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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节

杜月笙传-第1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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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故作怒容,虚声恫吓,伸手一指算命和尚的鼻子,开口便骂:

「触那(上海话,略同我国国骂。)侬阿是瞎脱了眼乌珠,侬晓得我老板是啥人?敢拿我来跟老板比?」

黄金荣于是面有喜色,颇表满意,遇着八字步挺胸迭肚而去,杜月笙则亦步亦趋,貌至恭驯,却是隔了一夜,他心痒难搔,独自一人上一趟城隍庙找到那位算命和尚,满脸陪笑,向他解释昨日不得不出于一骂的道理,果然获得算命和尚的了解,于是定下心来为杜月笙细细参详。杜月笙在三十年后犹仍感叹不置的说:

「可惜我往后再也寻不着这位法师了,凭良心讲,他算命算得眞准,推断我往后的事,竟是没有一桩不灵验的。」

杜月笙为什么要突如其来的提起这件往事,而且言下不胜其感慨欷殻В磕鞘撬矫嘧业摹该姥浴固啵枞汇轿颉妇颖ㄏ膊槐ㄓ恰沟牡览恚w如此,对于他的心理健康,极可能的便会一变鼓舞而为打击。所以家人亲友听他说了这个故事以后,抚今追昔,反倒是忧心忡忡,疑惧不已。

答案一直到杜月笙死后方始揭晓,果不其然,杜月笙对于诸多命相专家的当面奉承,饰词宽慰,渐渐的起了怀疑。杜月笙辞离人间,家人为他更换殓服时,脱下他所着的衫裤,检点遗物,便在他那件贴身中衣的小口袋里,找到了一纸命书,摊开一看那纸命书上板板六十四般的写了那么两句:

「六十四岁岁在辛卯,天克地冲绝难渡过。」

再一细看,命书上印好有「六月息馆主」字样,馆址则在台湾台北馆前街。当时杜月笙的诸亲好友业已有所憬悟,杜月笙算命看相着了迷,同时他毕竟也算是夙有慧根的人,迷到了相当的程度,便晓得当面求教一定问不出眞话,于是他远及台湾,开好时辰八字请那位「六月息主人」覆函批命,「六月息主人」乃将杜月笙的最后命运据实批来,杜月笙还唯恐亲友家人伤心难受,他把命书藏在贴肉的衣袋。

杜月笙的长子杜维藩追忆这一段经过,他眼圈已红不胜感慨,而和杜维藩持同样论调的杜门中人大有人在,大家都认为杜月笙在迈向他人生最后的旅程时,由于经年累月求神问卜,可能走火入魔,因而使他全盘丧失自信,丧失了挣扎求生的力量。据杜维藩沉痛的说,他父亲在三十九年底,以及四十年初生命意志极其坚强,对于人生犹仍乐观,六月息馆主那一纸命书来后,杜月笙便彷佛一心祇往死路上走。

余波尾声,这位判决杜月笙命运的「六月息馆主」究竟是谁呢?直到民国四十一年五月,杜维藩自香港返抵台湾,曾经向王新衡问过六月息馆主究系何人?王新衡说他也不知道,后来有一天跟程沧波谈起这件往事,程沧波却晓得「六月息馆主」姓季,而且是一位国大代表,他在馆前路効君平之隐,杜维藩去拜访过他,谈起杜月笙的那一纸命书,季「馆主」回答八字确由香港寄来,不过八字上没有写姓名,他怎想到算的就是杜月笙的命,杜维藩和许多杜门中人惊异六月息馆主推算流年的灵验,也曾相继求教,据说有的确实算得很准,有的也不怎么灵光,由而可知求卜问卦也并非是十拿九稳的。

添项消遣欢喜聊天

大病方愈的杜月笙,在日常生活方面,头一项改变是用氧气用成了习惯,家里面半人高的氧气筒排列成行,蔚为奇观。曾有一次,一位香港大学的医科教授,应邀前来坚尼地台十八号为杜月笙看病,他一眼瞥见杜月笙房门外走廊上,摆了一长串的氧气筒,当时便问陪他进去的万墨林:

「这么许多氧气?够我们医院里备用的了,眞不愧为众人羡称的杜公馆。连杜先生用点氧气,居然就准备了如此之多。」

万墨林听了,一声苦笑,他告诉那位在香港很有名气的医师说:

「你看看倒是不少,不过呢,杜先生一个号头就要用两倍这么多的氧气。」

「什么?」香港医师大吃一惊,忙问:「一个月要用两倍这么多?」

万墨林点点头,那位医师反是连连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从来没有听说过,氧气拿来这么样子用的。」

