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客栈-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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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忽然有人小声道:“这厮四年前私自收了中原三大镖局五十万两银子的贿赂,用以与天龙子夺取崆峒派掌门之位,早就被人揭发出来了,现在还敢来夺武林盟主?”他说的声音是很小,但在武林高手的耳朵里,已经非常不小。特别对于言笃意。
他的脸立即铁青了。台下登时议论纷纷。言笃意神色变幻,大声道:“你说我贿赂五十万两银子,到底有什么证据?若拿不出来,就是蓄意污蔑,其心可诛!何况你常龙杀了亲生的哥哥,才坐上天蝉堡的堡主,为了掩盖罪行,自己在肚皮上砍了一刀,假装受伤,难道我就不知道么?”
台下顿时又是一阵大哗,连擂台北面一列坐着的十几位老者,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常龙与言笃意相互攻讦,越来越烈,加入的人也越来越多,数说彼此罪行,口沫横飞。到了后来,甚至打老婆、私生子等事都抖落出来,当真是大开眼界。原来声名赫赫、道貌岸然的君子们,背后却是如此不堪。
郭敖叹了口气,烦闷地转过头去,不愿再看这些丑剧。湖面清廓,明月冷辉,与江中倒影一齐悠悠流转,倒比这些人要好看许多。
水声微动,一叶扁舟缓缓从上游驶了过来,将湖月破开,澹荡成万千金波,更形幽远。郭敖突地一震,因为他看出那舟上之人,竟然是凌抱鹤!
尽管在夜中,凌抱鹤仍然穿了那身白衣,在月色中,更显得一尘不染,遗世独立。衣上那只白鹤映着月华熠熠闪动,仿佛正霍霍展翅,随时就要冲天而鸣一般。凌抱鹤面含微笑,负手望月,立在船头,看都不看那热闹的武林大会,竟自驱舟向下游行去。但郭敖却感觉不对了。
凌抱鹤本就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怎么会对大会却漠不关心?难道天罗教又有什么别的阴谋?郭敖虽然并不喜欢武林正道,但更不喜欢天罗教,尤其不喜欢凌抱鹤。他悄悄地拨转船身,跟着凌抱鹤追了下去,同时小心地用船帆挡住自己的身形,以防被凌抱鹤发现。他隐隐感觉到,真正的大事即将发生了!
~第七章 秋月映雪舞枫狂~
芦荻萧萧白如银,渔火幽摇夜色昏。
白衣女子的斗篷垂下,她的双目却如两把利刃,直透入柏雍的眼睛里。柏雍仍然是那种散漫的笑容,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白衣女子眼中的杀机。良久,白衣女子叹道:“好,我毕竟还是小看了你。”
柏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这个人武功没什么,修养也没什么,就是脑袋好,天下事情,能瞒过我的,可真不多。”
白衣女子冷笑:“真的么?那你不妨猜一下,我为什么要杀那些人?我为什么要故意暴露身份,将你引过来?”
柏雍叹道:“这就是我唯一不能明白的。我显身江湖并没有多久,应该不会与香巴噶举派结下恩怨才是。那三人更不值得身为空行母的你亲自动手。”
白衣女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道:“我的确是香巴噶举派当代的空行母,丹真纳沐,修行十二成就法。我看重的,并不是自身成佛不朽,而是这世界中流动着,存在于万事万物背后的‘缘’。”
丹真纳沐话锋一转,道:“我在荆州杀的三人,都该死。钱盈舒自命风流,坏了多少女子的清白;杨锋杀人无数,杀的坏人远多于坏人;铁万常高扬的镖旗后面,更是无数的罪恶与血泪。我杀他们并不奇怪!”
柏雍叹息道:“这些都是理由,但我却绝不相信——因为我已经查出,他们分别是天罗教、曼荼罗教与吴越王的人了!”
丹真身子一震,柏雍的目光眯起,仿佛一支利剑,盯住丹真。她缓缓道:“不错,杀他们,是因为武林盟主!”
柏雍并不特别惊讶,丹真继续道:“江湖上新出了几个人,有他们在,无论谁都没有必胜的信心,但他们恰恰都在这荆州城中,所以,有人请我将他们牵制开。”
柏雍道:“但武当召集武林大会,却是这两天的事情,你怎能预知?”
