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笑歌-风入画(完)-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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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不问,并不代表别人就愿意放过她,淡淡青影掠过,斐满已坐到她面前,细长的凤眼半眯,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淡淡地问,“你到底是谁?”
明灭的光影随着烛火的跳跃在屏风上投射出长长短短的弧线,长笑看了一会儿,调回视线,忽然说,“那你呢?又是谁?斐师父——”她顿住,思索良久,才慢慢接着说,“执手偕老,生死同命,吃了这药的你怎么会平安无事呢?”
“什么意思?”斐满愣了片刻,疑惑问道。
“你当然不清楚,因为,你不是斐满!”长笑疲惫的揉揉眉,“你根本不是斐满,你是谁?”
她的神情很倦怠,即使说着这般秘密的事,仍然漫不经心。
难道——她不怕他为了守住秘密对她不利吗?
斐满仔细的打量这两日才熟悉起来的面容,忽然呵呵轻笑,“不错,不错,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你真不是我那卿卿徒儿。”他也肯定地说,略一沉吟,也不掉人胃口,接着又道,“卿卿从来没有分清楚过我是斐满或者不是。”
这话听起来奇怪,想起来却另有深意。长笑凝眉,略思片刻,忽然说道。“是不是有几个斐满在卿卿周围,而她一直以为是一个人?”
“她一直认为是一个人?”斐满别有含义的重复。
啊!长笑这才发现口误,于是,也不再说话,索性一副就是如此你能怎样的态度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了?”漂亮的凤眼微微斜挑,他笑,漫不经心,“师父还等着你多告诉我点事情,或者,你喜欢叫我——阿斐。”
阿斐,他怎么知道这个称呼?长笑如遭雷击,面无血色的呆坐当场。
脑子里又响起清晰的声音,“长笑,长笑,我想你,已经好久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蹲在地上,无声无息地哽咽。
阿斐。她轻轻地念,温柔且用力的。
“这么说,那天,在龙牙山救我的是你?”长笑轻轻地问。
那两个字埋的太深,除了龙牙山遇险时,她也只在午夜梦回时念过,前尘如烟,旧欢如梦,再怎么无法割舍,他和她终究是结束了,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自然,是你好命遇到了我。”他含笑,好整以暇。
“我记得,中了□,你怎么……”救的?长笑努力装作坦然的问,尽管事后她并未觉得身体有异样,可是,仍是不安心。
小说上都说,□不算毒药,解法除了□还是□,只差是自力更生仰或他人帮助而已,她那是昏昏然,脑海里隐约全是旧梦,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她在他面前自己用手……
轰——长笑一怔,脸腾地红了。
“咦?用什么做的?脸红都能看出来?”斐满并未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冒出一句奇怪的话,双手蓦然伸向那张细致的小脸,长笑一时反应不过来,给他摸了个正着。
“干吗?”打掉那双偷袭成功的大手,长笑往后一缩,脸上神色变化不定,一会红,一会白,满是恼怒和尴尬。
斐满倒是心情很好,缩回手,也不生气,只是重复地问,“什么材料做的?”
嗯?长笑仍是不解。
“我问你的脸是用什么做的?这么逼真,怎么脸红也能看出来?”他挑眉,不急不徐的解释。
长笑恍然大悟,原来斐满知道她不是卿卿后,猜测她是易容的,所以才有此一问,于是,没好气地说,“人皮。”
这个答案很隐讳吧,从侧面反映了是本尊。然而,某个聪明过头的家伙自动理解成——
“不可能,就算人皮,只是触感稍微真点,不可能情绪都反映出来。”他肯定地说,一副责怪她不诚实的样子。
长笑哭笑不得,于是问,“你呢?用什么材料?”
既然有多个斐满,那么肯定也是易容而来,可怜的卿卿小姑娘,爱的如痴如狂,却连人都没分清楚过。长笑心里暗想,又抬眼看看斐满,打量半天,没看出究竟,就她的眼光来说,这张脸,充其量也只是端正,卿卿怎么会一见倾心呢?
她盯着他的下巴,正在纳闷,冷不盯地,听到他突然说,“脸皮的材料我答应过别人,不说出去的,不过,我们互相揭下来,你看我的我看你的就算违背诺言,至于能看出多少就凭自己的本事,如何?”
