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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沉重的翅膀-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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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志民慢腾腾地接过话茬儿:“不怕大家笑话,师傅,”他转向郑子云和画家,
“咱们是头一回见面。说实在的,在组里,我这个人头顶次了。他们谁也没少赳我、
说我,可我还就是愿意在这个组里呆着,舍不得离开它。别管在外头遇见多少不痛
快的事……”
  葛新发插嘴说:“那可不,就拿上班挤车这件事来说,别提多让人憋气了。今
天早上,汽车忽然来了个急刹车,我往前一冲,正好踩了一个女的脚后跟,她扭过
头来使劲儿瞪了我一眼,张嘴就来了一句:‘德行!’然后把眼皮儿使劲一抹搭,
恨不得用那两片肉眼皮儿把我拦腰夹断。我没理她,好男不跟女斗,心里别提多气
了,觉着她自己多美,谁多爱睬她。”
  吕志民接着说:“对了,谁不愿意自己乘辆小汽车,省得受这份洋罪,就算没
汽车,有辆摩托也行。可咱这点工资买得起吗就算买得起,工厂能生产出来那么
多吗现在买什么不排队就连买大白菜也得排队。再说住房问题,我们一家三代
六口人,十平方米的房子住了二十年啦……”吕志民忽然想起,不该在这个餐桌上,
在今天这样一种气氛和心情下发牢骚。他觉得这番话好像亵渎了他们心里刚刚生长
起来的那些美好的东西。于是转了话头:“这些不痛快的事,说起来没完,不说也
罢,我是想说,虽然有那么多让人烦心的事情,也还有让人痛快的地方,比方咱们
的小组。”吕志民的眼睛亮了,甚至还不自觉地透出一种和他平时说话之间就能拍
桌子、摔板凳的派头极不相称的,动感情的样子:“要说小组里给大家解决了多少
困难,是解决了房子问题,还是解决了工资问题、交通问题都没有,它没有这个
权。可是,它关心人,真格的,不是挂在嘴头子上.尽它能做的,全不惜力地做到
了。人就是这样,活的是一口气,心里痛快,干什么都行。哪怕我住不上房,哪怕
我提不上工资,哪怕你葛新发明天上班挤车,招惹一肚子气,只要一进车间,看见
大家伙这十三张脸,那些不痛快的事,就全忘到脑袋后头去了。
  听了这番话,刚才还是闹闹哄哄的一桌子人,一时全都静了下来,想着心事的
样子。
  杨小东赶紧发话:“咱们这是会餐,开成评功摆好会可就没劲了。”然后,他
又装出诡秘的样子,压低了嗓子说:“别学咱们的田部长,净让咱们过什么革命化
的春节,革命化的国庆节,革命化的元旦……咱们还是来点实惠的。你们不吃,我
可要吃啦。”他转向郑子云:“您来点什么”他抄起筷子,照准红烧鱼脊背上那
块厚肉夹去,弄了一大块,放在郑子云面前的盘子里,“吃,吃,别客气!'‘然后
又招呼大家:”不吃白不吃,快点吧,菜都凉了。“
  葛新发表示不同意见:“你别说,他再来个革命化的春节,咱们的加班费合起
来又够开一顿了。”
  “那可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平白无故混来的,没劲!”吴宾咕咚咕咚又是一
杯下肚了。他把空酒杯往桌子上一蹴,鄙夷不屑地说:“忘了一九七六年的春节,
本来活就不满,设备又是刚擦洗完,他偏要到厂里来和工人群众过革命化的春节。
吴国栋那会儿可求着咱们了,央告咱们说,‘各位弟兄帮帮忙,捧捧场,千万都到,
就一会儿时间,保证长不了。部长劳动嘛,长不了,长不了,千万别让领导为难。
回头一人还能落两瓶二锅头。’大年初一一早,就把咱们折腾到车间。好,等到十
点,他来了,还带着个女的——哎,那女的是干什么的”
  杨小东答:“部办公厅主任。”
  吴宾接着说:“什么主任!捧哏儿的。两个跟演双簧似的,跟咱们吹了一个小
时的反击右倾翻案风,然后,嘀——嘀——屁股后头一冒烟,走人了。他敢情好,
回到家里,有保姆做现成的伺候着。
  不像咱们,还指望着过节放几天假休息休息,看看朋友。女同志还想趁这几天
