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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流水.天涯by 张尽-第1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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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下省最近有什么急事么?”

  晁视在一旁笑道:“赫相根本就不在安都,就是相君生病的那天晚上,他接到关外传来的信,说是他的妻子进了关,要他去接呢!据相府的人说,赫相一接到那封信,立即脸色大变,连鞋子都没穿赤脚就跑出去了。”

  我闻言失笑:“赫相居然有这种时候?”

  “是啊!”

  一群人说说笑笑,等到姝妙把郡县图拿来展开,我才收住笑,仔细的看图,“嗯,圣驾现在已经到了大泽郡了么?这么说,圣驾走的是水路,经大梦水泽入仑河,沿河而下,再折往运河……现在正是秋潮水高河畅的时候,圣驾要是不巡视地方,连夜赶路,二十天都不用,就能回安都呢!”

  高云歌笑道:“圣上传令兵部,要检阅各地府兵,十一月还不一定能够回来呢,或许要年底才能到安都吧,正好赶上过年。”

  我示意姝妙将郡县图收起,将头靠在背枕上,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高云歌轻声道:“相君,下官告退了。”

  我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慢慢悠悠地说:“高侍中,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最近病得已经糊涂了?”

  高云歌一愣,随即笑道:“相君何出此言?”

  “我何出此言,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睁开眼睛,目光从高云歌、晁视、双姝及幕僚团的众人脸上掠过,森然一笑,一字一顿地问道:“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我卧病在床,就可欺了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面色大变。室内一片寂静,良久,姝妙突然大叫一声,掩面坐倒在地。我听着她从指掌间泄出的哭泣,心跳几乎停顿,一刹间仿佛眼前的世界都颠倒了一下,喘了几口气,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圣驾现在何处?”

  除了姝妙的哭声,室内再无人声,人人都嘴唇翕动,却都不说话。

  我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来了,一股似乎冷极,又似乎热极的气流直冲脑门,再不发泄出来,便要将我整个人都胀破。

  “告诉我!嘉凛现在何处?”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发出这么可怕的咆哮,翻身下床时那泄愤式的一脚,居然将脚踏也踩断了。

  “郎君……你别太激动……这对你的身体……”

  我甩开姝鬟的扶持,哈哈大笑:“难怪我觉得最近嘉凛传回来的信语气有些奇怪,想来那是我们府上最擅仿写的平望平先生的手笔,根本就不是嘉凛写的,对不对?”

  平望是我的智囊团里的幕友,平时和我相处也是不拘礼数的,首次见到我发怒,不禁苦笑道:“郎君在打要罚,属下都认了。只是郎君若是以为属下心有恶意,属下却是冤枉!”

  “你冤枉?你胆敢冒仿圣上的手迹,你哪一点冤枉?”

  鼻孔里一股热流涌出,流到嘴里却是一嘴腥味,我抹了满手鼻血,眼前一阵晕眩。脑袋越来越胀,我拼命的克制着晕眩感,抓着扶我的人的手,问道:“告诉我,嘉凛现在何处?到底出了什么事?”

  “郎君,大泽郡百年不遇的暴雨,仑河水涨。大泽、清安、临海三郡都受水灾,清安郡江堤决口,沿河六县都成了汪洋,主公率水军救援受困的百姓,深入灾区。由于连续暴雨,无法通信,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圣驾的消息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们瞒得我好……好……”

  脑袋一阵阵的的胀痛晕眩,即使在黑暗中也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仿佛连魂魄也被这高速的旋转带得跟身体分裂开来,黑暗里有股引力正试图将它吞噬。

  原来这就是我近日那噩梦的根源,原来这就是我那噩梦的内容。

  “郎君,主公下落不明,有传言道是他的坐船误触清安郡镇水庙的铁塔,已经失踪……你……你可不能有事啊!”

  难怪赫拉会不见人影;难怪中书省的人来访都被晁视借口他们对新订的民律不满而拦在府外;难怪高云歌他们每次来汇报政务,都以我的病情为由,从来不敢多坐闲聊,来去匆匆;也难怪姝妙会痛哭失声。

  只是你们这样瞒着我,却不是爱护我,是害我啊!

