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大辞典-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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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片由写景转为写人,重点描写歌女容貌之美和性灵之美。“桃叶浅声双唱”与“杏红深色轻衣”两句为对仗,一写其歌声,一写其衫色。桃叶,本是晋代王献之妾之名。献之笃爱桃叶,曾作《桃叶歌》歌之,传其辞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南朝陈时,江南盛歌之,见《乐府诗集》卷四十五《桃叶歌》题解。词上句以“桃叶浅声”写所唱,此“桃叶”即《桃叶歌》,非指人而言。歌声轻婉,故曰“浅声”,女伴同唱,故曰“双唱”。此句写船上的一对歌女双双唱起了轻柔宛转的歌声。“杏红深色轻衣”则写青山绿水,上下天光之间,歌女杏红的衣色,显得格外深。深,亦是词人印象之深。词人写歌女之印象,不写其容貌而写其衣著,正是韵高脱俗的体现。这时正当暑天,故著轻衣。然而,词人印象更深的是:“小荷障面避斜晖。分得翠阴归。”暑天斜晖犹热,故而歌女采得一枝荷叶遮面。荷叶虽小,可是当乘船一路归去时,词人却感觉到,好象自己也分得了她手持荷叶的一份绿阴凉意。小荷障面之姿态,很美;分得翠阴之感受,虽为错觉,但更美。
此词游湖这一赏心乐事中,表现了自然风光和人物容貌、性灵之美,体现出词人高雅、清旷的审美意趣,抒写了词人对于大自然和生活的无限热爱。
●木兰花·乙卯吴兴寒食
张先
龙头舴艋吴儿竞,笋柱秋千游女并。
芳洲拾翠暮忘归,秀野踏青来不定。
行云去后遥山暝,已放笙歌池院静。
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
张先词作鉴赏
此词题为“乙卯吴兴寒食”,既是一幅寒食节日的风俗画,又是一曲耄耋者恬静的夕阳颂。词的上片极写节日的欢乐,下片写欢乐后的幽静。上片从一旁观老翁的眼中写出热闹景象,热闹的景象中仍含有宁静的心情;下片幽静的月色下特意写了柳絮暗飘,亦可谓静中有动。
开篇写的是吴中健儿驾舞龙舟,水面飞驶竞渡的壮观场面。舴艋是江南水乡常见的一种形体扁窄的轻便小舟,饰以龙头,就是乡民为节日临时装置的简易龙舟,虽无锦缆雕纹,却富乡土特色。着一“竞”字既写出了划桨人的矫健和船行的轻疾,又可以想见夹岸助兴的喧天锣鼓和争相观看的男女老少。
寒食是古代女子的一个节日,这一天姑娘们特别高兴,她们可以放下女红,走出闺房,双双对对,打着秋千,尽兴游乐。“笋柱秋千游并”句便说游女荡秋千。“笋柱”指竹制的秋千架。三、四句用一联工整的对句描写姑娘们拾翠、游人们踏青,乐而忘返的情景。“芳洲”、“秀野”使人想见郊野草木竞秀、春光明媚的诱人景色。“拾翠”原指采拾翠鸟的羽毛,语出曹植《洛神赋》“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后亦泛指妇女水边野外游春之事。“踏青”即春天出城到郊外游览。古代诗词中常以踏青和拾翠并提,如吴融《闲居有作》:“踏青堤上烟多绿,拾翠江边月更明”。这一联泛写寒食游春的活动,与前面赛龙舟、打秋千相配合,有点有面,主次分明。词之上片着重写人事,通过热闹的场景,描写春光的美好和游人的欢乐。
下片转为写景,通过静谧优美的夜景,反衬白昼游乐的繁盛。一动一静,互相映衬,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由动景换静景,画面跳跃很大,但过片却很自然:“行云去后遥山暝,已放笙歌池院静”,前句说云去山昏,游人散后,郊外一片空寂,为上片作结。
后句说笙歌已歇,喧嚣一天的池院,此刻显得分外清静,一“静”字又引出下面的景语。
结拍以写景工绝著称。朱彝尊《静志居诗话》说:“张子野吴兴寒食词‘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余尝叹其工绝,世所传‘三影’之上。”月色清明,甚至可以看见点点杨花飞舞;而花过无影,又显得清辉迷蒙,明而不亮,庭中一切景物都蒙上一层轻雾,别具一种朦胧之美。不仅如此,两句还寓情于景,反映出作者游乐一天之后,心情恬淡而又舒畅。词人虽年事已高,但生活情趣很高,既爱游春的热闹场面,又爱月夜的幽静景色。他白昼,与乡民同乐,是一种情趣;夜晚,独坐中庭,欣赏春宵月色,又是一种情趣。
此词是一篇韵味隽永的佳作。整首词从热烈欢快渐趋恬静宁谧,成功地表达出一个有闲的耋耄老人所独有的心理状态。全词情景交融,艺术效果颇佳。有人说其末句堪与使作者闻名于世的“三影”合称“四影”,可谓深得此词之妙。
●浣溪沙
张先
楼倚春江百尺高,烟中还未见归桡,几时期信似江潮?
