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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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立身处世的一项准则:就算是打一场胜仗,也一定要胜得特别漂亮,因为他深深了解,凡此出人头地,与众不同的表现,不仅令人对他刮目以看,而且最能哗众取宠,迅速而稳固的建立他的声望。别人亲冒矢石,攻坚摧锐,只是为了达成胜利的目标,唯有杜月笙更进一步的想到,当他在众目睽睽下以胜利者姿态出现时,他该怎么样亮相,以使他的每一次胜利都显得格外丰硕与辉煌。
看在黄老板的眼里,杜月笙这个小兄弟简直是以三级跳之势在「飞黄腾达」,他那一日千里的进展速度,使黄老板惊喜交集,甚至有点为他躭心,他自以为杜月笙的底子,只有他摸得最透。一个华籍巡捕家中豢养的小伙计,如今竟成为法租界的华绅领袖,最高统治阶级之一,要跟那些外国头脑的头脑一字并肩,筹商大计了。他晓得杜月笙精明能干,心思灵活,但是他唯恐他应付不了那种高阶层的大场面,于是他开始以老大哥的身份,向杜月笙提供自己和法国人相处三四十年的宝贵经验,他毫无保留,传授自家的「独得之秘」,外国人欢喜的是什么?讨厌的又是什么?他该如何的巴结讨好,事事争取外国人的欢心。
杜月笙内心里的观念和黄老板恰好截然相反,这个道理很简单,黄老板对外国人唯有浮光掠影的认识,他不像杜月笙那么对外国人有透澈精辟的研究,黄老板一生一世都在竭力取能为外国人所用,而杜月笙上台之先便早已订好如何运用外国人的方案。
永远不和黄老板争辩,也是杜月笙终身奉行不懈的原则之一,卽使黄老板的殷切叮咛对他毫无用处,毫无必要,他也总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嘴里在嗯啊啊的连声应诺,他这样的表现并非全部都是做作,当时,他一心在感金荣哥对他的爱护和关怀
黄金荣接连和他作了几次长谈,看他那种敬谨接受的神情,黄老板觉得非常高兴,月笙是大好佬了,自己的经验和心得,对于他毕竟还用得着。
炮竹齐响统统是债
但是当黄老板耳闻目睹,获知杜月笙当选华董以后,他的言行表现,治事态度,非特和他的敎诲逈异其趣,简直就是背其道而行之,这次他再不懂杜月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他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对华格皋路那边的动态,经常加以密切的注视。
首先,杜月笙给外间一种强烈的印象,虽然他很光荣的当选了华董,他似乎早就忘了这个衔头得来之不易,他并不看重华董这项公职,他的一切表现都很洒脱,套句上海人的打话,那便是「当伊呒介事」。他和未当选前一样,他不想利用职权,也无意过份关切公务,他得这个华董就像收到人家送他一块匾,行过了「赠匾典礼」,他便淡淡的关照佣人一句:
「堆到储藏室里去。」
和十里洋场同生同长,在外国人统治下渡过一生的杜月笙,从前是不穿西装皮鞋,如今仍然西装皮鞋不着,不论有什么盛大隆重的场面,他都是一袭长衫,一双布鞋,充其量加一件马褂,置身高冠峨服,华洋绅士群中,他反有雍容潚洒,鹤立鸡群之概。他从不想到洋化,洋顽意儿他一概不生兴趣,当然,他也决不会想起要打进洋人的圈子。
但是他却非常了解洋人的心理,他们无法阻止杜月笙当选华董,因此对于他的参与公董局,外国人里普遍存在畏惮与嫌忌,他们骇怕这个掌握实际群众力量的强人,纵使他身体瘦弱,健康不佳。唯恐他「一旦权在手,便将令来行」,外国人明里头代表他们的政府横征暴敛,暗底下为他们自己的生活享受拚命搜刮,他们的黑暗内幕早为杜月笙所深知,他是受统治者选出来的华董,他当然要代表大众的利益,外国人想到自身的弱点,再预觇来日杜月笙所将发挥的力量,他们认为杜月笙是一重障碍,一股沛然莫可御京的逆流,他们的畏惮忌刻,阢陧不安,当然不会毫无理由。
