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穿越时空)第一部下-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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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一把!他一咬牙,凑近公子雪耳边:“你还有力气吗?地道上面是河流,只要打碎顶上石壁就有机会逃出去——咳咳……”
上次走出地道后,他就发现地道的大部分走向都跟地面的河道重合。而从地道上方的潮湿度推断,地道顶部与河床的距离应当非常近。
一股烟气在他说话的当口冲进咽喉,雷海城呛得眼泪都快冒了出来。
公子雪吃力地抬头打量头顶。长满暗青苔藓的石缝里不时有水珠滴下……
“你……让开!”他强忍伤痛,双掌用尽全力击向头顶——
碎石四迸,地道两壁仿佛都在摇动。
公子雪双眼血光大盛,再度推出双掌。
掌缘青气流转,掌心却猩红胜火。
“破!”
双耳因类似炸弹爆破的声浪有瞬间失聪。奔腾的河水已沿头顶井盖大小的缺口倾泻而入,势如越闸猛兽。
第 59 章
雷海城在公子雪发掌时已经吸足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河水迅速灭顶,冲刷到身上的力道重逾千斤大锤。生死关头雷海城反而激发起求生本能,双手死死抠进岩石缝隙里顶着水压一寸寸向上攀。
要在河水灌满地道前游出缺口,不然多半会被淹死。
他心里咒骂着该死的麻药,脚底忽然被公子雪双手抵住,一股大力托着他往上一送,雷海城大半个身体已穿过了缺口。
他惊喜交加,回头想去拉公子雪,却愣住了——
公子雪的脸在幽暗的河水里更显得惨白如纸,好几缕血丝溢出嘴角,跟散乱的长发飘浮水中。
看到雷海城伸过来的手掌,公子雪嘴角牵了牵,似乎笑了一下,也举高胳膊去握雷海城的手,两人指尖刚碰到对方,一阵强大暗流涌来,转眼就将公子雪冲离了雷海城的视线,不知去向。
雷海城脑海刹那间空白,直到肺部储存的氧气即将耗尽,他才被窒息般的痛苦感觉惊醒,机械地蹬腿、挥臂……
被烈火焚烧一宿的夜空终于褪去血红,用鱼肚白迎来了黎明。
晨风凉如水,吹得坎离城外长草伏地瑟缩,洗不去渗透在空气中的腥浓血味。
雷海城湿漉漉地趴在岸边草丛里,眼前不停晃动着的,竟是公子雪冷冷的、光亮的眼睛。
那么目空一切的骄傲,却总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直至被河水湮没。
继湛飞阳之后,公子雪也在他眼皮底下消逝了……
天地间,他仍只是一缕孤魂。
一点骇人的空虚和阴冷从空荡荡的胸口扩散到全身,他茫然听着河水拍岸,不知道自己该思考点什么。
隐隐震动从地底响起,他听出那是马蹄翻飞。麻木的身躯却拒绝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抬头观望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蹄声越奔越近。“每寸地方都仔细搜,一定要把符御使找出来……”
这个声音……雷海城终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拨开了面前杂草。
河对岸,一行三十来个西岐骑兵顺流在土丘草丛里搜寻。为首发话那男子容颜精悍,正是雷海城昨晚见过的央回。他脸上添了数条伤疤,血迹犹新,显是昨夜激战所致。
两岸宽不过丈许,央回目光逡巡间正与雷海城视线碰个正着。看清雷海城面容,央回一惊后狂喜——抓获天靖的定国王,不啻建下天大军功。
“抓住他!”他大喝下令,马鞭一甩,领着手下策马涉河直冲过岸,一路溅起漫天水花。
真是冤家路窄!雷海城苦笑着强撑起身体,才跑了两步,腿脚无力,竟在个微隆的小土丘上绊了一跤,顺着斜坡滚落,挣扎几下都没爬起来。
央回诸人已越过河,见他摔倒无不欢呼。有个兵士求功心切,想抢在他人之前捡个现成便宜,便擅自拍马冲去斜坡,跳下马背拿了绳索就准备捆人。
刚抓住雷海城一条胳膊,原本看似虚弱不堪的雷海城霍然扣住他脉门,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向男人下身最脆弱的地方。
“啊啊——”兵士惨叫着倒地翻滚。
雷海城没时间同情他,用最后一点力气翻上那兵士的马匹,向东狂驰。
