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第2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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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葛尔丹胸口,将他身子提了起来。桑结抢上相救。胖头陀睁开眼睛,抓着葛尔丹抢出甘露厅,飞身上墙。
桑结喝道:“放下人来!”追了出去,跟着上屋。但听两人呼喝之声渐渐远去。
韦小宝从桌底下钻出来,只见地下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大堆人。双儿和曾柔躺在厅角落里;四名假妓女晕倒在地;郑克爽本来伏在桌上,打斗中椅子给人推倒,已滚到了桌子底下;阿琪下身搁在一张翻倒的椅上,上身躺在地下。一干人个个毫不动弹,有的是被点中了穴道,有的是为迷春酒所迷,均如死了一般。
他最关心双儿,忙将她扶起,见她双目转动,呼吸如常,便感放心,只是他不会解穴,只好将双儿、曾柔、阿琪三人扶入椅中坐好。
心中又记挂母亲,奔到母亲房中,只见韦春芳倒在床边,韦小宝大惊,忙抢上扶起,见她身子软软的,呼吸和心跳却一如其常,料想是给神龙教的人点了穴道,丽春院中的婊子、乌龟,定然个个不免,穴道被点,过得几个时辰自会解开,倒也不必担心。
回到甘露厅中,侧耳倾听,没半点胖瘦二头陀或桑结、葛尔丹回转的声息,心想:“这满脸疮疤的假婊子向我大使眼色,似乎是叫我留心,这人良心倒好,不知是谁?”走过去俯身伸手,在那女子脸上抹了几抹,一层灰泥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娇嫩白腻的脸蛋。韦小宝一声欢呼,原来竟是小郡主沐剑屏。他低下头来,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说道:“究竟你对我有良心,你定是给他们逼着来骗我的。”
突然心中一跳:“还有那三个假婊子是谁?方姑娘不知在不在内?这小婊子专门想法子害我,这次若不在内,倒奇怪得紧了。”想到了方怡,既感甜蜜,又感难过,眼见那脸蛋黄肿的女子身材苗条,看来多半是方怡,便伸手去抹她脸上化妆。
泥粉落下,露出一张姿媚娇艳的脸蛋,年纪比方怡大了五六岁,容貌却比她更美,原来是洪教主夫人。她酒醉之后,双颊艳如桃花,肌肤中犹似要渗出水来。韦小宝过去虽觉洪夫人美貌动人,却从来不敢以半分轻薄的眼色相觑,这时她烂醉如泥,却是机会来了,伸出右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见她双目紧闭,并无知觉,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又在她另一边脸颊上捏了一把。
转过身来看另外两个女子,见两人都身材臃肿,决非方怡,其中一人曾恶狠狠的向自己扑击。韦小宝提起酒壶,在她脸上淋了些酒水,然后拉起她衣襟在脸上一抹,现出真容,赫然竟是假太后。韦小宝大喜,心道:“这场功劳当真大得很了。皇上和太后要我捉拿这老婊子报仇,千方百计的捉不到,哪知道她自己竟会到丽春院来做老婊子。可见我一直叫她老婊子,那是神机妙算,早有先见之明。”
再去抹掉第四个假婊子的化妆,露出容貌来却是方怡。韦小宝大吃一惊:“她为什么腰身这样粗,难道跟人私通,怀了孩儿?天灵灵,地灵灵,老婊子真的做了老婊子,韦小乌龟真的做了小乌龟?”伸手到她内衣一摸,触手之处不是肌肤,拉出来却是个枕头。
韦小宝哈哈大笑,笑道:“你的良心,可比小郡主坏得太多。她唯恐我遭了你们毒手,不住向我使眼色。你却唯恐我瞧出来,连大肚婆娘也敢装。哈哈,你这小婊子在丽春院里大了肚皮,我给你打胎。早打胎,晚打胎,打下一个枕头来。”
走到厅外一瞧,只见数名亲兵死在地下,院中乌灯黑火,声息全无,心想:“胖瘦二头陀都喝了药酒,终究打不过我那两个结义哥哥,但如洪教主他们在外接应,结果就难说得很了。两位哥哥,倘若你们今天归位,小弟恕不同年同月同日死,对不住之至!”
回进厅来,但见洪夫人、方怡、沐剑屏、双儿、曾柔、阿琪六个美人儿有的昏迷不醒,有的难以动弹,各有各的美貌,各有各的娇媚,心中大动,心道:“这边床上还有一个美貌小姑娘,比这六个人还美得多。那是我已经拜过天地、却未洞房花烛的元配老婆。今晚你巴巴的来寻我,你老公要是不来睬你,未免太过无情无义,太对你不住了罢?”
