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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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个枯燥无味的女人,留在你心里。我看过一部法国片,女人对要求分手的男人说,如果我是神,我将施于你怜悯与同情。我干嘛这么说?……起初听到你要分手,我觉得我迟了一步,所以我不仅没感到伤心,反而跟你针锋相对。这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现在我想成为一个伤感者,不过,也许太伤心了,很难办到。”
三年前,他曾暂住国外,她打来了一个国际长途,最后说要电传一封信。他衔支烟站在放有电脑、传真机和复印机的小屋里等着。不一会儿,他收到了一张她眉开眼笑的正面照。想必复印过多次了,尽管她在笑,但白纸上的颜面显得苍白,线条过黑,所以有病色的阴影。这张以传真方式送来的照片令他感到出奇。他越看越沉重,直想在振动的大地上寻找支撑点。
她不断地变换坐姿,脸色如同那照片里一样没有血色,轮廓显得过黑,这副容貌将长久地留在他的记忆里。
望着她准备起身的模样,他想起了法国剧作家莫里哀喜剧中的唐璜:他在重逢已分手的妻子时,产生了近似情欲的迷恋。他心里思忖:自己是否也怀有像唐璜那样的一丝迷恋?或者,在将来重逢时会不会特别迷恋呢?值此,他才明白自己一直误解了唐璜。正如大多数人想的那样,他视唐璜的这种欲望为过分与变态。其实,这不能单纯地解释为性欲。唐璜并非讨厌妻子,而是厌恶把他与妻子捆在一起的制度。一旦这种制度消除了,那么他重新爱上她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见他是多么热爱人本身。他拥有很多爱人,并非有意放任某一恋人。与其被热恋的女人的幻影所俘,还不如果断地任她而去。此时的快活该是何等巨大、以至超越一切啊!
这种放任的理由,可以作为恋人间的余地和距离发挥作用,从而使他们摆脱因袭的制度,认真地去爱一个人。
然而,这说来容易,实际情况却复杂得多。像唐璜那样不顾他人单凭自己的自由意志去实现完美的爱情,这可能吗?这能是人们常说的爱情吗?由此可见,爱情也有难易之分。也就是说,根据不同情况,爱情的难易度也不一样。所有恋爱者都有点艺术家情调。就拿艺术家来说吧。一个艺术家,年青时因尚未确立自己的世界或世人的不理解而彷徨流落。他嗜酒、神经质,生活穷困却无节制。这时候,有一个女人始终留在他身边爱他,这何其不易呀!他的一切长处以至他俩之间的爱情本身,时时受到环境的威胁,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但不久他在社会上获得了成功,人气大旺,作品赚了大钱;这时,她作为他的女人爱他又何其容易呢!他的缺点以至他俩可疑的爱情都淹没在外在的享乐之中了。
然而,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就那艺术家本身,而非他身边的女人而言,爱情也有难易度。当自己物质和精神皆处困境时,去爱一个容忍他出尔反尔的脾气的女人,与她共处并不难;但是,当他名成功就面临无数诱惑时,要他继续去爱她,相形之下又何其难也!然而,每当危机临头,人们却对爱情的难易度问题视而不见,仿佛爱情本身有问题,掩盖了事情的核心所在。尤其是,以婚后理应持续的共同生活为名,爱情的难易度等问题被搁置一旁,以至被践踏实属常见。他忍无可忍的,正是这一点。
终于,他妻子起身了。他也随之而起,付了账,跟她走出了餐厅。他们无言地走到了出租车停车场。等前面的人上车之后,她有些着急地说:
“你主张摆脱婚姻的权利,但你是在尚未把离婚权提上议事日程的制度下,答应跟我结婚的。你说过,你乐意接受一切制度要求。请别忘了这一点。而今你却捶胸顿足地推翻这一切!在这制度下,许多人出于无奈凑合着过。这一事实,难道如你所言,只是制度而一无可取吗?往后你想自由,就别勺詈笠品氖虑椤U馐怯亚橹腋妗N揖驼庋恢痹诒颇悖圆黄稹!?/p》
然而,她完全没有歉意。她像断了发条的玩具,毫无节制地畅所欲言。这时,从十字路口驰来一辆出租车。她无力地走到车道上,再次对他唠叨着,而不管他听不听:
“离婚得忍受种种不便,我不能原谅你,因为你给我招来这些意外麻烦。当然,你也一样麻烦。你提出离婚,就得有面对各种情况的勇气,对此,我不能不表示敬意。你逃离婚姻固然可耻,但你甘冒骂名逃脱铁丝网的勇气可嘉。以后真的该再见见你才是。”
她站在半开的车门前说毕,上车关了门。司机转过头,满脸不高兴地朝她说了句什么。于是,她朝他举起右手向前挥了几下,随后,用手指按着前额,遮住了她那疲惫而汗津津的脸。很快,出租车毛手毛脚地离开了。
结果,他一句话都没能跟她说。然而,这是为她好。而且对他而言,现在的问题不是言,而是行。待到她的车消失在车流中,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面,看有没有长尾巴,但什么也没摸着。这时,他看到妻子透过后窗举起他截断的尾巴,凄凉地笑着。一时间,他禁不住走下车道来。
我猛然意识到,我的故事已经离我而去,跑得无踪无影。我愣眼看四周,见我的故事已跑得远远的,不时地回头催我赶上。有时候,它懒洋洋地嗔怪我跑得过快,把我搅得晕头转向。所以我的故事常常会跑到本书的结尾,而我为了协调迟缓的故事步伐而拖泥带水,结果又往往回到了故事的起点。现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我与我的故事之间?它们是否具有同质性?这想法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步履蹒跚。我绝望而徒劳地落在后面了。
跟妻子分手后,他无聊地走在路上,时不时地打电话,不断地摁同一个电话号码,而对方始终无人接听。整个白天他都没接上话。
自他几个月前决心离婚之后,他开始专心于搞男女关系,而这种关系,他曾是无意识地加以节制的。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出于并非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个与会女人。他有一个常来常往的朋友郑某,已经当了四年兼课讲师。那天,郑某在汉城近郊某大学上完课,在赶回汉城与朋友聚会的路上,跟同在一所大学兼课的她结伴而行。郑某说,都是单身吃顿饭吧,便把她给拖来了。她已经二十好几了,未婚,性格快活积极,几乎直来直去,所以同座的四名男子都始终感到舒坦、有趣以至有时感到困惑。他们五个人意外地情投意合,就换地方继续喝酒,直到很晚。当大家都感到疲惫之后,他便提议送与他相距不远的女士回家。他俩坐上朋友们招来的出租车,在他们的欢送下离开了酒店。
然而,到了她家附近,他俩又找了家尚未关门的酒铺,在那儿他们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她大学毕业后曾先后在私营公司、出版社和学院等处上过班,后来重回大学,最近刚念完研究生,现在地方大学当兼课讲师。为数不多的课时费虽然不足以维持生计,但她始终不忘自己的谈吐举止得体。这正中他的下怀。
现在,他正是为了见她而在电话机前徘徊着。直到夜幕降临,他的电话才有了回应。他放下电话,坐上出租,直奔她家。她的双亲在外地,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到她屋前时,从屋里隐隐飘来饭菜的香味。他已在电话里告知她自己吃过晚饭,所以想必她一个人草草吃了。她把准备好的酒瓶与酒杯放在矮桌上,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先开口道:
“今天早上,你妻子给我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要跟我结婚。我嫌烦,不想啰嗦,所以回话说有这意思。于是,她告诉我,你之所以要跟我结婚,是因为我是一个一旦有事就比较容易离婚的女人,叫我头脑清醒点。这忠告令我感动。她说,前面的话是你亲口对她说的。”
