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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永远是孩子-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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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跟你在一起,他就不害怕了。”
  优希听了梁平的话,紧张的神经立刻松弛下来。警察找过她以后,她一直很紧张,伊岛来过以后更紧张了。至于为什么紧张,她还没想过,梁平这么一说,她才知道是因为自己有一种预感,那就是笙一郎要来接她一起走的预感。梁平的话反倒使优希安下心来。
  “你觉得跟他一起走了也好是吧?”梁平痛苦地说。
  优希转身下楼回病房。
  “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吗?我怎么办?”梁平大叫。
  优希头也不回地从楼梯上下来,回到病房的楼道。护士值班室那边有老人的笑声。经过电梯间的时候,看见电梯的门刚刚关上,往下走了。这么晚了谁还下楼?优希觉得奇怪,但护士值班室里老人的笑声更加引起她的注意,就先到值班室去了。
  值班室里,那个喜欢枕着鞋子睡觉的老人正在跟一个护士聊天。老人手里拿着一只鞋,正兴高采烈地跟护士说,这只高级皮鞋是他亲手做的。
  优希看了一眼那只皮鞋,的确跟老人平时枕的那只不一样,看起来是挺高级的。
  护士对优希说:“护士长助理,这位老人是怎么出来的?是不是谁把痴呆症病房那边的栅栏门给弄开了?我去看看吧。”
  优希说了声“我去”,撒腿就往麻理子的病房跑。平时她总是嘱咐护士们夜间走路要轻手轻脚,现在却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麻理子的病床是空的,她的轮椅也不在。优希飞快地跑到防火楼梯那边,喊了声:“他母亲不在了,他肯定在附近!”然后转身跑回护士值班室,告诉护士长濑麻理子不在了,赶快叫人,说完就坐电梯下楼了。
  一层大厅的正门锁得好好的,优希急忙通过急诊用紧急出入口来到医院的院子里。院子里没人。优希又来到停车场,停车场也没人。穿过停车场跑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梁平追上来了。
  “怎么样?”梁平问。
  优希摇摇头。梁平往公路上看了一眼:“没听见发动车的声音吗?”
  “没有。”
  “会不会是他母亲自己跑到病房的哪个角落里呆着去了?”
  “不可能,而且,轮椅也不在。”
  “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呀?!”
  优希回答不上来。
  梁平说:“先到多摩川那边看看再说。”说完就朝河边跑去。
  优希没跟着梁平去河边,一个人回医院的院子里,边走边推测笙一郎会把麻理子带到哪里去。
  “推着轮椅,不可能跑到很远的地方去……”
  “对了,是不是在后院?”想到这里,优希穿过院子,穿过医院主楼,来到后院。
  后院的一盏路灯下放着一辆轮椅。优希用手一摸坐垫,坐垫还是温的,肯定在这附近!优希凝神往后院深处看去,一棵叶子落光了的樱花树下有人。
  优希走过去,只见麻理子背靠树干坐着,笙一郎坐在她的对面。因为昨天下过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妈!吃吧!”笙一郎递给麻理子一块吃的东西,好像是面包。
  麻理子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地接过面包。
  “现在要是春天就好了。”笙一郎说。
  麻理子没说话,狼吞虎咽地吃起面包来。
  “慢点儿吃,别噎着!”笙一郎伸过手去,拉了一下麻理子的胳膊肘。
  麻理子老老实实地抬起头来看着笙一郎,点了点头。她的身体下边垫着笙一郎的大衣,肩上披着笙一郎的料子很厚的冬用西服。笙一郎只穿一件衬衣,没系领带,也没穿鞋。
  “长濑!”优希叫了一声。
  笙一郎回过头来,先是吃了一惊,紧跟着又柔弱地笑了:“那位喜欢鞋子的患者不要紧的吧?把鞋一给她,她就乐呵呵地跑出去了,我们娘儿俩出来得很顺利。”
  “天这么冷,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笙一郎看了看樱花树:“观赏樱花呀。我跟我父母从来没有一起赏过樱花,你说这算个正常的家吗?”