洗洗涮涮,缝缝补补。这么一来,加上路上往往返返,一天的时间全泡汤了。他倒
好,在厂子里混了一个小时,还落个部长下厂过革命化的春节,登报扬名,便宜全
让他占了。这种花里胡哨的人,还一节节地往高里升,真他妈的邪门儿。中国还有
希望没有怎么打倒了‘四人帮’,还有这种事儿。“
  葛新发又给他斟上一杯:“喝吧,喝吧,你操什么心,他当他的官儿,你干你
的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工资一个也不少你的,不就得了。”
  吴宾不肯罢休:“正经关系不小呢这种人当权,能一心扑在‘四化’上能
把老百姓放在心里工资一个不少,可也不见长啊。
  要是当官儿的都这么个当法,咱们还有没有盼头了”
  画家又在桌子底下踢踢郑子云的腿。 


第十七章 
 
  郑子云的神色,不像刚坐到这张桌子上的时候那么神采奕奕了。他忽然显得疲
倦、苍老、冷漠、拒人千里。他抓起那瓶没有喝完的茅台,给每个人都斟上一杯,
急于收场地说:“各位小同志,我敬你们大家一杯,怎么样”
  吕志民握起酒杯:“总得有个说法吧。”
  “说什么呢”郑子云转向画家。画家依然用那双儿童一般充盈着笑意的眼睛
看着他。郑子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这样地笑啊。
  “这样吧,今天能和你们一块喝一杯,心里挺高兴,希望咱们在各自不同的岗
位上,做出好成绩。咱们后会有期,干!‘.众人一口饮下。
  吴宾咂吧着嘴唇:“好酒。”
  吕志民在跟郑子云握手言别的时候问道:“说了归齐,您二位又是干什么的呢

  郑子云一面扣着绿色棉布军大衣的纽扣,一面答道:“他是画家,我嘛,干点
行政工作。”
  “啊,管吃、喝、拉、撒、睡的。”
  郑子云笑笑:“差不多吧。我说你们这顿饭吃得真值。”
  “车间主任的鼻子都气歪了。”
  “再气一下,兴许就正过来了。”
  出了饭馆,冷风扑面。在饭馆里变得有点沉闷的人,像一个猛子扎进了大海,
让冷飕飕的感觉刺激一下,重又兴奋起来。
  郑子云问:“你刚才笑什么你说一会儿告诉我。”
  “我忘了。因为我好像一直在笑。”
  郑子云陪着画家慢慢地向电车站走去。他的眼睛,在街灯的映照下闪烁着,像
有许多飘忽不定的念头,一个个地在那里面闪过。他忽然打破沉默:“今天吃饭,
收获不小。那个杨小东帮我解决了思想上的一个大问题。怎么才能调动人的积极性
不能光靠空头的说教,也不是什么先生产、后生活。靠的是关心人,相信人,鼓
舞人。古时候还有一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呢。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向往革命的
既不是因为看了《共产党宣言》,也不是因为看了《资本论》,而恰恰是因为看
了一本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写的《爱的教育》。它使我相信并去追求真、善、美。
杨小东是个了不起的心理学家。你说是不是不过,有点对不起你,说是请你吃饭,
结果让你陪我听了一晚上你毫无兴趣的谈话……”
  “谁说我没兴趣,他们说的,不正是大家心里想着的吗况且.我也有很大的
收获。”
  “噢!”郑子云有点惊奇,他停住,定睛看着画家。
  “我一直在琢磨你,观察你。将来我想替你画张像。不过要画你是相当困难的。
你的思绪、神情变化得异常迅速。每一个瞬息的变化,都从不同角度显示着你的气
质,丢掉一个都是可惜的。可事实上不得不在丢掉,它太难以捕捉。”
  郑子云异常严肃地说:“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画家那像随人摆布的儿童一样的眼睛,也变得严肃起来,像郑子云一样的执拗,
绝不退让地说:“也许你有你的理由,但可以想见的是,你的任何理由,都是狭隘
的。每一个正直的勤奋工作的人,他,和他的工作,都不只属于自己。”
                 八
  像时钟一样的准确,差十五分八点,田守诚迈着不慌不忙,从从容容,四平八