妻子片面地认定,他所以要闹离婚,是由于她钻了他俩的空子。他想跟妻子说明事实并非如此,但占了道德优势的妻子,既不信也不想听。当然,他没有完全回避再婚的可能性。但从实际效果来看,一个新女子的出场,有助于妻子更清晰地看到了离婚的起因。与此同时,这女子简单明了的反应,令他心里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俩坐在置有大床、书桌、梳妆台和书架的屋里,小口小口喝着冰镇酒。她问他,他俩是否都有些过于严肃了?他一时无言以对,但不一会儿,又说与其说是严肃,毋宁说是有些累了。如她所言,他对眼下情况感到非常严重。起先,他只是跟她说话投机,合得来,所以想跟她交个好朋友而已。然而,他有家庭,而她对他的爱是一时冲动,没往前看。他这样提离婚之后,夜里直奔她家,她自然感到事态的严重和内心的窘困。他再也坐不住,缓缓起身,走到了书桌前。桌面一角上,贴着她男友的家、办公室和现场三个电话号码。他来她家已
经好几回了,但她仍没有去掉它。
他眼望桌面倾诉了自己的心里话。她听罢,以虚脱的语调说道:
“说真的,你让我受窘确实有一手。虽说,我们交往的时间短,几乎没有能见度和可信度,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到我对你的爱。我倒担心,只有我一方在认真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没有除去书桌上的字条。我已经告诉他我俩的关系了。但是,我决不会把我自己送进你生活的伤口之中。只有到你伤口全愈了,我才想进入你的心中。”
听罢,他感到了一种上前看她眼睛的深深的冲动。彼此紧靠对视,也许可以抚平他们不平坦关系撞击招致的红肿肉体。然而,他没法挪动身子。她垂眼望着地面,他可以看到她轻微皱起的眉间。
大多数男人在一般情况下不做深入思考。看到女人的欢颜,而且自己也有欢笑余地时,才有性的冲动。这是否属实他没有把握。但他意识到,他眼下望着她,心里直想拥抱她。他们的第一次同床共枕,确实令他感动不已。后来次数虽然不多,但每次都给他留下了新的印像。简而言之,他跟她可以达到性的完美和谐。令他惊讶的是,比起青年时光,如今三十四、五的他,对此有了更重要的认识。所以,他就更离不开她了。然而,待到他着手办离婚了,却不知如何,他们难得有笑容了。即使此时此刻,当他浑身充满对她的渴望之时,他也感觉到性感急转直下。这样下去,他将很难觅其踪影。为了防止到那种境地,他得继续挥动船桨,把他们的一切搅到水面上来才行。然而,他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他望着她的手腕和脖子,想起了上次跟他上床的情景。于是,他就像一台冰冷的发动机冷不防启动一般,突然感到全身火星四溅。尽管现在的情况还不能让引擎启动,但他仍明确地感到,几天前的云雨交欢与眼下的性感正在交融,而且他明白,前几天的男欢女爱至今尚未结束。但他对此作了修正:不是男欢女爱没有结束,乃是从今天上午某时开始急切思念她起,他已经跟她重新坠入了爱河。现在他们相对而坐,唇焦口燥,欲火中烧,难道不就是男欢女爱的一部分吗?
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天晚上,饭后约两个小时,有人直揿他家的门铃。尽管他想不出有什么人来,但过道上乱响的铃声使他感到有些不祥之兆,便带着一丝轻微的紧张感,把门打开了。出乎他意外,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男子,一打开门就冲进来。当他用力抓着门把制止来客时,那男子才抬头望着他,显出莫名其妙的惊慌神色,往里瞟了一眼。显然他找错门了。仔细一看,年轻人拖着皮鞋,露出脚跟,做好了直冲里屋的准备。他光着脚,西装口袋里装着袜子,另一个口袋里露出红领带的一端。他红着脸竭力把光脚伸进皮鞋里,道了歉,赶紧转身沿过道朝电梯方向奔去。他望着那人的背影,“嗤嗤”地笑了起来。瞧那青年准备冲锋陷阵的模样,他联想到了一个一进门就手忙脚乱搂抱情人,颠鸾倒凤的热情青年,或者一个为了当场示爱在电梯里脱裤子的女人。由此看来,毫无疑问,那男子早已开始了性行为;虽然由于荒唐的失手受到了陌生人的阻挠,但一进电梯,性行为便周而复始了。
那么,一般地说,性行为的起点与终点在哪里呢?其起点是否在于爱的感情集中受孕、接着欲火中烧的瞬间?常人认为肉体的插入才是性行为的开端。其实,把爱抚阶段包括在内更合常理。那么,爱抚的概念又该做何界定?也许有实际的接触行为才算爱抚,对此许多人持有异议,那么包括爱抚在内的广义的性行为从何时、从何处开始呢?当然,这得看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