  “快回去吧!”优希说着就走了过去。
  “站在那儿别动!”笙一郎厉声喝道。
  优希在距离笙一郎七八米的地方停了一下、还要往前走的时候,笙一郎又说话了:“求求你了!”笙一郎从身边抓起一个东西,对准了优希。
  优希一下子没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真家伙,子弹也不是假的!”笙一郎的口气与其说是威胁,倒不如说是羞愧。
  优希总算看清了笙一郎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把手枪。优希只在电影里或电视上见过手枪,根本就不认为笙一郎手上的东西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优希也不感到有丝毫的害怕。她只感到笙一郎可怜,而且为他感到心痛。不管他拿的是真家伙还是儿童玩具,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自己人之间。笙一郎太可悲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优希耐不住沉默,问道。
  “我只不过是想跟我母亲一起赏一次樱花。”
  “深更半夜的,把你母亲冻坏了。”
  “没时间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在双海儿童医院住院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我的母亲变成一个好母亲,接我出院以后我要干些什么呢?这也想干,那也想干,想得可美了。可是,现在什么都想像不出来了,只想带她到明神山的森林里去看看……看看那棵大楠木。”
  “这不是挺好吗?我跟你带她一起去!”
  “森林也变样了吧?”
  优希站在笙一郎对面,盯着他的眼睛:“长濑,我一直在等着你呢。我们结合以后,应该生活得很好。”
  笙一郎低下头:“我没有资格。”
  “别再这样说了!跟以前没关系了,那件事不能决定你的一生,我们应该重新开始。”
  笙一郎叹了口气:“确实应该重新开始。比如说,从还没出生的时候开始……”
  “那怎么可能呢?只能从现在开始,一点一点地,从现在做起。”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等我醒过味儿来的时候,已经成了罪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着重新开始,就是控制不了那种一时的冲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活下去!活下去就是赎罪。你母亲也这样说过!”
  笙一郎抬起头来:“我母亲……”
  优希点点头:“对!哪怕只是有口气活着,就是在赎自己的罪!”
  笙一郎看着麻理子,只见麻理子已经把整个面包塞进嘴里,腮帮子胀鼓鼓的:“为什么这样说?是想补偿我吗?可是,补偿得了吗?你以为真的可以……”笙一郎既像是在问麻理子,又像是在问自己。
  优希抬手把护士帽摘了下来:“如果你觉得活下去是一件痛苦的事,我跟你一起死。你不是害怕呆在黑暗的地方吗?”优希说着把护士帽折好放在地上,就要朝笙一郎走过去。
  “笙一郎!”忽然,优希背后有人大叫一声。
  ——是梁平。
  “你来啦?”笙一郎低下头,“奈绪子的事,实在对不起!”
  梁平喘着粗气:“与其道歉,还不如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杀了她?”
  “梁平,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件事要拜托你呢。你是警察,办这件事不会犯难。”
  “瞎扯什么哪!过来,说说为什么杀了奈绪子。”梁平说着就要走过去。
  “别过来!”笙一郎举起手枪对准了梁平。
  梁平只好站下。但是,梁平跟优希一样,一点儿都不怕笙一郎手里的枪。他之所以站下,只不过是因为听到了笙一郎悲惨的喊声,看到了笙一郎颤抖的眼睛和垮掉的身体,不想再侵扰他而已。
  “梁平……我请你去两个地方看一看。一个是那个被烫伤的小女孩的家,一个是今年6月在多摩川下游发现的那个被杀害的酒吧老板娘的家。如果他们知道杀害了他们的亲人的凶手还活在人世的话,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如果他们知道凶手死了呢,心情虽然不会平静,但至少会认为事件已经了结,也许能开始新生活。”
  “今年6月?也是你?”
  “这两家我都以保险金的名义送了钱。如果他们发现给他们送钱的人正是杀害他们的亲人的凶手,会感到很不愉快的。我希望他们相信那笔钱确实是死去的亲人为他们留下的。虽然没有抓到凶手,但只要你这个当警察的对他们说,凶手真的已经死了,他们会相信的。”笙一郎说完,不等梁平答话,抓起麻理子的右手,让她握住手枪对她说,“妈!扣一下手指!”
  “别这样!”优希大喊一声,声音是嘶哑的。
  笙一郎潮湿的眼睛看着优希:“我要回到我的出发点去了!”
  “……别胡来!”