  我深深地呼吸,默想着以前在宗家学到的定神宁心的法诀,想将心神定下来。慢慢地黑暗的意识界里,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我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紊乱的心跳和血流声。正在心跳渐渐平缓的时候,又一阵晕眩袭来,黑暗里那股似乎能将我的魂魄吸走的引力逼了过来。

  一病近两月,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摔出了脑震荡,根本没有想到其它的方面。直到现才意识到近日的情况有异,不止是身体有病,更是因为魂魄和身体之间出了问题。

  这种毛病,我已经四年没有发作过了,所以根本没有防备之心,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难道这世间的冥冥之力,竟也有欺我和嘉凛的危难的恶意么?

  我咬牙冷笑,手臂习惯性的探向枕边,摸到冰冷的刀鞘,将短刀握紧,放在胸口。

  我定能安然渡过这一关的!所以,嘉凛,你若此刻碰到了什么劫难,也要心志坚定,乐观面对。

  黑暗中的引力渐渐地减弱,终于退却。外界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扶好……扶好……撬牙关灌药……”

  “我……自己来……”

  嗓子干得厉害,勉强说出这句话,喉咙竟然有些发痛。我动了动,发现全身上下都有些僵硬发酸,想是刚才全身的肌肉绷得太紧的缘故。

  室内一片欢喜的喟叹,我把送到嘴边的药喝完了,才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对焦急的注视着我的众人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晨光透窗而入,室内众人脸上犹有倦意,听到我的话后,众人无不愕然。

  “姝妙,去给我准备早膳;姝鬟,叫人准备热水,我洗个澡,上春秋阁!”

  我微微一笑,感觉嗓音终于恢复了正常:“高侍中,你守了我一夜,赶不及回家了,今天的早膳你就在我这里吃吧!醒源兄、平先生、何先生……你们也去用膳,好好地整理仪表,从今天起,我又要几位替我劳心劳力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掺杂着惊愕、欢喜、担忧、雀跃,一时间看上去有些滑稽。

  “郎君,你带刀上春秋阁么?”

  我将手里的短刀举平,看着刀鞘上的花纹,想起当日我与嘉凛在极天阁上盟誓的情景,忍不住微笑起来。

  短刀出鞘,弯月形的刀锋在阳光下闪动着刺目的光芒。

  “这刀在我身边四年,这还是首次在阳光下出鞘呢!”

  这四年里,这柄弯刀俨然成了我压枕的宝物。每到夜深人静晚睡的时刻,我都会拿出来把玩,抚摸着柄上的花纹,研究着刀鞘上的雕饰,在灯光下看着刀身上流转的利芒。

  这柄刀是我与嘉凛盟誓的信物,我几乎忘了它本来是兵器。

  我轻轻地将它挂在腰间的玉钩上,微微一笑:“不是说外面谣言满天飞么?我今天便带刀出门,告诉他们,留随虽病,却非怯弱!”

  

  第八十章

  不出门细问还不知道,一出门才明白外面的谣言到底传得有多厉害。仅是水灾的发生就有许多议论,新颁行的民律有害天道论;宰相道德有损论;天子失天宠论……关于我的病又有许多传说,什么我病的起因是未婚妻跟人私奔,所以的气病了;什么小人构陷,用巫蛊之术暗害啦;什么我无法视事,重病将亡;什么我几番吐血,床上托孤啦……

  我听着车夫一项项说着,真有人类八卦实属天性之叹。这么多个版本的流言,难为它们都能说得活龙活现,自圆其说。

  “转头,去民报报馆。”

  姝妙皱眉道:“郎君,你这身体去春秋阁坐坐,太医都觉得勉强,怎么还能去报馆跟人应酬?”

  我被大夫拦着,从吃的早餐到喝的汤药穿着衣服和坐的车厢都细细地检察了一遍,拖了老半天,直到日上三杆才出门。高云歌跟我同车而坐,听到鬟妙的话,也开口阻拦:“相君,你现在的确不宜与人应酬。”

  我有些无奈,叹道:“我若不出面,这流言可怎么止得住?安抚民心采用理政视事,需要时间反馈的方法,还不如直接在民间现身。报纸办了这么些年了,也该用它们办点事。”

  去报馆的街道此时已经市井店铺大开,虽然还没有到最热闹的时候,但街道上也已经人来人往,车驾难以奔驶。

  我心中一动,对姝妙道:“你去跟护卫领队说一声,咱们今天摆着架子,招摇过市。”