丹真笑了笑,道:“清虚道人的这个主意,是我建议的。这件事,其实早就在我们计算中了!”
柏雍缓缓点头,丹真续道:“钱盈舒是天罗教的人,崇轩向来爱才,杀了他,崇轩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就能将他的注意力移开;杨锋是吴越王的人,而且……你远远想不到杨锋对吴越王有多重要,所以,他也能一定程度上牵制住吴越王,使他无法关注武林大会。而铁万常……”
丹真笑了笑,道:“你已经知道他是曼荼罗教的人,但却不知道,他是教主姬云裳的亲信,据说,本将由他引导姬云裳唯一的弟子,来参加这次武林大会!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变数,是我一定要制止的!”
柏雍叹道:“崇轩、吴越王、姬云裳,还有谁,是你们要算计的?”
丹真道:“你!”
柏雍道:“我?”
丹真道:“不但是你,而且还有郭敖、凌抱鹤!你以为崇轩是怎样知道我们摘叶飞花的秘密的?那是我故意泄漏出去的,而目的,就是要让你们互相牵制!”
她接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摘叶飞花’一案,就是要借这个枷锁,将每个人套住。你的枷锁是正义,所以这几桩命案都发生在你身边,你会为了草菅人命而愤怒,而这愤怒,甚至会让你放弃别的任何事情。所以,你已经失去争夺武林盟主的资格了。”
她挥枝敲了青驴一下,让它安静下来,接着道:“崇轩也有他想要的东西,那就是——他自认为存在的他的克星。他向以为算无遗策了,这正是他的缺点。以他的性格,虽然答应了你们的赌约,却必不会亲自入场争夺盟主之位,而会在场外布下埋伏,想要将整个武林大会的人一举歼灭。他的这个野心,正是我要利用的。”
柏雍道:“若他真的得逞了,整个武林大会都飞灰烟灭,你辅佐的人,又如何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丹真笑道:“他不会得逞的,我们想到了这一点,自然会有对付的计策。”
柏雍顿了顿,又道:“郭敖呢?凌抱鹤呢?”
丹真道:“他们都是都是狂傲不羁之人,未必看的中武林盟主的称号。而经过我精心安排的摘叶飞花一案后,他们必定更憎恨对方,一见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更无法顾及武林大会了。”
柏雍点了点头。丹真分析得非常有道理,经过摘叶飞花巧妙的连接,姬云裳、吴越王、崇轩、柏雍、郭敖、凌抱鹤,这些武林盟主有力的竞争者,都已被圈进这个局里面了。
问题是,究竟谁才是丹真要辅佐的人?
丹真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你就知道了。”
柏雍却笑了,缓缓道:“莫非你觉得华音阁的人做武林盟主,就会好一些?”
丹真的身子猛然顿住,道:“你说什么?”
柏雍悠然道:“你辅佐的人,是华音阁的新贵,步剑尘的属下,是不是?”
丹真厉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柏雍道:“我一直怀疑,华音阁的步剑尘身份何等尊贵,又怎么会随意出现在点将台上?若没有武林盟主这条大鱼,他又怎么会出动?只怕和你商定这些计划的,正是这位华音阁代阁主吧?”
丹真盯着柏雍,一字一顿道:“我还是小看了你。”
柏雍笑道:“我只是让这件事变得好玩些而已。我看啊,步剑尘和你定下的这个约定,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他也并非真想让此人上台,而你决定的那个人,也未必能做成武林盟主。”他的声音很轻,但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如你所言,上天有自己注定的‘缘’,武林也会选出自己的盟主,无论什么人的干预,都未必得逞。玩弄天命的人,也必不会有好下场。”
丹真目光森森流转,默然不语,突然道:“修习了梵天宝卷的人,果然不一样,怪不得那人一定要我阻止你去洞庭,有你在,我辅佐的人真未必能夺得盟主之位。”
这次却轮到柏雍的脸色变了。梵天宝卷,他实在没有想到丹真纳沐能够看出这一点,这是绝无人知的秘密!难道她真能洞悉未来,无所不知?