麻药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失,腿伤更不容他跟敌人缠斗。他现在只祈祷前方不再遇到西岐军队……
身后破空声起,不似箭矢带起的劲风。雷海城勉力侧身,眼梢刚瞥到团黑影,一条长绳当头罩落,将他肩膀紧紧套在了绳圈里。
长绳那端,握在央回手里。
西岐幅员广袤,多草原寒漠,耕作艰难,放牧却是极佳。西岐男儿自老及幼,也都练就身在马背上套擒牲畜的好本事。央回一击得手,顺势一拉长绳把雷海城从马上拽了下来。
身体重重摔在地面,雷海城眼前直冒金星。
央回怕雷海城又如方才那般使诈,丝毫不给雷海城喘息的空暇,力夹马肚,长绳拖着雷海城疾行。
马匹奔出十来步,雷海城全身衣服已经在拖行中被地上突起的碎石沙砾勾扯得不成模样。肌肤更磨破了多处,细小的沙石扎嵌进肉里,钻心的痛。
那些用来逃生的小玩意都在游水时掉进河里,看来这次好运不会再眷顾他了……雷海城微微闭起了眼睛,突然听到央回一声怒吼。
劲道十足的一箭划过长空,射中了央回右腕,立时血流如注,长绳也脱了手。
雷海城绝处逢生,也跟西岐人一样惊愕,坐起身望向箭来的地方,尘土飞扬,群马奔腾,千骑天靖兵士挥舞着刀剑,呐喊冲近。
央回没料到天靖昨夜才遭惨败,居然这么快又来犯。见对方人多,他连忙发出袖箭,知会在城外其他地方搜寻符青凤下落的西岐兵士赶来援救。
信号在旷野里传得特别快,天靖战马堪堪逼近河边,西岐的兵士也从四面八方涌出,迎头厮杀。
刚经历过一场战火洗礼的苍穹,风云再起。
纵使相隔再远,雷海城也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被天靖兵士簇拥包围在中间的男人,是冷玄。
黄金战甲映着初升朝阳,瞬间竟几乎耀花了雷海城双眼——
冷玄的眸子,也似乎越过千人万人,在刀光剑影的缝隙里找到了他,深深地,无声凝视……
喉咙深处,有种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的滋味滋生、蔓延……让他觉得一切恍惚如梦……
“王爷小心!”一声焦急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将他震醒。
一名来营救雷海城的天靖儿郎刚把刀从企图砍杀雷海城的西岐骑兵腹中抽出,回手割断了雷海城身上绳结。然后就这么一下功夫,一支流箭飞来正中那天靖儿郎后心,登时断了气。
雷海城扶着那人倒进他怀里的尸体,从没像此刻感觉到死亡是何其沉重。
鲜活的生命,在战场上轻易地一条条流逝……征战杀伐,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死而复活,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不掩焦虑,冷玄在亲卫的掩护下,边战边接近雷海城,拉起还在发呆的人。“西岐援兵太多,我们向东南撤,去和大军会合。”
雷海城望着他。汗水打湿了盔甲下的黑发,沿俊挺的脸颊线条滑淌……
“你昨晚,并没有真的受伤。”他清楚公子雪的力量,那一掌如果打实了,冷玄现在绝不可能站在这里主持战局。
那一掌,公子雪肯定是用上了巧劲,虽然让冷玄吐了口血,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却没有真正伤及脏腑。
问题是,公子雪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雷海城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疑惑,冷玄点头道:“那是我跟他之间的约定,回头再说——”
几声冷箭突破了亲卫围成的屏障,射向两人。亲卫奋不顾身冲上用身躯挡箭,一下子倒下好几人,本来严密的防守圈顿时被打开个缺口。附近围攻的西岐兵士乘虚杀入,打乱了亲卫阵脚,将诸人冲散了。
对上冷玄和雷海城的几个兵士都是从别营赶来援助央回的西岐小卒,根本不知道眼前站着天靖举国身份最尊贵的两人,只是见冷玄穿戴不凡,料想是天靖大将,图着立功,五人中倒有三人的兵刃朝冷玄身上招呼。
冷玄忙放开了雷海城。对付近身攻击,他的长枪反而累赘,他弃枪,左手抽出佩剑,“刷刷”两剑,杀退一人。右肩却吃了一刀,被削去了半边战甲,连里面的绸缎衣服都露了出来,所幸没伤到皮肉。