正要迈步入内,只见曾柔的一双俏眼瞧向自己,脸上晕红,神色娇羞,心想:“从王屋山来到扬州,一路之上,你这小妞儿老是避我,要跟你多说一句话也不成。今晚可也不能跟你客气了。”将她抱起,搬入内房,放在阿珂之旁。
只见阿珂兀自沉睡,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口唇边微露笑意,她昏迷之中,多半兀自在大做好梦,正跟郑克爽亲热。
韦小宝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这批老婊子、假婊子、好姑娘、坏女人,一古脑儿都搬了进来。这里是丽春院,女人来到妓院,还能有什么好事?这是你们自己来的,醒转之后可不能怪我。”他从小就胸怀大志,要在扬州大开妓院,更要到丽春院来大摆花酒,叫全妓院妓女相陪,此刻情景虽与昔日雄图颇有不符,却也是非同小可的壮举。
当下将双儿、阿琪、洪夫人、方怡、沐剑屏一一抱了入内,最后连假太后也抱了进去,八个女子并列床上。忽然想到:“朋友妻,不可欺。二嫂,你是我嫂子,咱们英雄好汉,可得讲义气。”将阿琪又抱到厅上,放在椅中坐好,只见她目光中颇有嘉许之意。
韦小宝见她容颜娇好,喘气甚急,胸脯起伏不已,忽觉后悔:“我跟大喇嘛和蒙古王子拜把子,又不是情投意合,只不过是想个计策,骗得他们不来杀我。什么大哥、二哥,都是随口瞎说的。这阿琪姑娘如此美貌,叫她二嫂,太过可惜,不如也做了我老婆罢。说书的说‘三笑姻缘九美图’,唐伯虎有九个老婆。我就把阿琪算在其内,也不过是八美,还差了一美。呸,呸,呸!老婊子又老又凶,怎么也能算一美?”
与唐伯虎相比,少他一美,还可将就,连少两美,实在太也差劲,当下又抱起阿琪,走向内室。走了几步,忽想:“关云长千里送皇嫂,可没将刘大嫂变成关二嫂。韦小宝七步送王嫂,总不能太不讲义气,少两美就少两美罢,还怕将来凑不齐?”于是立即转身,又将阿琪放在椅中。
阿琪不知他心中反覆交战,见他将自己抱着走来走去,不知捣什么鬼,只微感诧异。
韦小宝走进内室,说道:“方姑娘、小郡主、洪夫人,你们三个是自己到丽春院来做婊子的。双儿、曾姑娘,你们两个是自愿跟我到丽春院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来时虽不知道,不过小妞儿们既然来到这种地方,不陪我是不行的。阿珂,你是我老婆,到这里来嫖我妈妈,也就是嫖你的婆婆,你老公要嫖还你了。”伸手将假太后远远推在床角,抖开大被,将余下六个女子盖住,踢下鞋子,大叫一声,从被子底下钻了进去。
胡天胡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桌上蜡烛点到尽头,房中黑漆一团。
又过良久,韦小宝低声哼起“十八摸”小调:“一百零七摸,摸到姊姊妹妹七只手……一百零八摸,摸到姊姊妹妹八只脚……”正在七手八脚之际,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低声道:“不……不要……郑……郑公子……是你么?”正是阿珂的声音。她饮迷春酒最早,昏睡良久,药性渐退,慢慢醒转。韦小宝大怒,心想:“你做梦也梦到郑公子,只道是他爬上了你床,好快活么?”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
阿珂道:“不,不!你不要……”挣扎了几下。
忽听得郑克爽在厅中叫道:“阿珂,阿珂,你在哪里?”喀喇一声,呛啷啷一片响声,撞翻了一张椅子,桌上杯碟掉到地下。阿珂听到他在厅上,那么抱住自己的自然不是他了,一惊之下,又清醒了几分,颤声道:“你……你是谁?怎么……我……我……”韦小宝笑道:“是你的亲老公,你也听不出?”阿珂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力挣扎,想脱出他怀抱,却全身酸软无力,惊叫:“郑公子,郑公子!”
