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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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是东北王张作霖的长子,张作霖崛起草莽,胸怀大志,为人机智深沉,勇敢坦率,他一心要张学良继承他的事业,而张学良则比较富于文人气质,他在他父亲的手下当旅长,目睹战争残酷,杀人如麻,内心惶惧不安,于是开始吸食鸦片,藉求麻醉。由于他的性格恣放,无法克制自已,他的烟瘾越来越深,并且由鸦片而吗啡,自服食到打针,他到上海的时候,几乎每隔一个短时间,便得注射一针毒剂。他曾卷起自己的衣袖裤脚给杜月笙看,胳臂腿上,打针的瘢痕累累,肌肉铁硬,有些地方连钢针也戳不进去。连杜月笙见了,都不禁为之骇然,他把自己力戒鸦片,如今毒瘾渐去,身体恢复健康的经过,告诉张学良。希望他也能仿效而行,下定决心,把他这痛苦难熬的烟毒,澈底清除。
张学良听后,颇为动心。宋子文、吴钱城都是很爱护张学良的朋友,利用此一机会,苦苦劝促,于是由张学良自己报告委员长,决心戒烟,然后出国考察、休养,不久,张学长的澳籍好友兼顾问端纳(W。H。Donld),便专诚拜访上海疗养院院长,美籍医师米勒,正式请他替张少帅戒毒。
王亚樵得到杜月笙的最后答复,他狡狯的不予置答,而对于张学良的「戒毒远行」,采取密切注视的观望态度。这一来,便使杜月笙相当的紧张、忙碌,他一面督促米勒医生,克服一切困难,加速完成张学良的戒烟工作;此外,他还得加强福煦路一八一号的警卫并且严密监视王亚樵的党羽,以免偶一不慎,酿成严重事端。
请张少帅换只床睡福煦路一八一号水木清华鸟革翚飞,但是由于王亚樵的为难作对,炸弹警告,于是危机四伏,如临大敌。张学良在上海多住一天,杜月笙肩膀上的重担,便一日不可脱卸。因此同辈朋友淘里,有人背底下笑他「自讨苦吃」门人弟子中但凡激烈前进的也在苦谏何必「多此一举」,却是杜月笙屹然不为所动,他坚时保护张学良到烟毒尽去,自愿离出上海为止,旁人问他何以非如此做不可,他答复起来倒是很简单的:
「我说过了这句话哩。」
张学良晓得了王亚樵扬言对他不利的消息,彷徨焦灼,进退维谷,形之于他的戒毒,益发显得急切迫促,暴躁易怒。平心而论,以张学良当时的毒瘾之深,平均每十五至二十分钟便得注射一针,尤其他不靠注射还无法入眠或休息,在这种情形之下奢言戒绝,眞是谈何容易?除了医师处方的生效,最重要的还是他本人坚强的毅力,不屈的斗志,王亚樵的无风起浪,咄咄逼人,跟杜月笙的仗义援手,烦恼无穷,这两者相生相激,汇成了一股相当巨大的压力。这股压力增加张学良的内心负担,他矢志非戒却烟毒,早日放洋不可。
密勒医生(HrryWillsMiller)是美国人,却也是「老上海」,他生于公元一八七九年七月一日,美国教会医药学院毕业,公元一九○三年时他才二十四岁,便飘洋过海的到达黄浦滩,转赴内地,义务行医,同时出版宣扬福音,历史最久而散播最广的时兆日报(SignofTimes),时在逊清光绪二十九年,癸卯。
民国十四年他重临上海,十七年开办上海疗养院,成为黄浦滩上着名的外国医生,因此,杜月笙和他一系列的人物,都跟米勒很熟。当张学良的澳顾问端纳拜访密勒,请他为张学良戒毒,此一医师人选的确定,便出之于杜月笙和杨志雌的建议,密勒接受了这个委托,杜月笙请杨志雄在暗中担任他的顾问和参谋,同持他又派出了他的私人医药顾问庞京周,喊庞京周充任密勒的助手,杜月笙告诉张学良说:
「庞医生对于戒烟相当拿手,我的鸦片烟瘾,多一半是庞医生负贵执行,帮我戒绝的。」
张学良欣然道谢接受。
由于杜月笙是张学良在上海的居停主,杜张两家交谊密切,一八一号里又有杜公馆派的保镳和佣人,上海张庽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杜月笙随时都有情报,可以说是摸得熟透熟透。因此当他全神贯注,协助少帅戒毒,他便不断的向密勒提供意见,多方指导,有时候透过杨志雄或庞京周,有时候干脆由他自己告诉密勒。
