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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节

流水.天涯by 张尽-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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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绕过马车,闻声望去,却是吏部考功司的司官年社明,但见他满头大汗,眉目间怒意外溢,正急冲冲地往外跑。

  我有些诧异,“晦如,你有什么事?”

  阳光刺眼,年社明直跑到我面前,才认出我来,惊喜交集地大叫:“相君,您回阁来了?”

  我微笑道:“正是。你要用车吗?”

  “您回来了,就不用了!”

  年社明脸上的喜悦之色,被怒色取代,大为失仪的道:“相君,您请随我来!”

  我知道如果不是事情紧急,年社明断然不会这么冒失,毫不迟疑地跟着他往前走“晦如,到底出了什么事?”

  “中书省的罗侍郎欺人太甚,趁着相君不在,借口要尚书省寻找圣驾,带着他辖下的主薄到尚书省来胡闹……”

  “三省各司其职,不得逾越,若有事案询问,必须三相聚会商议,才可以派员接触调动。我卧病的期间,三相议事既然没有,罗侍郎何敢如此放肆?当然,春秋阁重地他这外部人员就更进不来了,莫不是他任着连相的手谕进来的?”

  “连相的手谕他倒没有,只是中书省这两年的情况您也清楚。连相因为连家子弟在粮食商行虚报款项一事大受打击,政事上多有倦怠,罗侍郎俨然已经成为中书省的真正掌权人。偏偏中书省的官员皆由圣上直接升任,不受吏部辖制,他来尚书省,竟是无人能压住他的气焰。所以下官只得出来,想去门下省请纠察御史过来弹压。”

  “没有三相议事的章程,没有连相的手谕,他在春秋阁的大门外,门口的护卫就可以将他拦下,岂能容得……”

  我心念一转,怒问:“可是有人不遵行政规制,利用身份把外人带进春秋阁来了?”

  年社明脚下不停,脸上浮出一丝苦笑,却不说话。我想着他的刚才那句“……由圣上直接长任,不受吏部辖制”,突然醒悟:这领罗侍郎进春秋阁的人必定身份极高,也是不受吏部管制的。在整个春秋阁,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在身份上压制他。

  前面是副宰相金应和礼部的办公楼,远远地就听到一阵争执声,里面争得太热闹了,以至于我已经到了门口,屋里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尚书省与中书省门庭分明,岂有罗侍郎越权掌控兵部的道理,罗侍郎,您不觉得可笑么?”

  人势汹汹,使得吏部黄尚书的辩驳分外的无力,与之相对的是尚书省副宰相金应的大声喝斥:“为圣驾安全计,早该调动兵马查询圣驾,可相君卧病,久不视事,兵部无人驾驭。兵部侍郎张天,面对中书省数次要求发兵的令谕,依然无动于衷,全不念圣驾安危,包藏祸心,简直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罗侍郎代连相执掌中书省,乃是天子直属,由他掌控兵部,调动兵马,及早营救圣上,才是正理。”

  罗侍郎接着道:“相君素来睿智通达,最善审时度势,他虽在病中,但某也知他权衡轻重,必会以大局为重,视调动兵马营救圣上为首要之……”

  “某家如何决策,不劳罗侍郎诸多揣测!”

  我大喝一声,大步踏进屋去。

  “相君……”

  众人齐声惊呼,我的目光在或惊或喜或惧或忧的脸上掠过,落在金应脸上,森然一笑:“看来卧病的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不少啊!金相!”

  金应张大嘴,却说不出来,额头汗水滚落。

  金应才干平平,只因为出身士族,嘉凛才特意将他任为尚书省副宰相。这一任命里有几种用义,避免尚书省由庶族专权的表象;平衡士族;必要时他是用来弃车保帅的绝好棋子;嘉凛的用心,我自然清楚,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愿做这种事的。所以我最开始我接掌六部,就没有想要倚重金应,只将刑部和最没有实权的礼部拨给他。

  后来刑部分到了门下省,礼部又被我架成了空架子,他这个副宰相就更是有名无实。今日他做出引罗侍郎入春秋阁,试图纠集中书省侍郎、礼部尚书以救驾为名夺得兵权,虽然令我震怒,倒也算不得心理打击。

  我念头一转,撇开金应,看着罗侍郎,缓缓地道:“严禁三省职权不分,越权而行的圣旨供在北极殿里,每逢换季朝会,便由尚宫女史宣读申诫一次,明正法纪。四年来,三省无不奉旨而行,不敢稍越雷池半步。更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欺君罔上。想不到罗侍郎竟有如斯胆量,胆敢冒犯天子圣谕,法纪威严。”

  “下官对圣上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今日甘冒大险来到尚书省,不过是心忧圣上安危,遵循旧制前来询问,相君以如此罪名相扣,恐怕于理难以压众,于名难以服朝野!”