郑克爽跌跌撞撞的冲进房来,房中没半点光亮,砰的一声,额头在门框上一撞,叫道:“阿珂,你在哪里?”阿珂道:“我在这里!放开手!小鬼,你干……干什么?”郑克爽道:“什么?”他不知阿珂最后这两句话是对韦小宝说的。
韦小宝意气风发,如何肯放?阿珂央求道:“好师弟,求求你,快放开我。”韦小宝道:“我说过不放,就是不放!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
郑克爽又惊又怒,喝道:“韦小宝,你在哪里?”韦小宝得意洋洋的道:“我在床上,抱着我老婆。我在洞房花烛,你来干什么?要闹新房么?”郑克爽大怒,骂道:“闹你妈的新房!”韦小宝笑道:“你要闹我妈的新房,今天可不成,因为她没客人,除非你自己去做新郎。”
郑克爽怒道:“胡说八道。”循声扑向床上,来掀韦小宝,黑暗中抓到一人的手臂,问道:“阿珂,是你的手么?”阿珂道:“不是。”
郑克爽只道这手臂既然不是阿珂的,那么定然是韦小宝的,当下狠狠用力一扯,不料所扯的却是假太后毛东珠。她饮了迷春酒后昏昏沉沉,但觉得有人扯她手臂,左手反过去拍一掌,正好击在郑克爽顶门。她功力已去了十之八九,这一掌无甚力道。郑克爽却大吃一惊,一交坐倒,脑袋在床脚上一撞,又晕了过去。
阿珂惊呼:“郑公子,你怎么了?”却听不见答应。韦小宝道:“他来闹新房,钻到床底下去了。”阿珂哭道:“不是的。快放开我!”韦小宝道:“别动,别动!”阿珂手肘一挺,撞在他喉头。韦小宝吃痛,向后一仰。阿珂脱却束缚,忙要下床,身子一转,压在毛东珠胸口。毛东珠吃痛,一声大叫,伸手牢牢抱住了她。阿珂在黑暗之中也不知抱住自己的是谁,极度惊恐之下,更是没丝毫力道,忽觉右足又给人压住了,只吓得全身冷汗直冒:“床上有这许多男人!”
韦小宝在黑暗中找不到阿珂,说道:“阿珂,快出声,你在哪里?”阿珂心道:“你就杀了我头,我也不作声。”韦小宝道:“好,你不说,我一呀摸,二呀摸,一个个的摸将过来,总要摸到你为止。”忽然唱起小调来:“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一位美人儿。美人脸蛋象瓜子,莫非你是老婊子?”口唱小调,双手乱摸。
忽听得院子中人声喧哗,有人传呼号令,大队兵马将几家妓院一起围住了,跟着脚步声响,有人走进丽春院来。韦小宝知道来人若不是自己部下,便是扬州的官员,心中一喜,正要从被窝里钻出来,不料来人走动好快,火光亮处,已到了甘露厅中,只听得玄贞道人叫道:“韦大人,你在这里吗?”语音甚是焦急。韦小宝脱口答道:“我在这里!”
天地会群雄发觉不见了韦小宝,生怕他遇险,出来找寻,知他是带了亲兵向鸣玉坊这一带而来,一查便查到丽春院中有人打架。进得院子,见几名亲兵死在地下,众人大吃一惊,直听到他亲口答应,这才放心。
韦小宝耳听得众人大声招呼,都向这边涌来,忙站起来放下帐子,至于两只脚踏在谁的身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帐子刚放下,玄贞等已来到房中,各人手持火把,一眼见到郑克爽晕倒在床前,都感诧异。又有人叫:“韦大人,韦大人!”韦小宝叫道:“我在这里!你们不可揭开帐子。”
众人听到他声音,都欢呼起来。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都含笑容,均想:“大家担足了心事,你却在这里风流快活。”
韦小宝藉着火光,穿好衣衫,找到帽子戴上,从床上爬了下来,穿上鞋子,说道:“我用计擒住了好几名钦犯,都在床上,大伙儿这场功劳不小。”
众人大为奇怪,素知他行事神出鬼没,其时也不便多问。
韦小宝吩咐将郑克爽绑起,用轿子将阿琪送去行辕,随即将帐子角牢牢塞入被底,传进十余名亲兵,下令将大床抬回钦差行辕。亲兵队长道:“回大人,门口太小,抬不出去。”韦小宝骂道:“笨东西,不会拆了墙壁吗?”那队长立时领悟,连声称是,吆喝传令。众亲兵一齐动手,将丽春院墙壁拆开了三堵。十余人拿了六七条轿杠,横在大床之底,将大床平平稳稳的抬了出去。
其时天已大明,大床在扬州大街上招摇过市。众亲兵提了“肃静”、“回避”的硬牌,鸣锣开道,前呼后拥。扬州百姓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大床来到何园,门口仍是太小。这时亲兵队长学了乖,不等钦差大人吩咐,立时下令拆墙,将大床抬入花厅,放在厅心。韦小宝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