,却并没有要为了“解放奴隶”,就不惜发动一场战争的念头。南方的一些州,厌烦了北方对奴隶制的频频抨击,决定脱离美国,自己过日子。而林肯只看到南方毫无兵力,低估了战争的代价,决定以一场战争拖住去意已定的南方。
当时的南方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国家——南方邦联。最惨的其实是如弗吉尼亚州这样几个中间州,还有一大批它们的政治家。他们反对奴隶制,也反对国家分离,更反对一场内战。他们在内心里,希望历史遗留的制度问题,能够随着时间推移渐进地变化,完成历史的演进。可是,南方要走,北方要打,没有他们的立锥之地。是北方对他们家乡的武力进攻,把他们逼进南方的阵营里。
这是南方人至今耿耿于怀的原因。林肯预计征兵几千、战事三个月便能“解决”的问题,而最终打了整整四年。六十一万美国青年自相残杀,战死在南方的土地上。怎一个“为国捐躯”了的!
美国的民主制度是自然演进的,南方也一样。它在历史的负担下逐步改变。但是,以前从没有出现过强制多数人意志的外来政府。对于历来把“州”看作是自己“国家”的南方人,在战后所谓“重建时期”,失去了民主权利,感觉如同是被“外国”侵略者的军政府所“统治”了。
南方的“重建时期”,一直是美国历史上我很感兴趣的一个特殊时期。在那个时期里,很多事情都是反常的。
我们也是在改建为博物馆的维克斯堡老法院大楼里,待了几个小时,才津津有味地读出这些纸张发黄的原始资料来的。
我们是第二次来这里了,几年前就来过一次。那是个门可罗雀的博物馆,还是原来那个工作人员卖门票。他给自己营造了一个很有历史感的环境,一个小小的角落,悬挂罩着老式灯罩的白炽灯。昏黄的灯光下,有一只精工细作的古董收银机,哐当一声,我们的门票钱给收进了这只美丽的古董,我们相视而笑,他也笑了。他还是瘦瘦的,戴着眼镜,没有访客的大多数时间里,就是捧着一本历史书,在那里入神地看。门外他收养的那只带着黑色条纹的灰色野猫,还懒懒地守在那里。
那里的陈列手段是最原始的。限于空间的局促,所有的陈列品都拥挤地塞满了陈旧的老式玻璃柜。可是那些资料却是难得的珍贵。
例如,在那里有一张这样的手书通知,是1865年8月11日,维克斯堡投降整整两年之后,由占领维克斯堡地区的军政府给邻近小城吉布森港的一位女士发出的通知。原信是这样的:布莱斯科太太:你据此被通知在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处,进行对联邦政府的效忠宣誓,否则将被作为政府的敌人起诉。
在历史记载中,这名布莱斯科太太最终拒绝了“忠诚宣誓”,结果进了监狱。当时所有的南方人被要求作出“忠诚誓言”,这也正是这场宣布目标为“解放奴隶”的战争,掩盖着的实际上的“反分离”内核。虽然,相对于许多其他国家对“叛乱”敌方的事后杀戮,一百四十年前的美国联邦政府要求南方民众作的“签署效忠书”、“忠诚誓言”,是相当温和的措施,可是,对于南方人来说,终是一个难忘的羞辱。
战事发生在南方,维克斯堡投降虽然蒙羞,却远不是最糟糕的结果,因为整个南方已是一片焦土。就是在维克斯堡地区,它的整个经济体系,也和南方其他地区一样,被彻底摧毁了,原有的法治系统也被破坏了。当时,北方来的临时军政府控制了一切,南方人一度失去很多习惯了的自由,就连举行葬礼,也必须取得军政府的批准。在这个老法院博物馆里,就陈列了一张1865年3月24日由维克斯堡的联邦军政府发出的葬礼批准书。
黑人奴隶被突然解放了。可是,他们也同样经历了一段异常困难的岁月,因为他们突然失去了住处和谋生的手段。假如制度的转变是和平的,那么庄园经济还在,前奴隶就可能转化为拿工资的雇工,而慢慢适应自由谋生的生活,逐步改变自己的处境。可是,战争彻底毁去了南方赖以生存的庄园经济,庄园主们在战后普遍变为赤贫,已经根本没有能力提供任何工作机会。
由于解放奴隶的战争目标,是在战争中途切换而来的。联邦政府并没有为这些被突然解放的奴隶之生计作出安排。虽然,在维克斯堡的华盛顿街和格罗富街的转角上,象征性地开设了全美国第一家由黑人开设的银行。可是大量的南方前黑奴的生活,由于南方经济被摧毁,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同时,北方也有大量的投机商人,乘南方之危,主要是乘经济的失序,前来捞取非常利益,使得在重创之下的南方经济,遭受了最后一击。从此南方出现了“carpetbaggers(背地毯包者)”这个词,“地毯包”是当时能够找到的、最大的背包,南方人以此讥诮那些来自北方的投机商人,背着能够装下地毯的最大的背包,来装走他们从南方搜刮到的东西。一度这个称呼成了“北佬”的代名词。

踏着嘎吱嘎吱的木楼梯,我们上了老法院博物馆的二楼。它的一大部分,今天还是维持了原来法庭的原貌。这个大楼本身就是战争的一个见证。
这个法庭最早是在1859年6月开庭的。当时整个建筑物还没有完工,法庭的大厅里,只安放了一些简单的木头条凳。围城期间,法院楼本身被炮弹击中,当场打死了四个密西西比第五步兵团的士兵,还伤了十几个人。在维克斯堡围城期间,这里主要用来关押北军战俘,在维克斯堡投降之后,法庭在很长时间里被联邦军队占用。
战后,庭审逐渐恢复,在这里发生的一些审判,也反映了南方重建时期的种种混乱和困惑。
战后,维克斯堡发生的最大惨祸,是一个船难。
1865年4月24日,一艘名叫“苏尔塔娜”号的蒸汽船,离开维克斯堡,运送战争结束后的北军士兵回家。当时,只有三百七十六人载客量的“苏尔塔娜”号,严重超载,上了二千六百名乘客,其中一千八百八十六名是在各地刚刚被释放的北军战俘。南北战争期间,战俘营的条件都非常糟糕,死亡率很高,在战俘营熬过来都不容易。

第一辑  普利策:一百年前的故事
提起新闻业,大概没有人不知道普利策其人。想起普利策的故事,我总是会有一些和新闻业相关的七七八八的感想。

普利策是一个典型的新闻人,或者说是一个天生的冒险者。很多风险投资者都具备他这样的性格。我相信这样的人从精神构造上就和常人不一样。他们天生的就在内心涌动着超常的冒险欲望、异乎寻常地追求一个奇异人生。普利策也是如此,他从小就像一只飞蛾,渴望扑向一团炽烈光亮,哪怕明知这光亮就是一团火,一头撞上去就会瞬间焚毁,他也会死活不顾地一定要撞上去。
这可不是什么文学比喻,这是普利策人生出场一开始就亮出来的选择。虽然青春期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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