  “我从心里感谢你。”
  “刺猬!”
  笙一郎看了优希最后一眼,回过头去对麻理子说:“妈!把我送回我的出发点去!回到最初的黑暗世界里去吧,我一个人也受得了。不可能永远是黑暗,总会出现光明的。你是我妈,相信你能做到,你是做母亲的,应该有能力把我送回去!”
  麻理子理解不了眼前发生的事,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手枪的击锤已经翘起。
  “妈!请您扣一下手指,好吗?”笙一郎和蔼地对麻理子说。
  麻理子摇摇头,往后缩着身子,伸出左手想把手枪的击锤拔下来。
  笙一郎抓住她的手,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扣一下手指,明白吗?就扣一下。”
  “住手!”优希不顾一切地跑过去。
  梁平也跟着跑过去。
  就在优希跑到笙一郎身边的一瞬间,笙一郎模仿着父亲的口气严厉地叫了一声:“麻理子!扣!”
  优希看见麻理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优希大叫一声,只见火光一闪,枪响了。紧接着,从笙一郎的后背弹出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飞散开来。在优希的手碰到笙一郎的肩膀之前,笙一郎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优希轻轻地跪下来,手伸到笙一郎的脖子底下,把他抱了起来。
  笙一郎的瞳孔已经散大,呼吸也停止了。胸前的衬衣被烧焦,冒着淡淡的青烟,发出皮肤被烧焦的臭味,后背的伤口血如泉涌。
  优希不忍心把笙一郎放在地上,于是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嘴对嘴为他做人工呼吸。优希本来想做心脏按摩来着,但由于胸口被子弹穿了一个洞,无法做了。
  “快去叫人!”优希盲目地喊了一声,环顾四周,看见了麻理子吓呆了的脸。
  麻理子手上还握着那支手枪。梁平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麻理子的手腕一拧,麻理子痛得哇地叫了一声,手枪掉在了地上。
  “干什么呀你!她是个孩子呀!”
  梁平赶紧松开了麻理子的手。麻理子靠在树干上,哇哇大哭起来。
  “快去叫人!”优希对梁平说。
  梁平默默地把手枪捡了起来。优希无言地闭上了眼睛。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梁平看了看笙一郎的尸体,声音颤抖着骂道:“你真混蛋哪你……”说完就跑到医院大楼里叫人去了。
  优希万分痛苦地看着笙一郎。笙一郎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优希用手指轻轻帮他合上眼睑。一滴清澈的泪珠从笙一郎闭着的眼睛里渗出来,优希用嘴唇温柔地将其拭去。
  麻理子哭的声音更大了,她向优希伸出双臂,意思是让优希抱抱她。
  “……过来吧。”优希向麻理子伸出手去。
  麻理子朝优希爬过来,孩子似的把脸靠在优希胸前。优希抱住她的肩膀,用手指梳理她那散乱的头发。
  “没关系的,”优希对麻理子,也是对仍然躺在自己腿上的笙一郎说,“不要紧的……什么都用不着担心……你不是个坏孩子……真的,谁都不坏……”
  优希轻轻地拍着笙一郎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真的,谁都不坏,谁都不坏,谁都不坏……” 
  


尾声 1998年 早春




  1

  
  濑户内海蔚蓝蔚蓝的,风平浪静。但一出海湾,大海就变得黑乎乎的,怒涛翻滚。
  有泽梁平从山口县的柳井港上船,直奔四国地区的三津滨港。
  明天就是1998年2月的最后一天了。
  天阴沉沉的,冷风刺骨。天气预报说,又有寒流过来了。梁平走上甲板,沐浴着飞溅的水沫,注视着大海的波浪和远方的小岛。
  去年12月,梁平受到警察署的警告和减薪处分以后,提出了辞职申请。在此之前,他和优希一起为笙一郎办了丧事,又和优希一起把麻理子送到养老院。笙一郎的骨灰盒没有放在麻理子那里,而是由梁平保管。麻理子的保证人也由笙一郎换成了梁平。麻理子在养老院住满五年如果还活着,将由梁平负责支付所有费用。
  笙一郎被认定为杀害早川奈绪子的凶手,但因自杀身亡,材料虽然送到了检察院,还是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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