花片片飞风弄蝶,柳阴阴下水平桥,日长才过又今宵。
张先词作鉴赏
此为闺怨词。
起首一句,写闺妇登高远望。楼高百尺,临江而立,故用一个“倚”字,指示位置。这位思妇正凭栏眺望,尽管她思念心切,但江上还不见丈夫乘船而归。“烟中还未见归桡”之“烟”,指江上的水气。
桡即划船的桨,古诗词中常代指船。江上水气弥漫,白帆片片,由远而近驶来,她努力辨认,但都不是她所盼的那只归舟。失望之余,她埋怨起那远行之人来了,觉得他还不如江潮有信。古人谓潮涨潮落是有定期的,故李益乐府诗《江南曲》说:“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可与此句互证。丈夫没有如约归家,她虽说不出悔不“嫁与弄潮儿”的泼辣言语,但“几时期信似江潮”七个字却表现了她幽怨与期待的复杂心理。
过片两句以景传情,仍然表现那个妇女的思念之情。依然是其望中之景,但季节的变化,更强化了她的殷切思念。她和丈夫分手时可能曾约定春日重聚,谁知春天又一次来了,却不见人影。“花片片飞风弄蝶,柳阴阴下水平桥”,是写暮春的对偶句,上句写春归,不用平直之笔,而极写花落之状,形容它们风中飞舞,象蝴蝶相戏似的。“弄”,戏弄,指相戏。下一句的“阴阴”,形容柳荫幽暗的样子,和初春柳芽初吐远望如烟的景色不同。整句说绿柳荫浓,长条拂水,雨后新波与桥面相平。这景象使闺妇发出“日长才过又今宵”这样一声压抑已久的喟然长叹,是说漫长的白昼好容易才挨过去,却又迎来了寂寞难耐的夜晚,至此,把女子度日如年的离别之苦写得含蓄而又深沉。
此词善于捕捉意象,创造意境,表现“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的情境,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惜琼花
张先
汀蘋白,苕水碧。
每逢花驻乐,随处欢席。
别时携手看春色。
萤火而今,飞破秋夕。
汴河流,如带窄。
任身轻似叶,何计归得?
断云孤鹜青山极。
楼上徘徊,无尽相忆。
张先词作鉴赏
此为怀人思归之词。全词大开大合地转换时空,将怀人思归之情节序交替和情事变故中层层演绎出来。词人将昔日故乡春光的艳丽和今日异乡秋色的萧索加以比照,又以昔日的纵情宴游、意气风发与今日的独倚危楼、落寞消沉进行对比,通过今昔对比的总体布局,从纵的方面加强了情感的深度、力度。
上片追忆昔日游春、欢宴和别离的情景,通过景物色调、环境气氛的映衬比照,展现今昔生活的巨大变化。首二句以当日春景起兴,兼点时今、地点。“苕水”即苕溪,作者家乡浙江吴兴。苕溪一带,向以风光秀美著称。词写故乡春色,独取白蘋、碧水等色调鲜明的景物,组成一幅明丽的画面:汀上蘋花盛开,洁白似雪;苕溪青波涟涟,水色如碧。“白”、“碧”二字,设色浓淡相宜,点染出江南的无限春意。三、四句因景及人,着意描绘昔日当此良辰美景,徜徉于花前,寄情于山水,陶醉于筵席的种种赏心乐事。两句中“每逢”从时间上说,“随处”从空间上说,强调时时处处,逢花则乐,遇席则欢,以此提挈笔势,推进感情,其纵情游赏的怡然之乐,溢于纸外。接着用“别时携手看春色”,挽住对旧游的追忆。由欢会而别离,词情因之一转。此句承上启下,暗中转折,直跌出上片煞拍处的“萤火”二句。昔日的故乡欢会,忽成今日的异乡独处;记忆中的旖旎春光,忽成眼前秋夕流萤的惨淡景象。转瞬之间,情景陡变。上片前五句虚景实写,层层开宕;后二句由昔而今,落到现况。