百忙中抽空一望边上雷海城,满心以为凭雷海城身手解决那两个无名小卒绰绰有余,却愕然见到雷海城狼狈万分地躲过当头一刀后跌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雷海城的伤势显然远比他估计的要严重得多!刚意识到这点,围攻雷海城的两人再度发难,雪亮的两把大刀挟着寒光高高扬起——
冷玄瞳孔遽缩,急冲而上。
一剑,迅疾犀利地刺入一人胸膛,“噗”地从那人背后冒出半截剑身。
然而另一柄刀已经挥向雷海城颈中。他看见雷海城仰起了脸,露出的表情似在嘲讽,又仿佛带着点厌倦、还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没等他来得及深究,雷海城轻轻阖上了眼帘……
记忆里,那一天已经久远得发黄褪色。他怀着报复的快感站在冰冷空旷的宫殿里,看着那个他记恨了整整十一年的少年在非人的折磨下挣扎、抽搐,最终赤裸的身躯停止了痉挛。
血从少年咬得残破的唇间滴落,眼帘轻轻地,闭起。
就当他觉得太过便宜少年而狠狠握紧了手里皮鞭时,一盆盐水却令少年紧闭的双眼再次张开。
然后,在高蓝的秋天下,少年双眼神采飞扬,带着他从所未见的自信站在凉亭石阶下与他对视。少年说:“……我叫雷海城……”
再然后的一切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握。等他惊觉时,他的生命已被那个叫雷海城的少年镌刻上深深印痕……
可如今,少年又在他面前闭起了眼帘。
这次,雷海城还会再为他睁开眼睛么?还是就这样永远地把他隔绝在视线外?……
浑身都战栗颤抖着,他低吼,迎着刀光扑向雷海城。
刀砍到骨头的声音,并不如想象中可怕。热血飞溅的刹那,右肩一凉,随即火辣的痛感接踵而来。
一条胳膊从肩膀处与身体分离,飞落尘土中。艳红的血洒满碧草。
臂矫健,指修长。
冷玄的右臂。
第 60 章
意料中的剧痛并未降临,腥热的液体却洒上肌肤,灼烫如沸油。
雷海城睁眸,满天刺眼的血光中,冷玄跌进他胸前。
伤口喷涌而出的血俄顷将两人衣衫尽皆染红。
雷海城震撼到无法动弹,惟独汩汩流遍他胸膛的热血告诉他眼前并非幻觉。
看到冷玄受伤,天靖将士无不红了眼睛,拼死杀敌,围向冷玄处救驾。
哀号狂吼、血雨腥风,交织于长天红日下。天地无情,视万物为刍狗,漠然看苍生沉浮……
千军万马在雷海城身边纵横,他却只觉仿佛置身舞台外。眼前的,不过是粉墨浓艳一折戏。冲破云霄的杀喊声,也遥远得像来自天边……
无天无地的空旷中,只有冷玄存在。
男人的脸,苍白若雪。
“……啊————————————”
他听着自己发出的嘶哑吼叫,那凄厉的意味令自己都为之绝望。他用胸膛紧紧堵住冷玄的伤口,下死力搂住,旋身,飞踢——
他根本就感觉不到身上又添了多少道新伤,只知道以用身体为武器,宛如濒临癫狂的困兽,在枪林箭雨里冲撞,毁灭每一个敢阻挡他去路的身影。神色之凶悍狠绝让围攻的西岐兵士都为之手软脚抖。无人再敢靠近那个周身浴血化身修罗凶煞的少年,只能眼睁睁着看着雷海城夺马越过人群,扬尘飞驰。
天靖将士也纷纷掉转了马头,边拦截西岐追杀,边护着雷海城撤离。
“……往东南走,有大军接应……”
冷玄微弱的叮嘱随着马背颠簸,被呼呼大风刮过雷海城耳畔,气若游丝。
“……”雷海城依然用胸口紧压着冷玄右肩经脉,他已草草撕了衣服简单包扎起冷玄伤口,血流之势虽然因此稍缓,但大量失血,冷玄的面庞已经呈现灰白,透着死亡气息。
冷玄的头盔,也已在突围时掉落,黑发凌乱,被冷汗浸湿。
雷海城腾出一只手,轻轻拨开粘在冷玄眼皮上的发丝,身体被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怜惜充满、涨痛着,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由内向外撕裂……
“为什么?”冷玄不是说过,他们之间只有现在,没有将来的么?为什么还要为他挡下那一刀?
“那条胳膊,早就废了,没什么可惜……”冷玄凝望雷海城,完全失去了血色的嘴唇竟微微扬起点笑容。就像在那个靡乱之夜过后的清晨露出的微笑,干净单纯得令雷海城心脏痉挛。
咽喉热热的,有什么东西翻腾挣扎着想要从心底禁锢得最严实的地方冲破束缚浮出。他用最轻柔的力道抚摩着冷玄的眉、冷玄的眼……
“不要再管天靖、别再过问天下。跟我走,好不好?”
说他疯狂也无所谓,爱上同性又如何?这个男人曾是他最憎恨的人又如何?如果轮回就是要他与怀里的男人相逢,他认了。
死生寂寞,爱恨参商,他无法再忍受永无止境的孤独别离。
冷玄似是被雷海城眼底的哀绝锁住了心神,瞬息不眨地凝睇雷海城,仿佛那里有他永远也看不够的东西,许久,才悠悠吐出声冰凉叹息。