  “罗侍郎!你的忠心就是无视朝廷纲纪,滥用职权越界妄为?”

  我心中怒火狂烧,仰天大笑:“尚书省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来想非非?”

  我这几年执掌尚书省,行事处处小心,事事留神,临有要事,喜怒皆不敢形于颜色。可此时此刻,目光扫到他们围着的桌子上的军用地图,那怒火冲上来,竟是再也不想压抑,厉声喝道:“将他给我拿下!”

  “我是圣上亲封的中书省侍郎,除非圣上,谁也不能拿我!你胆敢无视天威,私下囚令……”

  “就凭你敢趁着三省宰相无暇,私自跑到尚书省来指手画脚,意图谋夺兵权,我就能行军法斩了你!”

  

  第八十一章

  众护卫将罗侍郎一行十人押走后,我看着金应,沉声问道:“金相,你无视法纪,滥用职权引私人入阁,可有什么话好说?”

  金应强声辩解:“我只是忧心圣驾安危,才引领中书省罗侍郎入阁主持大事,这是遵循礼法旧制行使职权,何敢当‘滥用’之名?”

  “遵循礼法旧制?你遵循哪里的礼法旧制?圣上登基之初,立即召告百官以朝纲为准行事,不得逾越职权,有违者门下省即立案纠察,令其停职候审。金相,各省行事,以法为先,却不是以‘礼’为先!谁敢借口礼制行乱命,朝纲不容!”

  我顿了顿,冷冷地说:“金相,你现在是愿意交出印绶,自去门下省投案,还是也愿意从军法入监?”

  收走金应和礼部尚书和印绶,是我执掌尚书省以来首次直接下令除官,好在这里有经过四年休整,已经扎根的法制底子支撑着,春秋阁里的官员有惊愕却无惊慌,行事依然有条不紊。大事抵定,我问赶过来的主薄:“兵部张侍郎怎么不在?”

  “张侍郎连日下令弹压各地府兵,昨日去了温山西营,现在还没回来。”

  难怪罗侍郎他们敢起这样的心思。

  “付相呢?”

  “付相与户部的几位阁老商议筹集物资济灾一事,已经四天没有出小东阁了,相君要过去一起商议吗?”

  我一边向小东阁走,一边问:“付相他们知道罗侍郎来尚书省了吗?”

  “知道的,但付相当时说‘哪个有空理他们的胡闹,只请吏部阁老去陪他们坐坐就是了。各部安守其职,别理他们。让他们闹,我们只当看耍猴把戏的,实在闹得过分了,就请人去门下省请御使台的大人过来纠察。’”

  现在中昆的府兵制是嘉凛揉合西元中昆两族的旧制改建出来的,就连向来跟军方亲近的我,也弄不清他们的具体指挥方式,更别说罗侍郎他们那样的文官了。

  罗侍郎想得兵权,根本就是白日做梦,付南音的镇定由来有因,倒是我心忧过甚,行事太急躁了。

  小东阁里没有我预想的喧嚷,我推门进去后入耳的却是一阵阵如雷的鼾声,包括付南音在内的十几名官员或趴或仰或靠的在座位上呼呼大睡,个个脸色青黄,胡子拉碴,憔悴不堪,想来是累得太狠,实在支持不住了。

  我轻轻地走过去,刚把付南音前面摊开的卷宗拿起,他就醒了,红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含含糊糊地说:“相君,水势直迫南荒七郡,受灾百姓人口数现在已经超过四百万,西凤救援的人力物资犹如杯水车薪,如何是好啊?”

  我微笑着安抚:“你放心,我有办法,你先睡会儿吧!”