过片“汴河流,如带窄”两句景情缘生,融情入景,将蜿蜒远去的滔滔河水与长流不尽的绵绵乡思融化一起,营造出流水不息,思乡不已的意境。底下“任身轻似叶,何计归得?”正是即景而生的无限盼想。波上之叶,本与水惧往,叶随水去,可漂流到日思夜想的家乡。但作者说即使河如带窄,身轻似叶,仍难归去,则更深一层地写出欲归不得,的凄苦情怀。接着转换笔锋,由俯视写到仰视。作者望乡心切,凝神远眺,然而望尽寥廓的天宇,唯见断云悠悠飘浮,孤鹜渐渐远去;天之尽头,更有一抹青山,遮住望眼。从全词看,此句造境尤高远阔大。词中所展拓的境界愈阔大,所引逗的情思往往愈绵邈深长。这句中,云是飘浮无依的“断云”,鹜是离群失所的“孤鹜”,以此映衬自己的飘零身世和孤寂处境,可谓妙合无垠。而天之尽头的青山远影,则给人以归路迢迢、归期渺茫之感。词末由凭高临眺之景,自然过渡到凭高临眺之人。煞拍“无尽相忆”一句,感情份量极重。“相忆”二字,与上片遥相呼应,传达出一种相思而不能相见的惆怅。回首昔日,欢宴难再,往事成空;思想眼前,楼上徘徊,归思难收。全词以徘徊楼上的自我形象作结,凄惋动人,有余而不尽。
●满江红
张先
飘尽寒梅,笑粉蝶游蜂未觉。
渐迤逦、水明山秀,暖生帘幕。
过雨小桃红未透,舞烟新柳青犹弱。
记画桥深处水边亭,曾偷约。
多少恨,今犹昨;愁和闷,都忘却。
拚从前烂醉,被花迷著。
晴鸽试铃风力软,雏莺弄舌春寒薄。
但只愁、锦绣闹妆时,东风恶。
张先词作鉴赏
此为追念夕日恋情之作。
上片前两句写春的萌动讯息,饶有情趣:寒梅飘尽,早春将至,这一切似乎是不期然而然的,故而连最殷勤、最爱热闹的粉蝶游蜂也未曾察觉。一“笑”字,暗示出有心人先万物而感到了春意。以下五句,随时序而换笔:渐渐地水蓝了,山绿了,大地回春,人家开始感到融和的淑气;浴雨的桃花初放,色泽尚未殷红;萦烟的新柳才青,长条还很纤细。这里以小桃、弱柳隐喻娇弱的美人。就这样美好的初春里,词人与所爱之人初遇,并且有过难忘的私下相会。画桥深处,水边小亭,寻春的人们可以去与小桃新柳相见,也可以这里期待着初恋的情人。这样美好的背景,便已暗示出当时约会的美妙。两句又分别领以“记”字、“曾”字,点醒上片所写全是回忆。
过片四句,词笔收回到现:往日欢爱已经逝去,只留下永无穷尽的怀念,使自己沉湎于犹新的记忆中;常常因为醉心于旧日的美好情境,而忘却了眼前的愁恨凄凉。至此,词笔又返回到往日。“拚从前”二句,感叹自己那时常心甘情愿地痛饮以至于烂醉,为的是既被容貌所迷,更为出色的歌才倾倒:她的歌声,象晴空的鸽铃,柔和的春风中荡漾;象娇小的雏莺,薄寒的春林里弄舌。上片借桃柳隐喻其人,此处又喻以娇小的禽鸟,更觉生动。词情至此,已达高潮。作者却收束处突然转出爱情的悲剧结局,词情从高潮跌入低潮,形成凄怆的尾声。可是作者似乎不忍把话说死,有意写下“但只愁”一语让人想象与回味。
这首词中,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