稳的步子,走进了办公室。边走还边和迎头碰上的、小字辈的工作人员,开两句无
伤大雅的玩笑。
  天天如此。他不像其他部长,常常在八点以后,汽车才驶进部机关的大院。
  田守诚习惯地往他那张大得足以容下一个人在上面睡觉的写字台瞥了一眼,上
面,一大摞文件、报告之类的东西在等着他。这是每天要办的第一件事。
  田守诚脱下大衣,往衣架上挂去,不行,那个衣钩松动了,他又换了一个。转
过身来,双手习惯地捋了捋一丝不乱的头发,又泡了一杯花茶,然后在写字台前坐
下,开始翻动桌上那一大摞东西:密码电报、中央文件、值班室的电话记录、等着
他签发的各司局的请示报告、人民来信……等等,等等,全按文件制定单位的等级、
问题的轻重缓急,顺序排列着。
  肖宜,是田守诚颇费踌躇,而后又颇为得意地选定的一个秘书。因为肖宜在“
文化大革命”期间,是全部造反派的一个头头。
  田守诚明知肖宜把他这个决定的动机看得底儿透,但田守诚并不把肖宜的感觉
放在心上。他只须估量这个决定,对“文化大革命”中的两派群众,能否造成他所
期望的印象就够了。和一个小人物是不必花费心思去较量的,田守诚只把精力花费
在对付等量级水平的对手身上。何况至关重要的事情,还有林绍同秘书去办。
  田守诚顺水行舟般地一路看下去,该划圈的,划了;该签发的,签了;该批示
的,批了。
  在一份部办公厅请示该不该给本部招待所的服务人员分发奖金的报告上,田守
诚那支洋洋洒洒的大笔停住了。
  发奖金给招待所的服务员这两天报纸上的社论,又在强调思想教育,政治
挂帅。要求个人所得奖金不得超过本单位两个月的平均工资。似乎有刹住奖金风的
趋势。工厂都在压缩奖金开支额,服务人员就更不好说了。何况这是部里办的招待
所,又不是国务院事务管理局办的,也不是市服务局办的。人家那里,对于这个问
题,也许有一套办法、条例。不过那套办法,当然是根据他们的情况制定的,不好
照搬,万一出了问题不好办。田守诚不打算由他来开这个口。于是,他在报告上批
道:“按上面指示精神办。”
  对自己这条批示,田守诚觉得很得体。上面哪个上面让经办人揣摩去,就
这么含含糊糊的才好。而且,根据田守诚的回忆,关于各部自己办的招待所该不该
发奖金,似乎上面从没有过具体的指示。
  下面,厚厚的一份报告让田守诚发怵。难道写这报告的人,不懂得那个不成文
的规矩吗给上级机关打报告,越往上去,字应该越大,字数也应该越少。
  田守诚信手翻去。原来是上面转来的一封人民来信。
  肖宜怎么搞的,这样的信也要转给他吗继而又想,肖宜不会错,肯定需要他
亲自处理,才会送给他的。
  什么问题呢他潦潦草草地看去,竟然是批评经中央领导同志同意过的,到二
ooo年建成多少钢铁基地、煤炭基地、十来个大庆的规划,是左倾思想在经济建设
上的反映,是沿袭五八年大跃进、不严格按照客观规律办事的错误。信上列举了一
九七九年的国家基本建设计划中,有哪些不够基本建设条件的项目,硬是列入了计
划,拉长了基本建设战线,浪费了多少有限的基本建设投资……看得田守诚眼皮直
跳。他沉下心来,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写信的,准是重工业部的人,所以这封信才会转给他。谁呢田守诚翻到最后
一页。哦,贺家彬。“天安门事件”的时候,这个贺家彬折腾得挺热闹,又是送花
圈又是写诗,要不是他那个局长方文煊顶着、包着的话,差点没给送去坐班房。不
过也幸亏有人顶着、包着,不然,真的送了进去,现在又是田守诚的一笔账。田守
诚不由得笑了一下。什么年月了,还吃这碗饭,太不识时务了。
  照转贺家彬所在的司局吗不,这件事比较棘手。对中央领导同志同意过的方
案提出指责,上面不会不挂号的。部里不表示个态度就这么转下去,万一将来上面
有人想起来,问上一句,怎么答复呢田守诚把有关部门在信上的批字又看了一遍,
似乎看不出什么倾向性的意见。只写道:“转去人民来信一封。”
  这该如何处理田守诚不停地、机械地转动着手里的铅笔,很长时间,不知怎
么下笔。最后,他终于在那份人民来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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