揭下来?他说的血淋淋的,长笑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
“好的,不过,男士优先。”她说。
“这是什么规矩?”他低问,但也没指望她回答,转身又绕回,长笑忽觉得眼前一亮。
好吧,好吧!她承认,卿卿真的很有眼光,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眼前这张脸,又如何称得上普通?那双眼,已不用多说,生在那张平凡的面皮上时已让人惊艳,而如今,更是美到极点,还有那鼻,高耸挺直,那唇,厚薄适中,丰润诱人,脸是长长的,下巴略微有些尖,整张脸,如鬼斧神工的杰作,线条冷硬,细节部分却柔软细腻之极。
她呆了又呆,等到某人不耐烦的咳出声,才回过神来,手心忽然一凉,就看到一个薄如蝉翼的透明面皮。
“该你了!”他挑眉示意,眼神里有掩不住的见猎心喜。
“我?”长笑犯难。
“怎么?你不愿意?”他沉下脸,冷眼看着她。
被他这么一看,长笑差点岔气,连不迭地说,“不是,不是,我愿意,完全愿意,真的。”
看他还是一脸怀疑的样子,只好也学他的样子,转身再转身,然后,在杀气袭来之前,快速地坦白,“我没易容,不信,师父你可以再摸摸看。”
为了保命,长笑不惜牺牲色相,捉着他的手,将脸凑了过去。
反正是卿卿的,长笑心里暗自嘀咕,抓起他的手沿着她的脸型划了起来。
他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手下的触感清晰而真实,滑腻而柔软,那小巧的鼻,略微有些苍白的唇,和那微眯着的杏眼,怎么,越瞧越顺眼了呢?
慢慢地,那双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自己摩挲起来,这一刻,空气里弥漫着暧昧,长笑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看着他深思的眉眼,万分认真又像在神游他处,然后,那手在她脸上颈上不停的游移。
“师父,好了没?”她红着脸,不耐烦地问。
斐满仿如梦醒,轻“哦”一声,然后后退一步,脸上有些可疑的红,镇定一下,才缓缓地问,“你是卿卿,又不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身体里了。”长笑老老实实地说,边说边仔细看他的反应。
在这身体里?“你是说——”他看看她,满眼震惊。
长笑知道他已经猜到,就轻轻地点头。一个人背着这秘密太累,况且了,既然斐满已生疑心,还不若直接告诉他,反正,大家都有秘密。
“那,原来那个卿卿呢?”斐满问。
“不清楚,许是死了吧!”长笑有点累,起身坐到床上,围了被子。
“怎么死的?”他不自觉的跟了过去,拉个凳子坐在床边,很有长谈的架势。
“这个就要问你了?卿卿和斐满吃了执手携老,这种药,吃了的两个人,生死同命,我怀疑另外的某个斐满可能也出事了!”靠在床头,长笑有点昏昏欲睡。
“只有两个斐满。”他轻轻低语,语气有点颤抖,“你猜的没错,另一个他,他,是走了。”
长笑睁大眼,疑惑地看向忽然沉寂下来的斐满,无边的萧瑟缭绕在他的周围,他的眼神黯淡,似是想到了什么,深沉的痛一点一滴在漆黑的眸子里弥漫开来。
“你真好命!差那么一点,死的就是你了!”轻笑两声,长笑的语气里满是惋惜。
什么意思?风暴迅速在斐满眼里汇集,她就这么巴不得他死?十分不悦地,他不动声色地道,“命好的是你!要是我吃了药,你还不知道在哪里飘荡,说不定附到什么死狗死猪上面去。”
恢复过来的斐满,反击一如既往的很迅速,也,恶毒。长笑暗自点头,果真,她还是喜欢看到这般毒舌到让人气的牙痒的师父。
啊呀呀——难道,受虐也会上瘾?