丹真纳沐眸中光芒隐没,又恢复为一汪沉静的幽潭:“你们每个人,都是力量的一极,而我一定要调和这一切,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
她长叹一声,驱驴后退两步,淡淡道:“梵天宝卷是魔物,想争夺它的人很多,这便是第一个。”
不用她说,柏雍已感受到了背后盯着一双饱含怨憎的眼睛。他并没有回头,因为只要他一动,就会招致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柏雍瞬间陷入完全静止,但他并不是消极的静止,这不动中竟然隐含了最强大的守势,他全身连丝毫破绽都没有,足以抵抗住任何奇袭。
丹真纳沐微笑道:“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缘’,由你开始的,便该由你结束。”她淡淡道:“由我开始的,也该由我去结束。”她轻轻喝了一声,青驴咯咯,径自走得远了。
杀意森寒,柏雍只有苦笑。眼看丹真纳沐走得看不见了,他忍不住向着身后道:“这位兄台,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我不杀你,你也不要杀我好不好?”
那人并不作声,柏雍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要学武功呢,我可以教你,教《梵天宝卷》也可以,但请你将手中的剑先放下好不好?古人云:‘乃知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圣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碌碌无能之辈呢?对于‘兵’这个东西,那当然是能禁绝就尽量禁绝啦,你说是不是?”
背后杀意倏地一震,那人疯狂地大笑起来:“求我!快使劲地求我!多求我一会,我就让你多活一会!”
柏雍惊叫道:“沈清悒、沈姑娘!怎么会是你?”他忍不住回头。
那股杀意疯狂攀卷,但沈清悒并没有出剑。她脸容扭曲,再不是原来的清秀模样了。她手中拿着舞阳剑,胳膊却不停地颤抖着,仿佛受着什么极大的惊吓。原来顾盼有神,明眸善睐的眼睛也混浊无比。舞阳剑的剑刃也是一片漆黑。柏雍都不确定她是否能看得到东西。他试探着道:“沈姑娘,你……”
沈清悒却全然不理会他说什么,喃喃道:“我只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瓶子,我又不知道那里面是救命的药,我逃出去了,为什么却要一次次地派人来抓我?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没人疼么?”
她仿佛陷入了记忆的深思中,不停地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接着突然“咯咯”地大笑起来:“那些抓我的人都被我杀掉了,都杀掉了!我不要回去,我会死掉的!”她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睛张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面前。但她的双目中依旧一片混浊,根本就不像能看到东西的样子。
柏雍担忧地看着她,就见沈清悒笑了一阵,怔怔地流下眼泪来:“我却没想到,这一次先生竟亲自来了,我好怕!我不敢跟先生打啊,先生平日对我很好,我也不要跟他打!可是先生!为什么你这么狠心,竟然亲自到荆州来找我,你一定要逼死我么?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掩面跪了下去,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柏雍叹息了一声,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不要怕,有我在,任何人都伤不到你的。”
他突然踉跄后退,肩膀上赫然插着一柄长剑——舞阳剑!
沈清悒疯狂大笑着站了起来,她满头乌发当风而舞,声音竟然凄厉无比:“嘻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才能夺到《梵天宝卷》,才能向步先生交代!”
柏雍的微笑凝结在脸上,变得极为苦涩,剑锋刺入的部分酸酸麻麻的,并不感到很痛,但整条胳膊却再也举不起来,显然剑中被喂上了极为猛烈的毒物,他喃喃道:“步先生?你也是华音阁的人?”
沈清悒狞然笑道:“是啊,我打碎了步先生给女儿调制的药,又杀了他派出来追我的人,他不会原谅我了!可是我好想将功赎罪,不再过东躲西藏的生活。是丹真告诉我你有梵天宝卷,所以我才一直跟随你,接近你!可是你太狡猾了,骗不到你,我只有抢了!《梵天宝卷》这部梵天大神传下来的经书,载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良方,比什么药都灵。你快给我,让我能回去向步先生交代,给我!”她脸容一阵扭曲,缓缓向柏雍走了过去。
她身上迸裂出的杀意压得柏雍伤口隐隐生痛。丹真纳沐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将她所有的潜力都迫发了出来,武功暴增至几乎达到了郭敖的水平,已经成为了个很棘手的敌人。
只是这方法显然有很重的副作用,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