要不然,美国人密勒,对于张少帅的戒毒障碍,怎么会了解得那么清楚,清除得那么澈底呢?问题由杜月笙发掘,意见由四人小组会商决定,要求则由主持人密勒公然提出。
首先密勒要求张学良的夫人兪凤至,和他的密友赵四小姐必须同时戒毒,然后他坚持他有指挥张学良卫队和亲随的全权,接下来他更进一步驱散整天环绕在少帅身畔,专以解决少帅「痛苦」为能事的张氏私人医师。
三项要求径过张学良同意照办,密勒便先替少帅灌肠,谛他吃麻醉药,使他安静的入睡。漫长的第一天过去了,竟然风平浪静,张学良若无其事,密勒对他的毫无反应殊感骇异,而且颇有手足无措之苦,于是,第二天,他奉到杜月笙的指点:
「请张少帅换一只床睡。」
密勒兴奋的照办,给张学良换了一张病床,他亲自检查旧床铺,秘密发现了!被褥、床单、枕头,隐秘的地方,到处散置含有毒物的药片,这是张学良私人医师的杰作,让少帅在难熬的时候过关。
凡私递药物者「枪毙!」
夹带破获,忠心耿耿的私人医生还不死心,他们已被隔雏,却在秘密聚议,如何透过封锁线,再递送毒物进去「解救」少帅,事为杜月笙侦悉,他深知事关戒毒成功与否,而他的种种防范措施,断难绝对阻止走私漏洞。于是,他觉得必须采取紧急措施,请杨志雄去面陈宋部长,由宋部长下一道命令︰「如果有人干涉密勒医生的治疗,或者私递药物,一经查获,立予枪毙!」
宋部长当然没有枪毙谁的权力,但是,作为吓阻,这已经很够了。张学良的私人医师和护士,不敢以身试「法」,全部作鸟兽散。
于是,全面戒毒两日以后,张学长的「痛苦」臻及高潮,他身心崩溃,大哭大叫,而且疯狂暴躁,无法控制。当密勒照例的推门入内探视,张学良竟会给他兜胸一拳,用力之猛,竟将身强力壮的密勒,打成了内伤。
密勒明知通他所受的痛苦,那种亿万毒虫咬噬般的烧灼与折磨,躯体和心灵同时被撕裂的剧疼。他为少帅鸡受,却是无法使他避免这苦难的历程,他停止使用镇静剂,麻醉药,不惜和张学良从事打斗和肉搏,迫使少帅精疲力竭,伏在床上,像个孩子般的哀哀哭泣,倾吐他内心中的苦闷与忏情。日复一日,他在极残酷的执行任务。
终于挨到了民国二十二年四月,张学良苦尽甘来,毒瘾全部戒绝,他迅速的恢复健康,重现多年前的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他参加杜月笙的庆贺宴,送了密勒医生五万块钱。四月十日,张学良由上海疗养院派的卡尔佛医生(RedClvert)随侍,带着毒瘾同告戒除的兪凤至和赵四小姐,跋涉重洋,远游欧洲。
直到这时,杜月笙肩荷的重担,方始经轻的放下,当他冁然微笑,如释重负,他便渐渐的发觉,无分朝野,各界人士将他这一次的重然诺,尚义气,居然大为赞赏,由衷佩服。他又成功了,如今,连庙堂人物都在频频领首,开口夸道:
「杜月笙这个人倒是很够义气的!」
事隔多年,杜月笙方始向人透露,为张学良戒姻,几乎酿成轩然大波,东北军的将领,不明内幕,未悉底蕴,听了好事之徒的挑拨,居然说为张学良戒毒,那正是在阴谋暗杀张少帅。流言最盛的时候东北军都派了代表来上海,扬言倘若发现情况不对,他们将以武力对付主其事的各人。
「当然,」他匿止笑意说︰「凡是这些外来的阻挠,我为了使密勒他们不致分心,始终都是瞒着他们,而由我自己设法妥为应付的。」
杜月笙的收获,除却时论的揄扬,再有便是获得张学良发乎内心的友情。戒毒成功,张学良心情极其轻松愉快,他在临别之际,留经向杜月笙恳挚而又热切的表达他的谢意,他说:
「对于这一次的治疗,我固然受了不少的痛苦,但是我也从此获得了新生,杜先生,你为我所尽的心力,我统统知道,此时此刻,我祇能告诉你一句,我对你唯有万分的感激!」
民国二十二年四月十日,张学良携眷放洋,遨游欧州。杜月笙亲日送他到外国邮轮上,执手道别,不胜依依。
这个命就不必算了