病愈后第二项改变,则为生活起居全部失却常轨,眠食靡定之外,又添了个容易失眠的毛病,稍微有点不如意的事,夜里就翻来覆去的困不着。因此,每逢杜月笙失眠,家中各人便得想尽方法为他打发时间,遇到他体力可支,精神好些,杜月笙总是在下午或者傍晚,便主动的关照万墨林:

「墨林,拨几只电话,看那些朋友有空?请他们到这里白相相。」

他所谓的「白相相」,是为他嗜好终生的「赌」,民国三十九年夏季以后,经常到坚尼地台来陪杜月笙赌铜钿的,除了原有的老搭子盛泮澄、朱如山等,又添了盛宫保盛宣怀的五小姐,大家尊之为「五娘娘」的,还有严欣淇、吴家元、和杜月笙的一位得意门生,恒社中人,上海鲍利造纸厂华籍总经理徐大统。徐大统在上海做纸生意,发了大财,逃难到香港,运用携出的资金,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投资香港大新银行,担任常务董事,在逃难旅港的上海朋友之中,算是比较「混得落」的一个。徐大统在香港业务虽忙,但是他对待夫子大人杜月笙,极为尊敬,走动得相当殷懃,祇要老夫子有兴趣,他必定赶来奉陪,轧上一脚,尤其在赌桌上说说笑笑,让老夫子开心开心,欢喜欢喜

吴家元当时是在香港、台北,两头的跑,他到香港,坚尼地台杜公馆是每日必到的,杜月笙要赌钱,他当然落得奉陪。同时他也还是跟从前一样,通常都是输的少,赢得多。

不打牌的时候,杜月笙新添了一门兴趣,聊天。平时,杜月笙向来不爱多说话,尤其是在家中,他旣无谈话的对象,也没有闲聊的时间,现在情形大不相同了,「一饭三吐脯,一沐三握发」的大忙人杜月笙,反而闲得在为打发时光的问题发愁,因此他又喜欢找人闲聊,当年的往事,一生的交游,以至于国际局势的演变,国家未来的远景,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谈得兴高采烈。他的忠实听众,除了日常走动的顾嘉棠、秦联奎、朱鹤皋,……还有住在隔壁的朱文德、万墨林,从早到晚随侍在侧的徐道生,太太、子女,后来还由他自己主动找来一位听众──吕光

吴家元「老千」之秘

自己的事,谈起来百无禁忌,和盘托出,朋友间的种种,则依然守口如瓶,确保秘密。「人前莫说人短,人后不道人非」,这一点,杜月笙确实是做到了的。唯一的例外,是几乎一生都在靠赌吃饭的吴家元,当有人好奇的问他,吴家元赌钱究竟做不做手脚的时候,他便直淌直的这么说:

「怎么不做?祇是他做手脚要看场合而已,在熟朋友面前,他会留一手,最低限度,有我在场,他绝对不敢不干不净。」

杜月笙说:吴家元不敢在他面前「下手」,倒并不是他有捉「老千」的眼力和本领,而是吴家元唯恐当众出丑,有损杜月笙的面皮,还有一层关系,则是吴家元的作弊手法和伎俩,一本「老千」账,统统都在杜月笙的肚皮里。

吴家元的伎俩,说穿了很简单,他要「变戏法」,其实是顺手牵羊捞筹码,并不在牌上动脑筋。杜月笙带笑的说,这便是吴家元「老千手法」高人一等的地方,因为赌钱的人防「老千」,多半注意他手上的牌,留心他正在参与战局的分际,绝少有人料想得到,吴家元专在自己丢牌的时候,以桌面上的筹码为目标,偷筹码比偷牌不易被人发觉,此其一,而偷筹码又远比偷牌实惠,可靠,此其二。

杜月笙问那些从不与吴家元对赌的听众说:

「你们试想看看,譬如说打唆哈,是不是人人都把自己面前的筹码,依数额大小,一迭迭的堆得很整齐,好使下注的时候便利?」

大家毫不迟疑的回答:

「是的呀。」

「那么,你们再想想看,」杜月笙笑了笑:「吴家元打唆哈,他面前的筹码,是不是总归大小混杂,堆得乱七八糟?」

众人一想,都说果然不错。

「毛病就在这里了,」杜月笙继续说道:「他故意把筹码乱堆,正是为了他偷进筹码的时候,往里面一塞,很难被人捉住。」

还有一层,杜月笙再次点醒他的听众,吴家元在自己丢牌的时候,总喜欢伸手到枱子中央,故作热心服务之状,帮人家把大大小小的筹码理理〕齐,这也是因为当他缩回手时,或者在指缝里,或者在掌心中,绝对有一两个大筹码给他带回去了。赢家赢钱,双手一掳,谁还会去细数筹码数目哩?