  姝妙应了一声,一会儿便听到外面叫人“让让,车来了让让……”的叫声换成了“让开些,这是相君大人的车驾……”

  姝妙掠回车内,笑道:“以前郎君进出不用仪仗,我总觉得不够威风。现在才知道原来被老百姓用异样地眼光瞧着,隔离在人群外,感觉不到人气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我知她是有意引我说话,免得我思虑过重劳神损心,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微微一笑,索性让姝鬟把窗纱拉开,几人在车厢里说说笑笑,招摇过市。

  料想透过车窗看见我们的百姓,等我们走远,就会有针对原来的流言的新版本流言自动生成了。

  既然摆足了架子,我也干脆派人去报馆通知秦立中准备“接驾”。过不多时车驾到了民报报馆门口,秦立中已经站在了门外相迎。

  我不下车,撩起车帘对正式伏地行礼的秦立中等人笑道:“起来吧!圣上准我对任何人都不跪不拜,也准任何人在我面前都不跪不拜,你行这么大的礼,让我不好还礼呢!用往常你我布衣论交一样的礼节就好。”

  秦立中答应着率众起身,走到我车前,打量着我,惊喜笑道:“相君,原来你贵体康健!”

  我哈哈一笑,虽然看着秦立中,话却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我前些天受了些风寒,在家里静养,可一点也不知道外面已经传言我‘重病将亡’,今天出门,吃惊不小啊!”

  秦立中笑道:“小民百姓无福得见相君芝颜,听到相君身体微恙自然会有许多的揣想,倒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事实上城北区的百姓就从来不相信这样的话,前两天更是自发的请来了世神教的教师来主持祭祀,预备择今天的良辰吉时为相君祈福。”

  我吃了一惊,感动的同时也觉得无奈,“秦先生,有劳你派人到城北跟当地的耆老说一声,留随知道大家的诚心,感激他们的深情厚谊。但祭祀祈福并不能减轻人的病痛,只是浪费钱财,请他们取消这次的祭祀。”

  秦立中皱眉道:“相君,城北的百姓筹备这次祭祀已经快一个月了,准备祭祀用的善款都是他们自发捐献的,据说并没有数额登记。假如祭祀不举行,这些善款的退还就成了难题。”

  我转念一想,肃容道:“秦先生,我此次来报馆,是因为现在仑河左岸大泽、清安两郡深受水灾之苦,百姓衣食不周,朝廷一时拨付不出这巨额的赈灾款项,急需民间筹款。我正准备请你在民报上写一份筹款公告,刊告天下所有善心人士,请他们本着慈善为怀,互助为本的心态捐输善款,解国家之危难,济同胞兄弟之苦厄。”

  秦立中拱手道:“相君将如此重任委付于敝馆,是敝馆上下之荣光,岂敢不尽心竭力而为?”

  我点点头,微笑道:“请你向城北的父老兄弟再次转达我的谢意,告诉他们,祭祀祈福就免了。如果他们真的爱我,请将此次计划祭祀祈福筹来的善款捐出来救济大泽、清安二郡的同胞手足。假使这笔善款能够为受水灾之苦的父老兄弟稍解苦难,那就是替留随积了功德,是真正的福气了!”

  我说着感觉体力有些不济,怕呆会儿露出颓气,叫人瞧了去,赶紧冲高云歌使了个眼色。

  高云歌会意,提高声音道:“相君,还要去春秋阁议事呢!不能再耽误了,快走吧!”

  我答应一声,跟秦立中作别,对车外看着我的众人一笑,算是招呼,放下车帘,催车离去。

  车声辘辘,过了一阵,到了春秋阁。我这几年都习惯在春秋阁的中门前下车,好与春秋阁五部的同僚互道早安,各自回办公室办公。今日既是有意安抚人心,虽然明知此时众官员早已入了阁,未必还有人看见,还是依照着往常的习惯在中门外下车。

  刚下车,就听到一声呼喊:“那是谁家的马车?别卸了,直接调头,送我去门下省!”

  我绕过马车,闻声望去,却是吏部考功司的司官年社明,但见他满头大汗,眉目间怒意外溢,正急冲冲地往外跑。

  我有些诧异,“晦如,你有什么事?”

  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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