到了民国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五日,闽中生变,国民政府明令褫革陈铭枢、李济深、蔡廷锴等本兼各职,蒋委员长亲赴建瓯,指挥中央军进剿闽北叛军。与此同时,江西剿赤大战正在激烈进行,而华北方面,日伪军业已开始大举侵犯冀东,内忧外患,又是接踵而来,国家局势非常严重。因此,蒋委员长在十二月十八日,打电报给方在意大利游山玩水的张学良,召他立卽回国任职,共赴国难。
张学良在二十三年元月匆匆返国,旋不久他便发表了豫鄂皖三省剿匪副总司令,当月二十日左右,杜月笙因为有事晋谒蒋委员长,也从上海到了南京,跟他同行约有王晓籁、胡笔江、钱新之、胡筠庄等人,万墨林随行照料,这大队人马一道住进了中央饭店,张学良虽然经常都在参加军事会议,公务极为繁忙、但他仍然拨冗跟杜月笙见过了面,他很希望能抽出一天时间,陪杜月笙奸好的玩一天,然而两位好友凑来凑去,凑不在一处,因此,当张学良听税杜月笙说二十四日便要回上海,他殊感惆怅,遂而建议的说:
「我刚置了一架波音式飞机,飞机师请的是德国人。二十四号杜先生回上海,就坐我这架飞机去,又快又稳当,你说好不好?」
盛意难却,杜月笙祇好点点头说:
「也好,我这就先谢谢张先生了。」
杜月笙每到南京,也像外国政要、国内封强大吏、达官权要一样,必定是住设备允称第一的中央饭店,而他住中央饭店,又要比任何人更为方便;因为中央饭店的老板,正是他的要好朋友江政卿。
江政卿曾经是黄浦滩上的风云人物,清末民初,他使是上海民间自卫组织「商团」的主要份子,辛亥革命,他卽挥舞大刀,高声喊杀,攻打过清军堡垒江南制造局,民国十三年他当上海警察厅长,下车伊始,杜月笙为了替老朋友贺一贺,一口气送他两部在当时视为新奇物事的小包车。江政卿手下最重要的一位司法科长刘春圃便由于江政卿的介绍,和杜月笙成了生死刎颈之交。在民十三年以后,江政卿和刘春圃,还有缉私营统领何嘉禄,内河水上警察局长沉梦莲,都是对于杜月笙帮助最大,交情最深的朋友。民国十六年北伐成功,江浏等人下台一鞠躬,江政卿便别具慧眼,以拓广交游和争取赢利为目的,到南京去开设了富丽堂皇的中央饭店,而刘春圃则出入杜门,成为杜月笙早期的智囊之一。
有这一层关系,杜月笙住中央饭店,就等于住在要好朋友家里,江政卿不论怎样忙法,但逢杜月笙一到,他总是成天到晚的奉陪。这一次杜月笙来南京。头天晚上便问起江政卿
「听说南京有个朱瞎子,算命灵得很,南京的大好佬,争先恐后的请他算哩。」
「不错,这位朱瞎子现在红得一塌糊涂,」江政卿笑了笑说︰「他架子大来兮,规定一天只看几号,故所以请他算命要事先登记,排好队挨下来。怎么样?杜先生阿有兴趣,请他来推算推算流年。」
「算了吧,」杜月笙摇瑶头说︰「我这次到南京,住三天就走,我才没有功夫去挂号排队挨次序。」
「笑话!」江政卿大声喊了起来:「杜先生要照愿朱瞎子,还要挂什么号,排什么队?我去知会他一声,叫他自己来。」
话说过了,杜月笙也就没有再摆在心上,可是当天晚上他拜过了客,赴过了宴回中央饭店,江政卿果然已经把朱瞎子「喊」了来,坐在起居室里,恭侯大驾。
排好了八字搯指一算,朱瞎子把手放下,脸泛苦笑,轻缓的摇头。
「怎么样?」江政卿很紧张的问。
「这个命便不必算了。」
「为什么呢?」连杜月笙都给他吓了一跳。
「无非是好、好、好,一路好到底而已,」朱瞎子摇头播脑的说︰「这位先生名气顶大,飞黄腾达,而且妻财子禄,无一不旺,现在是登峰造极,将来必定一帆风顺」
晓得瞎子看不见,杜月笙向江政卿摇头冷笑,江政卿懂他的意思,江湖术士,胡吹瞎捧而已,他不相信。
于是江政卿顺便把自己的八字开出来,也请教请教朱瞎子。
推算已毕,朱瞎手要言不烦的说︰
「阁下一生财星都旺,却是,不会积财,永远在当过路财神。」
杜月笙自嘲的一笑,轻轻的说:
「这个言语,说我倒还差不多。」
波音专机下不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