另一方面,杜月笙深感自身职责的重大,他当选华董的那天,法租界里的中国人,自动买了鞭炮来燃放,当爆竹声惊天动地,历久不歇,杜月笙却关照佣人,推说自己不在家,搁谢络绎于途的贺客,他独自在二楼起坐室里,背负双手,绕室踱躞,面容是罕有的端肃与凝重。万墨林站在房门口,怔怔的凝视着他。杜月笙觉察了,他站停脚步,伸手指指窗外,爆仗还在此起彼落的响,于是他苦笑着告诉万墨林说:
「这些个炮仗都是账,我不晓得要怎样才还得清。」
处在外国人的畏惮忌刻,和中国同胞热烈期望的夹缝里,杜月笙对于当选华董的反应冷淡,毋乃说是一种必然的两全之道。如果他听从黄老板的告诫,对外国人卑颜奴膝,为虎作伥,他立将招致中国同胞憎怒愤恨,痛心失望,倘若他摆出一副为民请命的公事面孔,外国人那边便会激起反感和敌意,对于他当时所经营的事业,无论土或赌,俱将蒙受极大的不利。
他的淡然处之起先引起惊讶与议论,渐渐地中国人基于对杜月笙衷心敬佩和信任,他们在说杜先生才是眞正的大好佬,区区一名华董,何曾摆在他的心上。外国人呢,他们不闻杜月笙的半点动静,「庸人自扰」,反而觉得忐忑不寗。于是,又一次使杜月笙摆足派头,体面风光,法捕房的总巡换了人,靑年有为的费沃里来自巴黎,他就任以后,一连多天看不到杜月笙,这个他耳熟能详,心仪已久的法租界大亨。他有点沉不住气了,有一天,他接见一位代表杜月笙前来商议公事的中国绅士,发现他精通法文,极有教养,再一问他居然还是黄浦滩上的富商之一,费沃里不禁肃然起敬,改容相向,他们很顺利的谈好公事,又亲切的聊了很久的天。费沃里忍不住去问李应生和杜月笙的关系,李应生坦然自承:
「我是杜先生的法文翻译。」
费沃里更感惊讶了,眼前这位学养俱深,态度雍容的中年绅士,居然只是杜月笙的法文翻译而已。据此推想,杜月笙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因此,他内心中「但愿一识韩荆州」的向望,越来越热烈了,他不惜打破法租界建立以来,将近一百年中始终保持维护的传统,他主动的提出要求,请李应生陪他到华格皋路,登门造访杜月笙。
全上海的人传为奇谈,杜月笙却视为理所当然,他在私宅接见这位法国大头脑,东方式的温文尔雅,繁文褥节,使费沃里大开眼界,衷心佩服。杜月笙轻袍缓带,谦虚和蔼,但仍不失其应有的端庄和衿?持,这一次访问成为当时的新闻,使杜月笙和费沃里结成最要好的朋友,从此,但凡杜月笙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费沃里唯有全力支持,义无返顾。
一出出的好戏连台演出,把鸦片烟榻上的黄老板,看得眼花撩乱,舌挢不下。这时候他不知怎的想起他的前妻来,他时常摇头感慨的说:「桂生是有眼光,是有眼光!」
五卅血案挺身而出
民国十四年五月十五日,日本人开设于上海的内外棉纱厂,由于罢工事件,演成劳资双方激烈争执,日本人竟用手鎗射击一手无寸铁的工人,当场击毙顾正洪一名,同时有八名工人身受重伤。
东洋人闯了穷祸,心里也很紧张,他们唯恐激起中国人的公愤,会对他们不利,因此采取高压手段,竭力弭缝,威胁报界不得刊登新闻,压迫官厅取缔工人行动,更向公共租界工部局请调大队巡捕,四出弹压。
一大血案便这么暂时被压了下来,报纸只字不提,上海人都不晓得出了这么大的事。被压迫的工人由于停工过久,生活发生困难,商请上海总商会出面调停,总商会骇怕东洋人的蛮横,意存观望,一味拖延。工人们乃求助于上海学生联合会,廿一日文治大学举行募捐演讲,被捕房捕去学生两名,廿二日有四位上海大学学生前往参加「顾正洪追悼大会」,又被巡捕悉数捕捉。两校敎职员随赴捕房要求保释,复为捕房坚决拒绝。工人和学生们情绪激动,热血沸腾。
马超俊正在上海联络各大学学生,创立孙文主义学会,促进学生与工人的联系,导致青年思想纳入正轨。他辗转听到了这些消息,他和在上海的国民党人商议,决定分头联络绅商学工各界,同作正义的声援。初步决定五月卅日在九亩地举行民众大会,向日本人公开提出抗议。
杜月笙是公认的最有羣众力量之人,民众大会筹备当局首先便找到了他,希望他登高一呼,广为发动。杜月笙当时义形于色,慷慨激昂,他当时便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一定尽力。」
不顾手下一部份人的反对,杜月笙大义凛然,精神焕发,持续多日的赌局宣告停顿,所有的应酬一概取消,因为,他振振有词的说:
「我要办正经事体!」