至此,众人方始明白,吴家元的「手脚」,原来竟是如此简单,不过,当时有人细细回想,于是忍不住的提出这么一问:

「照杜先生的说法,人家赢钱,吴家元便『抽头』,打唆哈他就该场场赢的呀,他每场必赢,怎么还会有人肯跟他打牌呢?」

「当然了,」杜月笙颔首答道:「每场必赢,那怎么成?吴家元也有输钱的时候,甚至于他输的次数跟数目,背后替他算算账,可以说十中有九,要比他赢到袋中的多得多。」

听得众人如坠五里雾中,实在弄不懂,便向杜月笙追问:

「吴家元怎么会输,怎么肯输,又怎么反而输多赢少的呢?」

停了歇,杜月笙终于说出了吴家元当「老千」时的最高秘密,这也是前后四五十年,他走遍大江南北,香港重庆,周旋于达官要人、富商巨贾之间,「老千」伎俩从不失风,而且,这么许多见得多,识得广的豪赌客,仍然肯和他交手的缘故。原来,吴家元有一个天大的噱头,他可以化输为赢,甚至于他能够输得越多,反而使他的「进账」更好。

这话怎么说呢?──吴家元每到一处地方,搭上了一批呼卢喝雉,一掷万金的赌朋开始排日豪赌,竟无虚夕,一开头他下点本钱,小输输,吸引与赌朋友的兴趣,减少他们对自己的怀疑。甜头给人家尝过,他便要开始下手,施展出指缝一夹,掌心一吸的偷筹码本领,场场赢,天天有大笔进账。赢得多了,赌友的疑心遂起,但是因为想不到他在筹码上用功夫,因此有很长的一段时期,让他一票又票的大捞,他个人「赌的财务」,遂而有了相当的基础。

不过天长日久,众目睽睽,他的「伎俩」终归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察觉他做「手脚」,偷筹码的人,或则同桌赌友,或则系作壁上观的外人。他们晓得了吴家元的秘密,明知有一条蛮粗的财路,当然不会傻到当众戳穿,闹个不欢而散,使吴家元永远抬不起头,露不了面。当天夜里,也许是明日一早,这位朋友一定会去跟吴家元「讲斤头」,点他那么一点,叫吴家元明白他的秘密已在对方掌握。这时候,吴家元为了情面攸关,生存问题,当然要向对方苦苦哀求,务必遮盖。在这种情形之下,换了普通一点,道行不高的「老千」,多半拼着出一大笔钱,贿赂对方,作为保守秘密的代价。但是吴家元棋高一着,法力不小,他竟不此之图,反而和对方开谈判,讲条件,他主动要求跟对方分赃、「劈坝」。

专赢赌桌外的铜钿

吴家元开出的条件是,务请保守秘密,从今以后双方合作,他每次下场,不论输赢,双方分账。成数则祇要在五五对分以下,都好商量,四分之一,三分之一,或者对半均分,吴家元无不允肯。

对方一想这无异是十拿九稳的发财之道,旣不需本钱,又没有风险,眞是何乐而不为?何况吴家元在条件之中说明,万一他一时不慎,当场失风,卽使被人杀了头,他也决不会──其实也是毫无必要扳出对方来,作为他的陪葬者

接受这个无比「优厚」的条件了,吴家元便与对方当天发誓,无论是那一方违背「合约」,不得好死,而且每夜赌局一散,立刻结账,该拿该赔,当场了结,绝对不得推三阻四。

分赃劈坝的事谈好,吴家元开始有了一位伙友每日登场打唆哈,他还是照偷筹码不误,因此仍然是每日必赢,他的伙友天天有大笔钞票可进,吴家元虽然白白的分三分之一或一「斩获」给对方,却是他爽爽快快,从不赖账,他自己的「收入」少了三分之一或一半总归还有钱进,何况,他又在赌桌之外开辟了一处赌场

接连多日,伙友收获颇丰,正在沾沾自喜,对吴家元的「恪守信用」、「诚实不欺」深为感激。然而,吴家元偷筹码的秘密又被一位第三者看出来了,于是第三者来寻吴家元「大开条斧」,吴家元则依样画葫芦,请他代为保密,贿胳则为分赃劈坝,也定一个不论输赢,分摊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条件当第三者欣然应允,吴家元还「够义气」的不使头一位伙友获知,每天必定要缴的这一笔「税」,由他独力负担。

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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