“你说,要是梅家知道了你这幽魂身份会怎样?”斐满慢条斯理的笑,期望看到眼前这张淡定的小脸大惊失色的样子。
长笑果然没令他失望,脸色攸地一变,沉默半天,等细眉舒展,才慢悠悠地说,“你也别忘了自己见不得人的身份!普通人没事会易容?更别说两个人交替着假扮一个人?别说你对梅府没任何居心,我死都不信,你说,到时梅家是相信我这个身体说的话,还是你?”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面前晃晃,不慌不忙的笑。“如今,我们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人,一荣具荣,一损具损。”
两人畅谈半夜后,终于达成协议,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送走了斐满,长笑忽然想到,她还是不知道那天龙牙山究竟发生了什么?脸上一阵热,一阵冷,她站在门口,望着蓦然消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斐满没问她生前的身份,她亦没问他的,彼此心照不宣,只是刚开始,谁又会对谁肝脑涂地的信任呢?他还叫她卿卿,她仍唤他师父。不过,从斐满的话里,长笑明白,另一个斐满有不得不死的理由,因而连累了任性的卿卿姑娘,所以,好命的她,莫名的新生了。
斐满一定有很复杂的身份,她很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所谓的秘密,绝对能颠覆看似平静的生活,而如今,她最需要的就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往后的日子,很平淡,很温馨,很幸福。
梅家大哥一看到她说两三句话就火烧屁股的借口离开,唉!做出那种事想必需要勇气,而探察的结果跟预计的又不一样,这,简直就不是一个羞愧了得!躲吧,躲吧,时间会带走一切。
斐满的教导比以前用心,她身上的伤早在那个晚上之前就已好了,基本功倒也不在话下,毕竟,上世那些为了强身健体而做的锻炼并不是白做的,而且,卿卿这个身体的柔软性和协调度很好。
长笑曾试着用这个身体使出太极和擒拿,效果比以前好太多,斐满认真看了遍后,道:“前一套很省力,以守为主,攻击明显不足,后一套,设计的颇有意思,没有多余的花俏动作,简练,直奔正题,但你的速度跟手上力道都不行。”
那是自然。长笑肚里腹诽,对付普通人是可以了,对付那些武林中人?算了吧,还是凌波微步比较实用。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了上次的对话,于是不死心的问,“师父,你真的不会什么凌波微步、一苇渡江吗?”
“不会。”斐满肯定的说,看她垮下的小脸,有些不忍,又接着说,“不过,上次你讲的那个轻功我可以教你,你好好练习,虽然达不到你说的一苇渡江,但也差不多,只要不遇上轻功绝顶的人,逃命是够了。”他道,取笑的意味甚浓。
然后,给她吃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药丸,不知道是这个时代中医发展的太过匪夷所思,还是这里人的体制很特殊,吃过一些日子后,长笑忽然发现自己健步如飞,身体很是清爽,轻轻一跃都有三四米的高度,只是她控制不住,总是兴奋的跳上去,重重的摔下来,身上以外的多了很多青青红红。
那些心诀很拗口,体会着有些不容易,还有体内那股越来越绵长的气,她总是不能静心控制它流动的方向,然后,她飞起来,又掉下来,不幸中的万幸是,某人终于良心发现,在旁边江湖救急——接住她。
最开始的时候她吓了一跳,慢慢的却习惯了那个怀抱。人就是这样,身边没有可依靠的,才会故作坚强,而一旦有了,就总想着去依靠他人,却忘了去弄明白,这一切是不是镜花水月。
终于,几次之后,他不耐烦了,冷下脸,说。“最后一次,你要是再不能控制落地,就等着摔死吧!”
这般喜怒无常,长笑早就适应,可这次,心却有些微微的刺疼,她轻轻一笑,淡淡说,“好。”
路,总归是一个人走的!还在期待什么呢?长笑仰起脸,自嘲的笑笑。真的很快!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她以为找到了阿斐,又发现认错人了,她欢喜过,失望过,最终剩下的就是云淡风轻的淡然。
天空很蓝,她笑着伸手,托起那自由自在的白云,身影攸地一闪,驭风而翔,浅紫的影子在半空中翻飞,清清浅浅地笑回荡在周围,忽地一个黑影自下而上冲来,长笑一惊,忽觉体内真气停滞,整个身子重重向下落去。
完了,长笑下意识抱住那个黑影,等两人落地,她才惊魂未定地怒道,“师父你干吗?我好不容易才飞起来一次。”
长笑脾气一向好,说话温温婉婉,很少这么生气,斐满愣住,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难道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