他调兵遣将,分配给他手下人的任务是:
一、尽可能派人出席九亩地的民众大会。二、尽可能保护马先生以及国民党人的安全。三、尽可能维护会场秩序的安宁。四、无异议赞成国民党人所提的一切意见。
没有想到,在五月卅日民众大会举行以前,上海学生联合会发动了学生、工人与商民两千多人,组织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宣传队,分途出发,在各繁盛地区,演讲日本工厂枪杀工人的暴行,同时散发传单。于是竟在南京路、海宁路、老靶子路一带,和公共租界的巡捕发生冲突。南京路的老巡捕房,一下子抓了三百多人,送进牢监。紧接着便有一万多名羣众围集在捕房门口,要求释放被捕者,双方正在坚持,英探目爱霍逊突然向羣众开了一枪印度巡捕立刻又开了一排枪当场血肉横飞,秩序大乱,羣众死十三人,重伤二十余名,又被巡捕拖进去了五十多个。如果不是华籍巡捕枪口朝天,死伤人数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这便是惊天动地,被列为国耻纪念的五卅惨案发生的经过。
除此之外,凡是通过租界,赶赴九亩地开会的羣众,一概被荷枪实弹的巡捕拦阻。公共租界的巡捕,那天不但全部出动,他们更向吴淞口外的英国军舰求援,于是英国的海军陆战队全部武装登陆,公共租界全区宣告戒严。
由于民情激昂,人人奋不顾身,九亩地的民众大会仍能如时举行,出席大会的群众多达十余万人,马超俊主席悲不可抑,宣布今天所发生的大惨案,与会群众中不时爆发哭声,大家一致声讨帝国主义者的暴行,他们在中华民国的土地上滥杀无辜,酿成空前绝后的大血案。大会议决吁请全国同胞,发挥团结力量,共同抗御强侮,──这一项呼吁立卽获得全国各地的热烈响应,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正在方兴未艾。
听到了一连串的噩耗,杜月笙心情沉重,无比愤慨。南京路上血的敎训,激起了潜伏在他深心的怒火,那一天,他竟破口大骂:「外国赤佬眞不是人!」
偏偏那些早先坚持反对竟见的朋友,此刻还在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
「我们说过最好不要参加的吧,你看,现在果然闹出大事体了。」
杜月笙从来不曾在朋友面前这么失态,当时,他睁大了眼睛瞪住他们,眼眼里射出了熊熊的怒火。
那般人噤若寒蝉,开始悄悄的溜走,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杜月笙亲自去接听,话筒里传来口头通知,当晚八点,在沪国民党人马超俊、叶楚伧、刘庐隐,假法租界环龙路四十四号,举行上海各界紧急会议,商讨援救被捕人士的办法。
刚放下电话,张啸林发了急,他高声的问:
「你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
「要末,你派个代表去。」
「不,我一定要自家去。」
表现了他从所未有的坚决,连张啸林也不免为之愕然。劝不动他,只好婉转的加以解释。他说:英国巡捕打死了人,自会有官府去办交涉,杜月笙和他,都是住在租界上的子民,为了所做的生意,又必须尽量拉拢捕房和外国人,种种关系,都是积多年的努力,和无数的钱财所得来,何苦为了毫不相干的事情,得罪了外国朋友?末后他强调的说:
「开会的事情,多你一个和少你一个,那有什么关系?充其量,他们商量定规了什么出钱出力,我们暗底下来好了嚒!」
杜月笙定定的看着他,歇了半晌,他彷佛有许多话要说,苦于一下子不知如何措词,最后,他仅祇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我们住租界,但是我们是中国人!」
话说完,他便转身上楼换衣服。
张啸林耸耸肩膀,他向站在一旁看得呆了的万墨林说:
「靠四十岁的人了,就跟个小囝一样!」
杜月笙上了二楼,立刻便唤人叫万墨林上去,拨电话是万墨林的专责,一两千个电话号码他可以熟记胸中,无须查阅。杜月笙命万墨林拨电话给王晓籁、陆伯鸿,约好了夜晚大家一道去开会
民族觉醒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