  付南音低嗯一声,居然真的又睡过去了。我退出门外,和高云歌晁视一行人回到我的办公楼里,将从付南音手里拿过来的一叠卷宗分开阅读。我早知大水既然能把受灾最重的几个县淹成汪洋,连统率水军救援的嘉凛都会因此而失踪,洪水的险恶肯定会比高云歌他们嘴里说的严重,可当我看到付南音他们整理出来的数据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付南音说得不错,南荒七郡,除去灾情已经非常严重的大泽、清安、临海另外四郡也已经被水势所逼,自顾不暇,根本缓不出手来营救其它三郡。西凤的救援物资对比起受灾百姓所需来,真的是杯水车薪。

  中昆安置流民之数巨大,近四年的休养生息,百姓也才算安稳下来,地方府库里能周转出来的赈灾物资同样不多,只可裁量而取,不可做剜肉补疮之事。

  东辽在嘉凛南下的时候望风而降,未经战争,较中昆富庶,但它也是士族势力未受武力打击,盘踞最稳的地方。这四年时间里,中昆士族的势力在我的分化瓦解策略下江河日下,东辽却依然顽固不化。连户部丈量土地,重整户籍都阻难重重,从前年末闹到今年都没有完全整理好,这危急时刻想让他们出钱出力,太难了。要是因为等他们一月半月,算上物资运输的时间,南荒百姓又不知要饿死多少人了。

  “何先生,请你立即回长康府,让卢管家清算府里的财产,尽快地把府里的物什变卖,府里的仆役除了几位先生要用的以外,全都发给薪金遣散了……”

  众人愕然,高云歌道:“相君,赈灾是朝廷的责任,您不必如此。”

  “朝廷三年来减免赋税,与民生息,积余不多,国库应付正常的财政开支都有些吃力,哪有多少钱赈灾?唯今之计,只能发动民间捐输善款。既然如此,我这倡议者就应该先立个榜样。”

  “郎君,您这几年建学校修路途没少用钱,全仗卢管家持家有方才能平衡收支,不到秋末封邑缴供,府里基本上没有积余。就算变卖家财,也筹不到多少钱。赈灾还是从四方楼里调款吧!”

  姝鬟的话让我不禁抹了把脸:“从四方楼调款是不行的,为免哄抬物价发灾难财,四方楼必须有足够的资金去联合其它商家平稳市场……何先生,你去告诉卢管家,情势危急,要尽快行事,筹得多少是多少。”

  众人出谋划策,各行其是。我把付南音和户部众官员拟定的物资调配书签好递给高云歌后,晁视突然道:“相君,我想写封信送去苏郡,请世神教召集信众救济灾民。”041DE默:)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我心里一惊,抬头问道:“醒源兄,你这是何意?”

  晁视淡淡地说:“相君,世神教教导信徒以农养商,以商扶工,再以工富商。立足海外诸岛,与陆地诸国商贸,说它富可敌国毫不为过。大难当前,怎能不请它出一把力?何况临海郡有它的教民数十万,无论是依它的教义还是依道义,它都应该伸出援手。”

  依二十一世纪的现况来说,能够对天灾人祸做出最快捷最人道的反应的,往往是以宗教名义成立的各种慈善机构,因为它们跨越了国界和种族,少了官方的利益勾斗。

  只是世神教创立至今,不过四年,且又是在战争后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它的信徒能够具备它倡导的人道主义精神吗?

  “好,醒源兄,你去写信,写好拿过来我签名。”

  晁视刚展开信纸,就见张天旋风般的刮进屋来,一迭声的问:“相君,你怎么来了?”

  “张兄请坐。”

  我微笑着比了比自己,“你看,我身体好得很。倒是你跑去西营干什么?”

  张天脸色一凝,沉声道:“相君,据金州渤州的府兵营长来报,近日东辽几大士族大肆集结家丁,异动频频。”

  “好一条趁火打劫的毒计!”

  我咬牙怒骂,从户部派吏员去东辽丈量土地,审定户籍受到重重阻挠起,我就知道东辽的几大士族必不可能让我从容地将他们的势力分解。我想把矛盾爆发的时间拖到西南稳定,嘉凛还朝,却没想到他们竟有胆量此时异动。

  “你去西营,是令黑白二旗备战?接到的消息已经如此凶险了么?”

  “据报各族集结的家丁的数目合起来超过万数,时机不对,必须早做准备。”

  我感觉张天必然已经做了军事调动,正想问详细些,刚才和吏部尚书一起离开的年社明又跑回来了,而且这次的脸色比他要车去门下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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